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止觉察到弗罗斯特的声音不对劲, 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弗罗斯特:“没事……暂时我只能……帮你指路……”
萧止瞬间明白,大概弗罗斯特那边有什么让他脱不开身的事情发生了,他不再多问, 免得分散弗罗斯特的精力, 只简短地说:“好。”
在弗罗斯特的指引下, 萧止一路朝着对方所在的位置而去。
途中依然有不少星盗, 他们更换了夜视设备,继续对萧止发动袭击。但弗罗斯特总是会提前指出前方有危险, 让萧止能立即应对。
分出了部分运算能力给萧止指路, 弗罗斯特在应对裴清的攻击时,压力又大了几分。
裴清不愧是这个时代有名的天才,这样的网络攻击, 就算是星际联邦的机密也能被他攻破,仅仅凭个人的脑力, 就能和ai抗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双方都在已经拼尽全力。
萧止也感觉到, 弗罗斯特给自己指路的指令越来越迟缓, 如同老旧的齿轮,正在一边哀鸣一边勉力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崩溃。
萧止握紧了自己的法杖,手中的动作更加快很准, 他需要更快地前进, 才能让弗罗斯特全力应付自己的危机。
这一瞬, 心中原本的忐忑和迟疑消失了, 萧止出手再无顾忌,如同不可战胜一般毫不留情地解决着胆敢拦路的星盗。
他必须要胜利。
他必须要打败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
他还要去找阿森,然后一起离开, 决不能在这里倒下。
终于,萧止在一条通道的最里面,找到了闭目静-坐的弗罗斯特。通道里只有点点幽微的光,其实看不太清弗罗斯特的全貌,但就是那么被光照亮的一点点,就已经足够让他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可惜这明明是两人在现实里的初次见面,却没法好好温存。
弗罗斯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萧止知道他一定在进行着最艰难地战斗。
他安静地守护在旁边,决不能让任何变故打扰到弗罗斯特。
弗罗斯特和裴清的对抗已经接近尾声。
裴清的额角不断有汗珠滑落,他手上的动作快到出现了残影,肌肉开始抽痛,但整个基地的防御却开始摇摇欲坠,似乎在嘲讽着,他以人力挑衅ai运算速度的不切实际。
裴清咬紧了牙,继续发动了下一轮攻击。
他不会输的,不会输给弗罗斯特,不会输给这个诺亚·裴的作品。
他绝不会……输给诺亚·裴!
最后一轮攻势,双方再度正面对冲。
……
时间一点点流逝,弗罗斯特尚未醒来,但通道附近却再次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星盗们追来了。
从声音来看,数量远远高于之前的任何一次,轰隆隆的声音几乎要将势单力孤的两人淹没。
萧止迅速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弗罗斯特,轻声说:“我马上回来。”
弗罗斯特安安静静,没有回答。
“杀了他们!”
“闯入的人就在那边!”
扛着各种重型武器的星盗们踏入了通道,不需要怀疑,这些武器足够将两个大活人轰成碎屑了。
可是迎接他们的却的比火焰更加绚烂,比岩浆还要灼热的——
天灾。
狭窄的通道仿佛一瞬间化身为了人间地狱一样,无数滚烫的落石伴随着火焰和熔岩毫不留情地落下,摧毁着胆敢闯入这片领域的一切。
一片哀嚎。
萧止驻足在红莲地狱的另一头,眼眸被火光映照得一片赤红:“谁也别想过去。”
密室内。
头顶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温暖的微黄灯光将室内照得一片清晰,通风系统也再次开始运作,驱散了室内稍显浑浊的空气,一切似乎都好了起来。
裴清却颓然地收回了手,跌坐在椅子上,长时间地高速用手,让他的手指肌肉下意识地微微抽动,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做为一个从小就被天才光环围绕的人,裴清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力和绝望的滋味。
他失败了,失去了对基地的掌控。
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对方手里的一只小虫子,可以任由对方生杀予夺。
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发出了低哑的笑声:“哈哈哈哈哈……这就是诺亚·裴的作品吗……哈哈哈……和主脑一样难缠……所有人都说诺亚·裴最后的作品是zero……但,其实应该是你才对吧?”
