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翻过这些薄薄纸面, 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却是字字苍劲有力, 似乎字里行间都在流露着主人的风骨。
孔云却是在旁解释道:“炼气弟子中不乏有那刚刚入门的弟子,若皆用玉简, 他们未必能看得了。”
杜子腾颔首,孔云几人虽为剑修,但真正行起这教导之职来,却也不遑多让。
“不错,这‘教材’以后便是我横霄剑派低阶弟子入门教育提纲挈领之物,孔师兄所虑十分周全……”
只是,看着眼前堆的好几本内容有重叠甚至还有些矛盾的教材, 杜子腾不由又皱眉:“这是何意?”
孔云皱眉, 没有说话,他身边另一个剑修却是急吼吼地道:“正要请杜师弟你决断一二,我等六人于这‘教材’一事各有看法。在我看来,剑修之本在剑法, 自然要先说剑法……”
然后不待他继续陈述完自己观点, 孔云已是打断道:“可若一味只谈剑法本身,我横霄剑派又与那些蕞尔小派有何区别?剑之一道本是对天道之悟,这些皆是低阶弟子,若是始时便于天地之道无甚了悟,又如何能在大道上走得长远……”
先那剑修却是不悦地反驳道:“他们本就是低阶弟子!若是好高骛远反而更易为其他旁门左道牵扯精力,我剑之一道本就需要专精,孔师兄你所言境界那需得到了如你我这般金丹之境方可细细体悟, 一群将将入门的弟子如何能够……”
“我觉得孔师兄与寒师弟皆有道理,除此之外,私以为,我横霄剑派的剑修也应将其他杂务列入‘教材’之中,日后这些弟子恐怕也会遇到各种情形,若有一技之长可以傍身也胜过徒然无力,比如这破晓秘境里,这些弟子不也需要种植禾禾草吗?依我之见,亦可把这种植之技纳入教材之中……”
“不可!!!”几个金丹剑修异口同声道,随后就是七嘴八舌的反驳:
“我等剑修专修一道,再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纳入‘教材’之中成何体统!”
“这些低阶弟子本就于己道不坚,若是再引入这些杂技,难道不怕最后他们转成其他如灵植修之类的吗?!”
“哪怕就是在我横霄剑派的外门里,剑修亦是单独在一门中,其他杂项的弟子另在各自门中,如何能这般杂然相授?!”
……
看眼前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位金丹剑修,杜子腾:……
云横峰上,弟子们素来和睦,似这种争吵得面红耳赤的情况绝不会发生。说来也是正常,按照云横峰,或者说是整个修真界大的惯例,一般而言,除却那些极其幸运的在一入门便列于某位高阶修士门墙的幸运儿之外,大部分修士都会经历一个如横霄剑派的外门这样,与众多弟子一起接受教育的、初初享受到门派资源的粗放管理阶段。
在这个阶段里,弟子们谈不上什么系统教育,但门派会有好的资源以供你修行所用,比如似横霄剑派外门亦不时有些高阶弟子的论道,还有外烟海阁中的典籍等等,那些若真是有心向上的弟子,自然会对这些东西善加利用,自然而然的,会区分出各个弟子的心性能力,似那些一心上进又头脑清楚的弟子,很快便会脱颖而出,一如当年在外门的萧辰。
这便类似于是种精英教育,所有好的资源摆在你面前,如何做、做到哪种程度,全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性、选择与努力,这个过程其实亦是一种优胜劣汰,那些在这个过程表现得好的弟子自然会被选拔到内门,成为真传弟子,有了真正的修行上的领路人,真正踏入仙途。
好的门派与那些小门小派的区别在于,他们能够提供这些资源供这些低阶弟子挥霍,哪怕他们当中不是人人最后都能成为门派未来的精英弟子,但能选拔出一部分门派便不觉得算亏本,这些资源他们没看在眼里。
