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既定, 杜子腾便不再停留,直接带着简泽几人返回了西荒秘境之中, 何世明自有他的任务要去完成。
在杜子腾看来,既然何世明那双眼睛中渴望这样的机会, 那他就给他这样的机会。
待到一切有进展之后,他自会予以何世明所需的一切支持,端看他在那舞台之上如何表演了,杜子腾倒是有些期待。同时,杜子腾捏着手中小木棍,不由暗暗思忖,若是此事一起, 那符一事又不能假手他人, 啧啧,是得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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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执事,您留步、留步。”事情谈完,这多宝阁的秦大掌柜起身告辞, 却是半点也不敢劳烦对方亲自相送。
刑明亮屁股抬了抬, 听到这番话,面上虚虚一笑:“那秦掌柜您便慢走吧,小栗,还不送送秦掌柜?”
一旁的小弟子连忙一熘烟地过来,送着那秦大掌柜出去了。
那大掌柜的非但不敢有半分怨恚之色,反而越发笑容晏晏,毕恭毕敬地垂手后退离去。
待那足音远去, 刑明亮才呷了一口那千年玉茶,清冽灵气由舌尖直入脏腑,顿时心神明净灵台空澄,彷佛突破一重境界神清气爽,连思绪都骤然清明许多,果然是好东西!
这秦大掌柜送的东西还算不赖,算他有点眼力界儿。难怪虽然不过是个小小散修,却能将多宝阁做到三江五湖,连他们碧月城里好像都有一间,这待人接物果然挑不出太多毛病。
待这口灵气下去之后,刑明亮才小心翼翼地将这用玉髓封好的千年灵茶收入储物袋中,似这等珍物,待到那冲击瓶颈的当口若能饮上一口,心魔都会少上许多。
然后刑明亮起身,缓缓踱步到了屋外,此时,东方的天空一片空明蔚蓝,当日他自请到这战阵前线来,还有同门背地里嘲笑,说他是因为于城主失势受其牵累在城里待不下去了才被迫流放至此……
想到这里,刑明亮嗤笑一声,那些蠢物,难怪修行近百载亦无多大进益,不过一群井底之蛙,想到储物袋中的玉茶等物……似这等珍品,若不是在这战线之前,在那碧月城里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刑明亮?
可若在之前,刑明亮亦不禁摇头,就算是在城中,似这秦大掌柜这样的人物就算结交他们碧月城,亦绝不可能出手以玉茶这般的珍物,说来说去,还是大势不同啦,时移势变哪。
刑明亮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一片碧空,这天哪,没了遮掩就是敞亮,原来老有个东西在那遮着,啧,真是碍眼哪。
这修真界,本就是强者通吃的大势,非要讲究个什么正道作派,锄强扶弱?简直是笑话。明面上说说立个牌坊就算了,非要让整个修真界真格儿地干,先前碍于那帮铁疙瘩,大家敢怒不敢言,现在怎么着?
这修真界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就比如这秦大掌柜的,到了他这西战阵,该拜码头就得拜,这样多好,规规矩矩清清爽爽,拜了码头他就放行,给张单子,单子上的东西就能卖,其他一概不准,看到没,这规矩多清晰明了。
拜了码头,秦大掌柜的也放心,他也得了实惠,皆大欢喜。非得讲究那些土掉渣儿的死理,大家都放不开,弄得事情没个准样儿,啧。
算啦,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翻篇儿了日子就要有新打算。
新打算……想到最近心中那件不顺之事,刑明亮忍不住熘熘达达地转了个圈,好叫心绪平复一二。
有小弟子前来回禀:“掌事大人,外事堂的刘师兄已经到了,您看……?”
听到这小弟子的回禀,刑明亮脸色阴得厉害:“叫他滚进来!”
小弟子打了个寒噤便抱头鼠窜一般地一揖告退前去宣人了。
刘析一身灵光四射的打扮――看模样便知,混得不错,他毕竟是刑明亮的远亲,旁人不知这层关系,还只道这刘析命好福好,竟能混上外事堂这等肥差呢。
刘析年纪不算大,一双眼睛机灵活泼,一看便是会来事的主,那小弟子刚一退下,他便脸上绽出一朵花来:“啊呀,我的亲表舅,这几日不见,您可是想死我喽!”
不待更多的肉麻之辞从那张嘴里喷出,刑明亮的脸色便是一沉:“少给我来这套!当初你母亲将你送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刘析心中咯噔一下,他这便宜舅舅怎地又翻出这茬儿来了?
刑明亮眉间简直要凝出霜来:“我当日同你母亲说得清清楚楚,来我这儿可以,但你得听我的吩咐,否则你趁早从哪儿来给我滚回哪儿去!”
刘析心中慌了,回去?回哪儿去?想到那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纵然他生在那儿长在那儿,但这么一想,他不由生生打了个寒战,连忙上前一步鼻涕眼泪说下就下:“我的亲表舅哟――您说的什么我没做到的?当日您让我安安心心待在外门,我在那处干着最卑贱的扫径弟子一干就是十年!我好不容易升为守泉弟子了,您让我跟着您离开碧月城来到这犄角旮旯的,我可有半句怨言半点迟疑?”