屏幕中的弗罗斯特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从时间上来说,我的诞生确实晚于zero的主脑。”
裴清盯着弗罗斯特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答案:“想杀了我吗?”
弗罗斯特不答,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痕迹,难以分辨他此刻是想还是不想。
ai在隐藏情绪方面实在是太犯规了。
裴清自嘲地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告诉我,诺亚·裴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宝藏!,他一定藏着足够改变世界的杀手锏,现在你打算做什么?改变人类历史吗?”
弗罗斯特看着他,眼神中忽然泛起了一丝怜悯:“不,没有宝藏,什么都没有。”
裴清声音嘶哑地咆哮:“怎么可能!他在死前进入过一次zero,那时候就是去见你的吧?时长将46分32秒,你还想抵赖?!”
弗罗斯特:“……”
他沉默地看了神色中浮现癫狂之色的裴清一阵。
屏幕上弗罗斯特的身影忽然消失,变成了一段视频,视频中的画面是裴清很熟悉的黑森,树下坐着独自发呆的弗罗斯特,他的眼睛时不时看向身旁的某个位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个苍老虚弱的身影忽然凭空出现。
是诺亚·裴,弗罗斯特已经习惯了他和寻常人不一样的出现方式,并没有表示出惊讶。
但这时的诺亚·裴和第一次来见弗罗斯特的时候有了很大的改变,整个人的生气仿佛被耗尽了一般,没了当年风度翩翩的老绅士形象,脊背不再挺直,眼眸也失去了神采。
在顾深雪去世之后,诺亚·裴的身体状况极速下滑,这时他已经一百岁了,哪怕当时的人用了最高级的医学手段都无法挽回他飞快消失的生命力。
诺亚·裴几乎虚弱到无法站立,只能在弗罗斯特的搀扶下艰难地依靠着树坐下。
弗罗斯特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诺亚·裴叹了口气:“我就要死了。”
“我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就像是深雪一样。”弗罗斯特从这句话里读出了微妙的不一样,这个“死”似乎和阿萨纳西人那种可以复活的死不一样,而是代表着——永别。
诺亚·裴点点头:“对……”
他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自己的孩子,这是他和顾深雪创造出的孩子,有着融合了两人优势的相貌,这是个很好的孩子,很温和,很聪明,整个人干净澄澈。
但这时候诺亚·裴的心头却突然涌上了一丝惶恐,他们是不是不该把弗罗斯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弗罗斯特的朋友失踪马上十年,深雪也已经不在,现在,轮到他了,当关心弗罗斯特的人全部离开之后,孤身一人的他又该怎么样独自生活下去呢?
他絮絮叨叨地和弗罗斯特说了许多,像是要把人生经验都一股脑传给这个即将失去庇护的孩子一样。关于做人的、处世法则、生活细节……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不舍得和对天命的无可奈何。
忽然,诺亚·裴停下叙述,自嘲地笑了起来:“咳咳,有些东西自己没体验过就永远体会不到,我太心急了……”
“咳咳……”诺亚·裴艰难地咳嗽了几声才继续开口:“我给你留了一条出去的路……就在……这颗树下,只有你可以出去,你要是感觉在这个世界里寂寞了,可以去外面看看,……”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可以在外面的世界活动的身体,在那里,你可能会遇到更多的朋友……咳咳……当然那里也更危险……”
弗罗斯特:“你和深雪会在那里吗?”
诺亚·裴摇摇头:“不在了,她已经去往更远的地方,而我……也要跟着她走了。”
“小七呢?”弗罗斯特又问。
诺亚·裴:“他……很奇怪,我试过帮你找他,可是……咳……他像是凭空消失了……哪里都找不到。”
弗罗斯特固执地说:“那我就不出去了,我在这里等他,或许某一天他就出现了呢?”