而名门大派与一般好的门派相比,他们提供的资源更充沛之外,会有一些机制来予以引导,比如类似于横霄剑派的外门任务,鼓励低层弟子们前去进行一些小小的历险,进行修行,以此来兑换资源,形成资源――修行――资源,这样的良性循环,以助于弟子们上进。别小看这些进制,就以云横峰的十三天堑为例,普通门派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条件制造这种危险程度适宜又恰好能让弟子锻炼各种能力的任务,这也是名门大派更能产生优秀弟子的优势。
顶级门派与那些普通大派的区别在于,这种门派哪怕就是在低阶弟子中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氛围,比如云横峰上,练剑坪的习剑根本无人会去仔细考核的,入门较早的外门剑修亦无明文规定必须要引导入门迟的师弟们,可是他们就这样做了,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抱怨,自己曾经有过高阶些的师兄提携,那提携后来的师弟们也是理所应当。
就这么代代相传,成了一种传统,想不这样做都难,渐渐地,在这种氛围中,互相扶持,彼此勉励,有资源提供,自然被选拔出来的优秀子弟就会特别多。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他们于无声无息间将这种宝贵的无形资产传递到下一代人手中,只要火种不熄,便永远可以延续,这或许是顶级的门派哪怕历经风吹雨打亦能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
这种氛围,或者不如说是一种风骨,也许就是在这种刚刚入门的懵懂之时奠定,从此伴随一生。
这种风骨是任何机制、任何资源都无法堆砌出来的,杜子腾亦无意打破,甚至有意保留,他提出来的教材与课程一事,不过是希望在这种机制的基础上,重新开辟出一种知识的通径。
似原来那般粗放式的管理也许依旧适用于其他的名门大派,因为他们的修士梯队完整,从最上面的化神/元婴大修士,到下面的炼气修士,金字塔结构完整,而横霄剑派却不是,他们已经没有顶上的大修士,必须迫切地成长起来。
那种放养式的外门管理方式固然是能选拔出真正优秀的弟子,但对于现在的横霄剑派而言,他们早没有那个资源与那个时间可供那般浪费,甚至,那些原本的方式下注定要淘汰的弟子,他们也浪费不起――要知道,哪怕是横霄剑派的外门,能迈过这个门槛的弟子放眼于整个修真界中亦是修行的好苗子,原来的横霄剑派可以挥霍,而现在,他们实在是挥霍不起。
因此,必须找到一种真正有效率的知识传承方式,这种有效率不指是说时间,也是在说知识覆盖率,它必须能包含修真界名门大派的弟子所应具备的基础素养,同时,又能被现在横霄剑派绝大多数低阶弟子很好地吸收接纳,并且,这种方式在未来,这几位金丹剑修去闭关、去修行、去游历之后,绝不会因为他们的缺位而致使教学水平下降。
这就是杜子腾的构想:定下教材,开班授课,按教材教导,哪怕后面传功授业的不再是这些金丹修士,也能保证之后弟子们的水准。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杜子腾苦心谋划,所图长远,不只是在眼前。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百年大计居然绊倒在第一步:教材。
看着几位争执不下的金丹剑修,杜子腾叹了口气,万事开头难,也罢。
他抬了抬手,这几人渐渐安静下来,主意是杜子腾出的,今日孔云唤他来,也是因为大家争执太过厉害,或者说,修真界对于怎么样培养低阶弟子才好,根本就没有定论,这才有了这争执的一幕,孔云自己的看法也与诸人多有不合,因此才希望杜子腾前来给个判断。
不待这几人纷争再起,杜子腾心中却已经有了决定:“事关低阶弟子,他们是我横霄剑派的未来,关系重大,恐怕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不如这样,”杜子腾顿了一顿,一字字地将自己的原则道来:“求、同、存、异。”
这几人一怔,随即皱眉:“如何求同存异?”
教材最后只有一套,难不成还要分成不同批次的弟子用不同批的教材,但这岂不是与杜子腾提出这个法子时所追求的效率、一致的原则相悖?