刘析大哭:“舅哇,我刘析有哪里做得不对,我蠢我笨,您说了我改,我、我、我可没有哪里对不起您的吩咐啊,就算您实在嫌弃我,也要看在母亲的份上呜呜呜呜……”
若是个妙龄少女这般呜咽,自然会摇曳生姿,别有风情,可这刘析人高马大,哭起来直如鬼哭狼嚎,听得刑明亮脑仁突突地疼,尤其是这刘析还提到了他的母亲,想到这段年轻时的孽缘,刑明亮更是奇烦无比。
他忍无可忍地大喝道:“够了!”
随即一枚玉简狠狠砸到刘析头上又弹到了地上:“你自己给我好好看看!”
刘析抽抽噎噎连滚带爬地捡起了那枚玉简,然而玉简中的内容却让他心中更加惊惧,这赫然是外事堂的账簿,每月的开支入账清清楚楚,而其中一道红线触目惊心――那赫然是近月来外事堂的入项,恩,并不出人意料地步步滑落。
看到这条红线,刘析知道,纸终究没包住火,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在这显得意外安静的空间中,刑明亮深吸一口气,理智也渐渐回来,他冷静地道:“当日我安排你同我一道来这战阵之前,到底有多少好处,不必我说,你自己必是清楚的。从炼气八层到筑基,你去看看当日和你一样做到守泉弟子的有几人办到了?”
刑明亮这番话心平气和,刘析也讪讪的,确实,刑明亮没有半点对不住他的。
见他面上的赧然表情,刑明亮冷哼一声,能知道是非,还算有救:“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当日这外事堂交给你之时,我说得一清二楚,这些散修个个领着我们碧月城的灵石,似那些灵石在他们手上不过暴殄天物,倒不如拿些他们合用的东西将灵石换下,一来,散修么,命如飞絮,也就只配用些糙物,没准哪日就折在那些妖魔手中,也算不得浪费,二来,那些灵石到了我等手上稍一运作便会源源不绝生出更多的灵石,这般才算物适其用。我是不是和你说得清楚明白,这其中关系重大,我是因着不放心外人,才将它托付于你?我是相信你,重用你,才将你放到了这般重要的位置上,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刑明亮越说越怒,到得后来,简直怒不可遏!
这战线上他刑明亮放进来的商会便那么几家,售卖的东西他亦是把握得清楚严格,他们碧月城外事堂却是东西一应俱全,虽是比外面贵上那么几倍,可这些散修为了保命,这些消耗物资怎么可能不采购?
现在却是出这般怪事,他这东战阵的散修越来越多,从碧月城领出去的灵石也越来越多,而他的外事堂却越来越少,不是这小子作的妖是谁作的?!
更恶心的是,要不是他当日留了一手,着人记着这要暗账,怕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会发现其中蹊跷!
刘析却是原地要哭不哭:“舅,我冤枉啊!”
看今天刑明亮这架势,刘析早已不指望能瞒住什么了,连忙倒豆子似地将一切全盘托出:“我真的没有中饱私囊,您若是不信大可清查,我除了从那些散修处弄些好处费沾点小便宜,可从来没有动过账目的主意!当日您说的话我都牢牢记得的!”
刑明亮冷笑:“哦?难不成你是要告诉我,前线那些妖魔越来越多,这些散修个个都要财不要命,都把灵石攥在手上不肯买法器丹药?!”
刘析哭丧着脸道:“舅,来买丹药的散修还是一样多,可这帮龟孙子不何为何,确实不肯买符法器了啊!”
刑明亮简直要气笑了:“你难道要说,这些散修只凭着丹药不用法器符只凭赤.身肉.搏就能在妖魔嘴边活下来?!”
尤其是他那法器,他当初为了请动欧大师一同前来这战阵之前不知费了多少心神,这法器的品质纵然是放到碧月城去卖也绝计差不到哪儿去,别说是他们西线这帮落魄玩意儿,就刑明亮所知,就是大雪宫那东战阵中都有散修偷偷过来求购,现在这操蛋玩意儿居然还敢说他们不买了?!
刘析真的哭了:“我……我也不知道哇,我也想了不少法子,可是那法器符的入项就是越来越少,我怕您责骂,就想着自己弄清楚,不是有意要哄骗您的呀!”
刑明亮修行数十载,又在执事这等内外夹击的位子上做了不少时候,气量算是生生练了出来,否则,他不敢保证刚刚他会不会一掌拍死这个蠢货!
刘析见刑明亮脸色铁青,怕他不信,连忙再次递过另一枚玉简:“舅,你看这是我在外事堂记的小账,我真没骗你,各个入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法器符的入项确实越来越少,那符……我这旬一张也没卖出去……”
刑明亮冷冷瞥了刘析一眼,接过那玉符看完之后,心中却是突然冷静下来,刘析这小子他是看着长大的,也算知根知底,要说这小子借他的势在外面欺男霸女他是相信的,但要说他造这么一大场假从中昧下灵石,恐怕是没那个胆子的。
而且这小账上看来,连某年某月某日自哪个散修处讹了多少灵石,某年某月某日又占了哪家的闺女都写在上面……确实不似造假,若以这账本来看,法器符的进项确实掉得厉害。
刑明亮心中也大是疑惑,然后他一收玉简,低头对刘析道:“走!去外事堂,我倒要看看,何方妖魔鬼怪,敢在我刑明亮的地盘上抢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