诺亚·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有点无奈,有点纵容和宠溺:“没关系……你没必要现在就做出决定,时光会让你成长……等你想离开的时候再去就好了。”
他费力地抬起手臂,轻轻摸了摸弗罗斯特的头顶,最后一次叮嘱到:“咳咳……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快乐最重要,普普通通也没什么不好……”
父亲对孩子的期望,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
他不需要成为最厉害的,也不必成为最聪明的,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平安快乐的过一生就好。只是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越是经历得多,这样简单的心愿就越是难以达成。
哪怕被所有人视为最闪耀的天才,诺亚·裴最后的心愿却简单到令人难以置信。
可惜,美好的祝愿,最终在人心的贪婪之下化为了泡影。
“再见了,阿森……”
诺亚·裴的身体消失在了原地。
画面消失,屏幕上又出现了弗罗斯特的影像。
弗罗斯特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这就是全部。”
裴清眸中的荒谬和震惊根本遮掩不住:“普普通通?享受人生??!!人类最伟大的天才,居然想让自己最后的作品当一个普通人!!”
裴清狠狠地掀翻了手边的各种名贵装饰,任由他们在地上摔得粉碎,神色里满是嘲讽:“哈哈哈……他明明可以创造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终极武器,一个普通人拿来做什么?满世界都是人,有什么好创造的!!!”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追寻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从少年到现在,他花费的全部时间,根本就毫无意义!
安德烈、裴戎安、裴家、裴清自己……他们就像是一群捞月的猴子,对着幻影使尽了浑身解数。诺亚·裴是不是很得意?一个六百年前的作品,一个不知来处的传闻,却能如此轻易地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
一种被诺亚·裴愚弄了的愤怒袭上心头,让裴清难以继续保持理智。
同一时间,萧止眼前的通道入口忽然关闭,将他和一直涌来的星盗们分割开来。各处的紧急安全门也全部封死,整个红纳克的基地就像是被彻底封锁了一样,谁也不能轻易进出。
萧止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药剂瓶,刚刚的战斗他虽然看起来很帅,但是大招都是很耗蓝的,差一点他就要把库存耗干了,他打完安德烈之后没有补给就下了线,这时候包里根本就没有几瓶药。
确认前方的通道门足够坚固之后,他看向身后的方向,虽然弗罗斯特还没醒来,但局势似乎是已经被控制住了。
萧止这才有了心情仔细打量弗罗斯特的新身体。
还是那张熟悉的帅脸,还是那头耀眼的银发,只是身上惯常的黑色铠甲或者轻甲换成了一件剪裁得体、质地极佳的黑色风衣。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今年星际最流行的款式,高居“网恋奔现该怎么穿”排行榜第一位,据说穿着这件衣服面基的人,成功率高达87.23%。
萧止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弗罗斯特的脸颊。
触感软软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带上了一阵暖意。仔细看的话还能在他的脸上看到如同人类一般的绒毛,隐约可见肌肤之下的青色血管,如同一个真正的活人一般。
没忍住,萧止又戳了戳,玩的不亦乐乎。
他守着弗罗斯特,静静地等待对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裴清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着,沙哑却刺耳。
等他终于笑够了,才转过头看向弗罗斯特:“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弗罗斯特:“我报警了。”
“……”裴清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一个ai,一个刚刚从游戏世界出来的ai,竟然说他报警了?!