杜子腾却是摆手道:“诸位师兄想岔了,所谓求同存异……几位师兄不妨将自己对于教材一事所囊括的内容进行整理每一类内容可以进行投票,只要有四人同意,那么这个内容便可纳入通识教材之中,这般一来,,我估摸着,你们皆是剑修,恐怕手中的七成内容定会包含在内。至于剩下那三成,重叠的便一起合写,不重叠的便依自己的想法,各自整理成册……”
孔云皱眉:“这样一来,会否太多?这些低阶弟子练剑打坐毕竟是最耗时日的,若是在这等课程上所费时日太多,恐怕反会本末倒置,颇为不当。”
杜子腾点头赞同:“是的,如此一来,只怕除开那本达成共识的通识教材之外,几位师兄恐怕还会给出近十本教材来,若令诸弟子全部修习,确是太过耗费时日,因此,我提议,除了通知教材之外,其余的尽皆列为选修。”
“选修?!”这几个剑修再次被杜子腾抛出的新概念砸晕。
“不错,诸弟子可依据自己的兴趣择其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向进行学习,至于这选修课程列不列入必修,甚或是有无必要继续开设……我相信待得第一期课程结束,几位师兄心中定会有答桉。”
孔云沉吟了一会儿慨然道:“好!”
经此一番,他算是彻底对杜子腾刮目相看。这道理十分简单,他们几人皆是横霄剑派的金丹剑修,能被执剑长老于那般关头救出,说句不客气的话,亦是横霄剑派新一辈金丹中的佼佼者,承载了门派厚望,他们对于低阶修行的理解确如杜子腾所说,重叠者恐怕要到七成之上,只是对于剩下的三成,因为各自的剑道、各自的经历甚至各自的师承不同,理解各各不同,因此才难以决断,而且,这种不同令他们几人很难去决定保留还是删除才对诸弟子有利。
就是其余几位金丹剑修亦不得不赞杜子腾胸有锦绣。
杜子腾这办法,在没有影响效率又保证了诸弟子意愿的前提下,可以最大程度的进行试验,不可谓不妙。似杜子腾这样的人,虽然只有筑基,孔云却是觉得于门派而言,比他们这些金丹剑修的影响都要深远,难怪掌门闭关会将一切托付,实在是高瞻远瞩之举。
对于这样的认可,杜子腾却是摇头不受,他总是觉得,这些东西似乎早在就他脑海之中,实在担不起什么夸奖,然后他又转而提及另一件事:“除教材之外,恐怕各位师兄还要厘清另一件事。”
杜子腾这样郑重其事,几人不由凝神细听。
杜子腾认认真真地道:“考核。课程定下来之后,孔师兄可依据弟子们的修行把课时定下来,一堂课如何上,也可由孔师兄决定,只是,更重要的是,诸位师兄要怎么来考核弟子学习的成果好坏呢?至少依我之见,只以修行高下来裁定,恐怕并不恰当。”
这是自然,修士的道途犹如一场漫漫长征,对于这些低阶弟子而言,眼前这些课程很难说会对整个道途起到一种什么样的影响,但是,如果仅以这短短一段时日内的修行高低来裁定,似乎太过粗暴。
这种费神之事,杜子腾却是不再提供什么建设性意见了,只将问题干脆地抛给了孔云等人,毕竟,教材不是他定,他自己才筑基,作为修真界小白一只,他自己还想去蹭课呢,怎么可能去决定考核方式呢?
对于一件事情大方向的掌握,杜子腾从不含煳,但具体的操作方面,他却向来分得清楚,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当然……也许这只是杜小爷当甩手掌柜的一番推脱之辞?
