定月弓是杜子腾在临海军真正开始制造的第一批制式武器。
临海军中材料库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靠近大海, 有些妖灵材料的数量之巨,简直难以想象。
否则就是杜子腾再如何天纵奇才, 没有大批量的材料,要批量制造武器也是瞎话。
可话又说回来, 就算是有材料,同一种妖灵材料之间也未必见得是完全一致,用这些略微有差异的材料制造出差异近无的妖灵器,整个百城界恐怕也只有杜子腾可以做到。
在妖族与人类的悠远交战史中,人族虽然有妖灵器的威力、高阶修士层出不穷,可是,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眼前这可怕的远程火力打击的武器, 似这种远程火力密集覆盖, 对于自海面而来的妖族而言简直是无法对抗的灭顶之灾,除了死亡与逃避,根本没有第三条路。
近处的阵法围困配合远程的火力打击就已经让妖族的主力损失惨重,其中甚至有两只那能够噬灵的妖兽, 简直叫妖族心中泣血, 残存的一些兵力亦只敢沉入水下,不敢露面。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叫何以焕心中略安,这般压制的战局哪怕是在前线亦不多见,至少妖族是不敢上前了。
他看着身旁杜子腾指挥若定,在这尸横遍海的场面面前,竟是连眉毛都未抬一下,语气始终平静如一, 再瞅瞅那定月弓和杜子腾方才指挥齐射方式,回过味来,如果不是这一次危机,不是由萧大师亲自指挥,哪怕是生产了定月弓,他不会让军士这般使用,恐怕最后也是白白辜负了这逆天一般的妖灵器。
火力压制几轮之后,杜子腾不再下令齐射,反而对周遭校官道:“留下一小队值守,其余队列原地休整。”顿了顿又补充道:“回复灵力,不要吝惜灵石。”
这帮临海军中的小校、小尉们如今对杜子腾那是服气得不能再服气,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无比的景仰崇敬,恐怕看着临海王他们也不过就是这样了,杜子腾的命令自然也是不打折扣地好好执行了下去。
军士们休整之时,难免握着手中的定月弓兴奋地窃窃私语:“这玩意儿可从没有听到风声啊!可真是带劲儿!”
“嘿,上头还不兴留一两张底牌?不过听说这是萧大师一手设计的……”
“这是雪鱼骨所制吧,这百川海的雪鱼没有千万也有百万,竟然还能制成这么厉害的家伙!我下次可得多逮几十条!”
“妖灵器大师亲自设计的,能不厉害么?”
军士们七嘴八舌后才在上峰的约束下开始静下来专心恢复灵力,杜子腾却是不得闲,他手中传讯不停,何以焕抬眼四望,发现周遭妖灵器师们还在萧大师指挥下不停地布设阵法。
何以焕苦笑,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他身边这位萧大师了,似眼前他就完全不明白杜子腾是要做什么,只得问道:“萧大师,定月弓威能足以令妖逆无法还击,为何还要……”
杜子腾的解释简单明了:“威能巨大的代价是灵力消耗不小。”
看到何以焕依旧一脸迷茫,杜子腾祭了隔音的妖灵器:“定月弓阵消耗太大,如果维持方才的齐射,坚持不过一个时辰,又何必浪费无谓的灵力?”
何以焕却不这么想:“萧大师,我们只要支撑过一个时辰,定会有援军前来……”
杜子腾瞥了他一眼:“到了这个时候,您还相信您的求援信已经发出去了?”
何以焕面色大变,杜子腾不待他开口便自言自语式地道:“若我是妖族策划这等重大举动,定是预先料到有人会传讯求助,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杜绝这种可能,哪怕不能彻底杜绝,亦要尽力拖延传讯抵达的时间,为自己的部下赢得更多机会。
何大师,从临海城过来又有多远?宋将军迟迟未到,您心中就应该要做好最糟糕的打算。”
何以焕面上颓然,杜子腾却似视而不见一般,手中讯息如流水般四散开来。
那潜伏水中逃过一劫的妖族军队此次布局花费了偌大尽力,又岂会简单放过?
营盘中所有将士皆心有共知,可偏偏天空渐渐亮起之时,依旧只见海面密密麻麻的可怖尸体,一片死寂,叫人无法知道那妖血尽染的深海之下到底还酝酿着什么阴谋。
杜子腾却只是满面冷静,令所有军士分了甲乙丙三班倒着,妖灵器师们的身影更是在发白的天色下隐约可见,不论海面如何,杜子腾手头的命令却是节奏分明,没有丝毫慌乱。
看着底下那渐渐成形又前所未见,妖灵器与阵法夹杂着的全新古怪大阵,何以焕心中又焦虑又心安。
天色已经微明,夜已将尽,何以焕的心沉到了最底,恐怕萧大师的预测已然成真,援兵……怕是不能如期而至。
随着海面上妖族沉默的时间越长,何以焕看到杜子腾不惊动底下那些或警戒、或恢复灵力的普通修士,反而是召过了甲乙丙三队的队长,密密叮咛,他心中又安定下来。
若说他先前对杜子腾的看重只因对方是一位难得的妖灵器大师的话,现在的崇敬更是因为对方危局之中力挽狂澜,这等将帅良才,便是临海军建军以来亦不多见,他自然敬重至极的。
不知是否因为这一夜太深太长的缘故,这一日的第一缕晨光亦是分外的刺目,直如光箭般撕裂开天幕叫所有人刹那间闭上了眼睛。
便在下意识闭眼的短短一瞬,所有人只感觉到眼皮上传来的灼荡与血色光芒,那积年老将已经不由自主惊叫道:“不好!”