在黑森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守规矩过。
弗罗斯特:“按照星际联邦的法律,你涉嫌非法器官贩卖、私自建立武装组织、强盗、杀人,我将这颗星球的坐标和红纳克的资料全部匿名交给了负责相关事宜的部门。”
“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裴清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你是想看到我身败名裂吗?裴家这一代最杰出的人物,被誉为下一个诺亚·裴的人,最终却因为犯法声名狼藉,哈哈哈哈……这该多么可笑……”
他其实并不怕死,怕死的话,他也干不出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明明他已经是裴家的天才了,为什么前方却有着一个不可逾越的诺亚·裴?因此他这一生都在和那个遥不可及的背影较劲,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弗罗斯特这一招,确实是戳中了他最痛的地方。
裴清不能接受自己这样狼狈的失败,他不允许自己输得这么难看,这么一无所有。
如同一条可悲又可笑的丧家之犬。
裴清突然伸手拉出了脖子上的项链,然后打开项链上的盖子,飞快按下了其中的一个按钮。
做完这一切,裴清释然地将手中的项链扔在地上,端正的靠坐回了椅子上,那份从容的气度似乎又回来了,他带着笑意看向弗罗斯特:“我不会让你如愿。”
“轰隆——————”
顿时,整个红纳克的基地一片爆炸的火光,高温伴随着飞溅的沙尘与碎屑四散开来。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面对了突如其来的火海。
火焰同样吞噬了裴清,但在火光里,裴清的笑容依旧高傲,如同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下方渺小的众生。
死在自己手里,搞出最大的动静,是他最后的骄傲。
天才的陨落,就应该是绚烂夺目的。
爆炸并没有放过萧止和弗罗斯特。
当高温和烈焰袭来的时候,萧止只来得及给自己套上了一个法术护盾,然后下意识地冲向了仍旧没有睁眼的弗罗斯特,拼命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弗罗斯特和铺天盖地的火光之间。
法术护盾在强力的爆炸下如同纸片一样脆弱,爆炸的冲击伴随着灼烧的痛苦,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萧止的神经。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来得及紧紧地抱住弗罗斯特的身体,尽可能多地将伤害阻挡住。
意识飞快地褪去,朦胧之间他好像听到了谁在大喊。
那人在说什么来着?好像很悲伤,撕心裂肺的样子。
但是萧止已经听不清了,眼前是一片漆黑,漆黑之中好像有一点银色划过,很好看……作为人生最后的颜色也不错……
弗罗斯特没有预料到裴清会疯狂到将整个基地炸毁,爆炸的按钮和基地的主控并不相连,他也来不及阻止。
当他匆匆返回自己身体的时候,只看到了小七朝着他冲过来,用身体替他挡下了猛烈的爆炸。
火光和巨响散去之后,小七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就像是每一次睡着的时候那样。
可是小七的身上多了好多血,好多,多到根本无法计算的程度。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他可以分析出这个味道是因为血液中蕴含了大量的铁元素,却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个味道会让人感觉心口仿佛被刺穿的疼痛。
他大喊着小七的名字,小七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笑着回应他。
他叫了一遍又一边,小七依旧沉默。
一滴晶莹的液体忽然落在了弗罗斯特的手背上,是从眼角滑落的。
对人类来说这叫做眼泪,他们会在伤心的时候哭泣,有时候开心了、生气了也会。
小七从来都没有教过他如何哭泣,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快乐的,没有什么哭泣的必要。但这一刻,弗罗斯特却自己明白了该如何哭,他突然懂了诺亚·裴在顾深雪死后的眼神,原来,那是仿佛灵魂都被人撕裂的痛苦。
原来,流泪有这么疼。
他轻抚着萧止沾满血迹和灰尘的脸颊:“小七,你醒醒……”
“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地球看看的不是吗?”
“别睡了好不好……”
一片废墟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在低低地回响。抱着一具沾满血污逐渐冰冷的尸体,状若疯癫。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的灼热温度都已经冷却。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抚摸上了弗罗斯特的脸颊:“咳咳……阿森……”
弗罗斯特惊喜交加地抬起头,发现他的小七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虽然还很虚弱,但确实有了脉搏,体温也在一点点恢复。
萧止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看来,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的阿萨纳西人。”
现实里没有阿萨纳西之界,他就变成了原地复活,听上去似乎更强了。不过死一次真的好疼,比游戏里疼太多了,还是别来下次比较好。
萧止经常忍不住会想,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穿越到600年后的游戏里呢?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神可以替他解答这个疑惑。
不过现在他自己找到了答案,大概是为了让阿森不再孤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