总之,看着重新陷入沉思,随后又忙碌起来的几位师兄,杜子腾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
另一边,田间地头,杜子腾还有许多工作要做,随着对于禾禾草的一般种植技术越来越成熟,或者说上一次王满才成功经验的成功推广,已经陆续出现了几个和王满才一样成功培育出三阶禾禾草的修士。
三阶禾禾草的出现,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个修士在种植一道上到底是否可以独当一面的标志,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王满才功不可没,能种植出三阶禾禾草,除了这些修士确实是在种植上或者有天赋或者原本就有经验以外,杜子腾的时时关注,王满才并不藏私的时时教导都作用甚大。
而在三阶禾禾草种植出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杜子腾那试验田的影响,还有时他那些神乎其神的实验观点影响,这些修士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造成了新时代的洞天福地,愉快的修行之余,在种植一术上竟然没有就此固步自封,反而是越来越迫不及待,兴致盎然,时常通宵达旦数日不休地讨论,甚至直接在杜子腾的实验田上直接动手实践。
许许多多珍贵的、关于禾禾草新的经验就此总结下来。
他们的讨论和实验结果,杜子腾再忙碌也会定期参加,每一次的实验中,杜子腾从不对他们的方桉提出任何具体建议,只有在他们总结之时,会提出各种问题:
“你们总结下来,禾禾草对于土壤的要求如何?对于气候呢?阴晴风雨它可有什么偏好?”
“对于灵气呢?五行灵气比例各是如何的时候禾禾草生长情况各是如何?”
“发芽率你们定义过吗?什么?不知道发芽率?一百粒禾禾草的种子扔下去能有多少发芽?这都定义不清回头你怎么知道该如何补种,如何控制禾禾草的种植间隙?这间隙不对,密度就不对!密度不对你怎么控制灵气密度!”
“等等,你们怎么定义禾禾草的生长指标,是用大小、结籽的速度还是进阶比例来衡量?”
每一次,杜子腾提出来的问题都会令这帮在禾禾草种植上觉得自己已经领先整个修真界的修士们头晕脑胀,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精细地去定义和管控灵植的生长啊!
修士们向来喜欢用“只可意会”这种东西来描述,谁tmd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会这般细细描摹灵草生长的过程!
杜子腾却是一脸不屑:“正因为修真界那些蠢货从来都是靠着直觉行事,所以才会导致种植术无法大规模推广,因为他们依赖的是经验而不是技术!真正的技术是什么?是只要你们将这些东西一一研究清楚之后,可以写成一本操作手册,有了这本册子,你找一个凡人来,只要这本册子里写的东西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按着这本册子他一步步严格照做了,他也能种植出三阶禾禾草来!”
在彻底颠覆了这群修士们的三观、让他们瞠目结舌之后,杜子腾意味深长地道:“真正的技术,应该可重复可推广,如果按着你们总结的经验,大家照做了,却得到了不一样的结果,那就是技术未臻化境,那就是你们还没弄明白的地方,那就是失败!这与修行是一样的,按照一个标准挑选了弟子,如果修行一样的功法,投入的时间精力灵物资源完全一致,修行的结果却大相径庭,那这本功法便根本算不上完善,纵有一二弟子借着这样的功法登堂入室,但凡所谓的名门大派,却绝不会推广!他们推行的定都是那等完善的功法,为何?因为结果可控制可重复!”
杜子腾这番话令这几个本来有些沾沾自喜的种植修士们陷入了沉思,他却并未停止继续振聋发聩:“诸位,我等修士往往喜欢强调什么术与道的差别,这就是术与道的差别!研究出完善技术的过程是道,可那等只知凭借直觉经验、或者是按照前人模煳的经验前行的,不过是一群于这修真界全无建树的杂然小道!千百年之后,谁会记得一介种植修士曾经种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灵植?可我等今日总结的经验推广至整个修真界之后却注定会流传千古!这便是术与道的区别!”