这晨光来得太蹊跷!妖族定又有阴谋!
这念头在许多修士心中转着,心中焦急间强行睁了眼,可刚刚那强烈灼热的光芒刺激下,又哪里看得清什么?
这看不清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刹,却叫临海军失了先机!
再然后就是轰隆隆的恐怖声响,待所有人看清眼前景象时,都不由骇然:
他们前方那庞大的营盘之前,原本规整的练兵坪上已经被数只体型庞大、须面长尾模样古怪的妖兽狠狠撞击,那些布置得精巧的阵法不断发出威力巨大的爆炸,那些妖兽发出吃痛的呼号,却在疼痛的刺激下,越加发了狂一般地狠狠撞击在大阵上。
以力破巧。
他们布置阵法之事,妖族不是不看在眼中,临海军上下都以为这阵法定能阻上妖族一阵,毕竟阵法复杂,要破解并非朝夕之功,没有想到,他们竟想出这大智若愚、看似笨拙却见效最快的法子!
那些妖兽轰隆隆的步伐竟有种地动山摇的气势,所有阵法在它们面前似乎都成了可笑的小儿玩具,在营盘边缘,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妖军登陆的身影。
合军上下此时情不自禁脸色发白,最后竟都将目光看到了杜子腾身上,他却是将最后一些命令发了出去,那些妖灵器师做好最后一些布置就飞快地向着驻军的方向奔来――杜子腾竟是下令所有妖灵器师收拢?难道是放弃了以阵法跟对方相拼?
再然后那个从来清晰稳定的声音再次响起:“甲队,月一位,射击,乙队,待命,丙队,补充好灵力!”
因为只有三分之一的人,齐射的威力是差了一些,可是,在夜幕中的防守战争终究是要吃亏的,此时天光微明,准头上提升了休止一成,再加上一夜的相处,军士们对于定月弓又熟悉不少,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定月齐射依旧令底下的庞大妖兽痛叫连连。
可是,这些痛楚的妖兽竟是在这痛楚中依旧牢牢富守在原地不肯后退,它们庞大的身形后,掩护着无数妖族军队。
何以焕双唇颤抖,对方这显然是存了要与他们死死相争的念头,哪怕是牺牲那数只大妖兽为它们赢得空间,只要自己这边射击一缓,便能蜂涌而上!
而定月弓却偏偏消耗那般大,又怎么可能久射?!
杜子腾却浑若不知其中的绝望与凶险一般,射击的命令没有半点停歇,光雨几乎是汇成了瀑布将他们昔日的营盘打得如筛子一般!
待到甲队的修士们渐渐都开始灵力见底、双手微颤之时,那清晰的命令一变:“甲队后撤,速速回复灵力!”
甲队的修士尽皆茫然,射击射到麻木的他们都有些发懵:后撤?可那已经叫不出声的巨兽尸身之后密密麻麻皆集结着妖军,退便是死,如何能退?
可身体彷佛已经对那下达命令的声音有了奴性,不待理智判断清楚,身体就已经情不自禁地停了火向后退却。
而后,所有军士便惊恐地发现,那些妖族叛军不知蛰伏了多久,停火不过一刹,它们已经如潮水般汹涌掩上!
便在此时,那冷静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决断与残酷:“乙队上前,月二位,射!丙队,待命!”
铺天盖地的灵力愤怒地倾吐而下,那些掩杀上来的妖军犹如潮水中的蚂蚁般,接二连三的倒下,失去妖兽身躯的掩护,平整的营地之上,它们便是肉身做的活靶子,没有半点幸理。
甲队的修士们瞪大了眼睛,却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原本的队列间不知何时已经插空站了不少乙队的同袍,不知就位了多久,似乎就是等着他们甲队退下给敌军造成误解的一刹那!
看到定月弓喷出的灵光依旧如定海神针一般牢牢控制着战局,那些妖军不得不再次退回妖兽之后,军中人心再大定。
打了半天已经有些精力疲乏的甲队人马退回赶紧回复灵力起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便是那珍贵的灵丹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命都没了要灵丹也没命享用!
如是这般,三班军士轮番交替,定月弓的远程火力压制从来没有真正中断过。
其间,杜子腾甚至还下过让三队全都歇息的命令,看着妖族全面压上,又令三队悉数上阵勐火压制、引动大阵自爆将那妖兽身躯完全炸烂,毁了对方掩护之所,凶勐的火力一度将妖军逼回海里。
这之后竟又是为他们记得了充裕的时间缓缓补充灵力以应对可能的攻击。
一日之间,这般来来回回,妖军都被临海军这虚虚实实偏偏又威力绝伦的远程火力搞得快精神崩溃,完全吃不准对方每一次的真正战略意图。
而那等战阵上积年的老将、老兵此时更是钦佩无比,这位萧大师的一切命令都是那般精妙,不只是那些层出不穷杀伤敌方的手段,对于他们这些军士还有多少灵力亦是计算的清清楚楚,三队人马眼花缭乱的交错着上,从来没有哪一队真正出现过灵力枯竭之时,往往都是即将告尽之时,换班的命令及时下达。
这中间往往又夹杂着许许多多的手段叫敌方抓不住换班的时机掀起什么风浪来。
甚至是当他们手中定月弓因为连续使用、又或是使用不得法而损坏之时,一把把崭新的、似乎才刚刚出炉的定月弓就已经及时补充了上来――原来方才那般调集妖灵器师收拢却是为了此事。
阵前,能跟着这样一位策算无遗、命令精准到骇人的指挥,实是所有军士心中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