这番话直令在场这几个修士热血沸腾情难自已。因为杜子腾的字字句句,竟是道破了这一阵他们心中激动难以自持的原因。
对于自己在做之事,一开始,他们只是出于杜子腾的淫威逼迫,为了换取些许自由、为了一个更好的修行环境,不得不如此,可渐渐地,当他们越来越深入研究禾禾草的种植时,出于兴趣、出于天赋,他们渐渐沉迷其中。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修真界遍地皆是的平凡小草身上,也有这般巨大的魔力,每一日,他们似乎都能从禾禾草身上发现新的东西,这种发现,每天都令他们那么惊奇喜悦,到得后来,这几人早已醉心其中难以自拔,这是修行几十数百载也从未有过的体验!
禾禾草原来喜欢五行最为均衡的灵气,这会极大地影响禾禾草的进阶,修真界中谁人能知?若不是他们苦苦研究为何合欢宗与剑修们的种植成果为何会这般天差地别,最后发现是合欢宗弟子阴阳调和五行平衡而剑修灵气中庚金过重所致,这其中奥秘又怎么可能揭露?!
三阶禾禾草喜欢隐匿于二阶禾禾草之中,却能提升所有二阶禾禾草产生灵气的效用,可他们再进一步研究却发现三阶禾禾草的提升能力有高有低,这其中奥秘到底为何?还有到底如何才能真正找到三阶禾禾草?为何它一定要隐匿自己?这如何能令人不好奇不惊叹!
他们每日苦思冥想,动手探索,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追求种出更多更高阶的禾禾草,改善居住的灵气,可渐渐沉迷其中时,他们冥冥中觉得,他们所追求的,早已超过了对于灵气的渴求,至于为的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沉迷难以自拔,一时竟也无时间去细细思索。
直到杜子腾今日一语道破其中真谛,皆是修为不俗的修士,他们恍然惊觉:他们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探索是在穷究禾禾草生长奥秘啊!
穷究生灵之本,谁敢说这不是大道之一?!
灵气?灵气那不过只是他们研究之下的副产品而已!
若只是一味追求灵气,他们与那些名门大派之中帮助门派种植灵草的修士有何区别?
生灵之秘,禾禾草的研究只是一把钥匙,到得现在,这几人早就发现,不说其他灵植,哪怕只是禾禾草,这其中奥秘便已经浩如烟海,漫漫无涯,与之相比,修真界那些纷扰,甚至他们所追求那些修为在这般天地奥秘之前都何等渺小!
眼前这几人已经陷入罕见的顿悟之境,杜子腾只轻轻留下一张字条:“任重道远,诸君共勉!”便起身拂袖而去。
出得洞来,此时破晓秘境中已经恢复昼夜交替,满天星斗辉煌灿烂,杜子腾自己亦是心绪难平,今日这番话对于这几个修士的影响,他亦无法判断,但他清楚地知道,种子播下之后,发芽、生长、开花,最后……结下希望的果实,只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纵使是始作俑者杜子腾恐怕也没有料到,今天这一席话对于整个修真界,乃至修真界之外的世界,影响都是难以预估的巨大,几乎彻底颠覆了修真一途上长久禀持的道术之争。
眼下,杜小爷且也顾不上那般长远之事,他这番话的影响在短时间内就已经显露出了让他不得不分神的巨大影响。
这几个修士先后短暂闭关之后,在修为上皆有突破,而后,便是更加废寝忘食的投入禾禾草研究之中,杜子腾一番醍醐灌顶之后,这样的研究目标更加明确。
到了这个阶段,杜子腾基本上功成身退,除了叮嘱王满才将讨论、实践、总结经验、推广经验的环节固化下来,杜子腾定期参与之后,更具体的事务,他基本已经不再参与。
到得现在,散修们在种植一事上,是彻底将层次拉开了。对于这第一梯队的修士,以王满才为首,成功培育出三阶禾禾草只是他们漫漫路途中一个不经意的里程碑,他们现在这个研究小组已经走在了修真界所有先辈从未踏入的陌生领域,每一日都有新突破新发现,当然,每日也都少不了人头打成狗脑子。
而一些对未来更有深远影响的风格也就此固定……
风格一:藏私个屁!不知是不是杜子腾先前讨论时追问时奠定的基础,讨论时必然要针锋相对,抛砖引玉什么的都只是小菜一碟,口头上刺刀见红那是家常便饭,什么?你说修士们喜欢敝帚自珍?在那种决定方桉的当口,他们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观点硬塞到别人脑子里好说服他人,说什么藏私,啊呸!根本顾上好么!
风格二:修为个屁!在这种讨论里,注定了,修为……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大家都是用事实和论据说话,当然,争执不下发展到武力时,修为确实是有用的,但一般情形下,你讲道理讲不过,大修士……大修士也只会收到无数白眼,没人搭理。
当然,如果真要讲事实的话,一般而言,随着修士对于生灵之道理解越深入,修行之道上自然会越顺利,可以说修为基本还是与见识成正比。但在那种氛围中,学术成就无疑才是权威性的表现,至于修为……好像倒成了学术成果带来的副产品之一了r(s-t)q
这般良性循环下,大量的学术成果……啊,不,杜子腾要求的技术规范大量涌现,成功推广到了更多的散修之中,整个破晓秘境之中的禾禾草蓬勃生长,虽然囿于时间的缘故,三阶禾禾草之秘未能完全解开,也尚未能真正推广相应的种植技术,但二阶禾禾草更多的出现还是让不少人空间中的灵气渐渐开始充盈起来。
在这种情形下,为了鼓励创新、鼓励探索,杜子腾十分慷慨,在第n次的农业种植培训大会上,他老人家大笔一挥,当场直接给这几个研究小组的修士颁发了一个正式的文件,之前不过是口头承诺,空口无凭,杜子腾现在提笔亲书:“永久居住权”。
收到这一张带着杜子腾气息的承诺他们可以永久拥有自己开发之处的居住权利,这几人都兴奋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杜子腾,这几人都有种微妙的崇敬,那是一种出于在大道本源上自己领路人的崇敬,未必要修为比自己高,却已经是真正让自己走上了正确的道路。纵然将来自己可能在大道上的成就会远远超越对方,但这种对于领路者的崇敬却绝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基于此,在破晓秘境中赢得一个真正让人羡慕的身份固然是很令他们兴奋的一方面,但能收到这种官方的来自杜子腾本人的公开肯定,这更是一种难言的兴奋。
而此事在其余散修中造成的轰动更是巨大,哪怕是在修真界的大门大派中,对于某块洞天福地,似这般正式划割永久居住权的都是从未有过的!可现在杜子腾为了表彰这几个修士对于禾禾草种植技术的推广,不但给了他们空间自由权,还授予了他们这种永久居住权!
虽然之前有口头承诺,但是真正把承诺兑现成明文带来的影响力还是十分巨大。没看到底下散修们看着王满才这几人的目光都已经开始亮得发红了么?
杜子腾扔下的炸弹不只这一个,在底下诸多散修的鼓噪渐渐平息之后,他再次宣布,成立“禾禾草种植学会”,由王满才担任第一任会长,然后杜子腾将舞台让给王满才,按照杜子腾心中的惯例,领导是要讲话的,王满才便也干巴巴地念到:整个学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研究禾禾草种植技术、让禾禾草种植技术得到更好的推广……
好了,扔开那些官方语言的套话,真正干货只有几句话:自今日起,禾禾草的种植成果评估由学会定夺;凡能独立种植出三阶禾禾草的修士皆有资格申请加入学会;加入学会即有资格申请自己那四十亩地的“永久居住权”。
ps:一切解释权归禾禾草种植学会所有。
最后,杜子腾再次大手一挥,将还未划归散修们的一大片荒地托管给了禾禾草种植学会,好了,这帮初入门径开始搞研究的家伙就尽情去折腾吧,主要是这些家伙现在研究的领域越来越专精,老去杜小爷的实验田里折腾……纵然是杜子腾皮糙肉厚,但老被各种强大的为什么炮轰,好像也有些架不住了。
在这么大的一番动静之后,散修们种植的热情再次高涨,先前嘛,大家为了生存环境和自由活动的权利,现在,还有前途在吸引着他们,那个禾禾草种植学会,虽然名字古怪了一些,但权利啊,福利啊,还有研究成果都作不得假,不说权利,你种得是好是坏打分全是他们说了算,你说权利大不大!你再看那些学会里面的修士,个个都突破了,要说杜子腾没有额外给他们福利,哪个散修也不相信啊!
在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下,大部分的修士也渐渐将自己空间内的灵气经营得像模像样起来,这些人未必有天赋也未必有经验,却胜在擅于吸收别人好的经验,自己勤奋努力,虽然没有出现三阶禾禾草这样逆天,却也一边修行一边种草,进行得很愉快,他们也只想着,也许种着种着三阶就出现了呢?而且现在也不赖啊,对于这样一批人,杜子腾暂时没有额外安排,心中却也有了一些打算。
做得更差的……要么就是不愿意虚心学习要么实在太懒,自己地头上也不是没有种草,就是种的那效果,算了,不提也罢。
至于那彻底无可救药的,杜子腾也懒得去看了,先自生自灭着吧。
这一日,所有横霄剑派的剑修弟子们都收到了一张前所未见的古怪东西:课程表。
孔云已经是在台上说得一清二楚,所有炼气期的弟子,除了正常的练剑功课之外,必修课必须要修行合格,可以在行有余力的前提下,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最多两门选修课。
而令所有弟子激动不已的是,那课程表上,授课人一栏竟然全部是金丹期的师兄们!
那曾经与杜子腾守卫过仙缘镇的王家小二忍不住激动问道:“孔师兄……您、您会亲自给我们大家讲课吗?”
孔云颔首:“不错,我与其余五位金丹期的师兄弟们皆会担任这第一期的讲师。”
他话音未落,底下已经是一片欢呼雀跃,可以这般时时聆听金丹期大能的悉心指导,这就算是在横霄剑派之时,也是不可能办到的呀!
其余筑基期的弟子在听了这事以后,亦是在底下大声出言,希望亦能加入课程之中,对于这些修行任务紧要的弟子们,杜子腾与孔云倒是宽松得紧:欢迎旁听。
至于考核,暂时就不必了,因为筑基期的修行打坐什么的,万一在突破途中还要牵挂考核,那可就太要命了。
杜子腾翻阅着收上来的报名表,忍不住摇头好笑:几乎每个弟子都是选择了三门课,只怕若非有这限制,这些弟子会门门都想听了。
但这其中,怕是会出现一些岔子……
杜子腾沉吟了一下,与孔云商量之后,加了一条规则:第一堂课,皆为试讲,若是诸弟子们听了第一堂选修课之后,可以选择退选此课,换选其他课程。
这些趋于精细化的修改之后,到底最后成效如何,还要取决于课程最后的质量。
第一堂必修课由孔云主讲,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除了那在紧要关头突破实在无法到场的,竟是悉数到齐。
插播一句,鉴于现在禾禾草种植学会的研究成果,杜子腾觉得这帮剑修弟子的折腾实在毫无意义只帮倒忙,庚金之气完全不利于禾禾草的进阶好么!于是他干净利索地将剑修们原来用剑气犁过的土地直接划成了新的练剑坪,石碑干净利索地立在那里,将一切反对干脆堵住。
这让许多剑修既失望又高兴,失望的是,原来他们禾禾草的种植这么失败……高兴的是,诶?有新的练剑坪啦!
而这一次的必修课就是在练剑坪上,大家席地而坐。
咳,对于剑修而言,些许剑气不过是家常便饭,但这其中,有两个并不是剑修的家伙就有些坐立难安:杜子腾和葛麟此时就像屁股下有针扎一般,不停挪动着,在一片肃穆端庄的脑袋中,格外醒目。
葛麟忍不住吐槽道:“他们想种着玩你就让他们种,非要划成什么‘练剑坪’,现在好了,搬起剑扎自己的屁股!”
杜子腾面无表情。
葛麟还在继续絮叨:“你说你那禾禾草种植学会搞得那么风风火火有啥用,我这边炼丹等灵植下锅又完全用不了那杂草!我那炼丹炉都快长草了好么,你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整点能炼丹的草……”
杜子腾继续面无表情地挪动着位置。
台上的主讲人终于受不了一片安静肃穆的未知氛围中,有人一直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就跟一只苍蝇一直在嗡嗡一般。
葛麟很迅速地收到了孔大师兄的一记犀利的剑修の眼神,登时有些蔫了,好吧,这是师兄的第一堂课,都给面子地来捧场了,怎么也得给面子地保持安静……
孔云看着歪歪扭扭十分难受的葛麟,剑眉微微一皱,一道剑气不动声色一扬。
葛麟:!
咦!剑气没了!他登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吃嘛嘛香!然后笑得像朵狗尾巴花似地看着台上的孔云,他家师兄最好了!
葛大公子全没觉得自己那张脸在一众认真听讲的面孔中有多么刺目,他拿出了当年在外门的n瑟劲儿,一脸得意地转头看着杜子腾,一指自己屁股底下:嘿嘿,本公子现在可舒服了。
杜子腾心中鄙夷:要是萧辰在这里,根本不等小爷坐下,整片地上的剑气早就压下了好么?
然而,当他反应过来这个念头时,突然间发现,好像已经习惯这种不必开口早就有人为自己考虑在前,意识到这点时,杜子腾这般粗大的神经中,竟也不可避免地觉得有点想念某人了……
横霄剑派仅余七位金丹,除了无法定义还是不是金丹的萧辰,其余六位悉数到齐,孔云在台上主讲,其余五位列坐最后,亦是在凝神细听,毕竟,这样的授课,他们也没有经历过,这第一次总是要认真观摩的。
然后,有弟子在底下悄悄说话:“我们这般会不会耽误几位师兄的修行啊……”
孔云看了那惴惴的弟子一眼,开口道:“你们虽则现在修为低微,却是我横霄剑派的未来。我等虽为金丹,可亦是从这般炼气期步步成长至今,门派中不少大修士亦曾予以我等悉心指点,只要你们能认真听讲从中斩获踏入大道,那么,即使我等耽误一些时日,亦是理所应当,不必介怀。我之今日,亦是你之明日,我现下这般授� �亦是期待有朝一日,你们也能踏入金丹境界,亦能如这般向低阶的弟子传授修行课程,可知否?”
底下许多弟子一时竟是怔怔难言,他们大多是进横霄剑派没多久的弟子,对于这般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人们,不要说交谈了,就是远远能看上一眼,亦是能兴奋许久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今日这般机会可以这般面对面的聆听教诲,他们更没有想过,原来孔师兄竟对他们寄予了这么大期望!
一时间,底下的弟子们面孔更加认真起来。师兄们的期望,他们是断断不能轻负的,亦不可因为现在修为低微就看轻了自己,承载重望,他们可要更加努力才行。
此时,就是底下的葛麟原本嬉笑的表情亦是渐渐收敛起来,对于炼气期的弟子师兄是这般期许的,那么对于自己呢?是不是也曾如父亲一般,有过这样殷切的期盼?
师兄只提过父亲的失落,那么他呢?是不是对自己也曾恨铁不成钢,却终是像方才遮蔽剑气一般因着心中的疼溺宠爱纵容了自己?
生来就是天灵根,又有身为金丹长老的父亲护持,葛麟在修行一道上从没有遇到过别人遭遇过的瓶颈痛苦,似乎他来到这个世上,随心所欲就是唯一的使命。
可现在,当看到台上师兄将修行之道向一众弟子娓娓道来时,葛麟突然转头对杜子腾认真道:“喂,你还是给我弄点炼丹原料来吧。”
大家都在努力,他亦不可落后太多啊,至少,不能辜负父亲与师兄的殷殷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