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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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姥切国广一时怔忪, 百感交集,又欣喜又苦涩。

因为是仿品, 他讨厌被注目,因为被注目就意味着被比较。他害怕被比下去, 被比下去,就意味自己被放弃。

他其实比加州清光还渴望被宠爱,但和加州清光不同,主人的爱重反而会让他感到不安,这种矛盾的心态只会加剧他心中的自卑。他没办法像长曾弥虎彻那样心胸宽广,即使当面被蜂须贺虎彻怼也不放在心上、还能通过自己的人品软化对方的态度。

如果有一天,当原作山姥切长义接受时之政府的委托, 来到本丸, 他该怎么办?

他们是如此相似,两个人的长相会一模一样吗?

审神者会不会对他说出曾对自己说出的话,做出曾对自己做出的事,自己的位置会被对方取代吗?

是不是连山姥切这个名字, 都会被交给另外一个人?

他会嫉妒, 会失落。他可说不出请不要把对方召唤出来这种话。就算他说出来了,他也会想——审神者也许有在背地里和其他人比较两把刀,说不定会得出自己没有对方好用,后悔答应自己不召唤对方的请求——这种事情。

他会一直想一直想。

就算现在,明明山姥切长义并没有来,他也会悲观地设想这种事情。

一直想一直想。

“所以说,你真的很难搞, ”醍醐京弥叹了一口气,把他的头抱进怀里,“想太多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封闭起来......”

山姥切国广小幅挣扎了一下,又不敢或者不舍得推开,反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反、反正我就是这么不讨喜!”

然而醍醐京弥收紧双臂,把他向前一推,两个人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山姥切国广吓了一大跳。他反抱住醍醐京弥,侧过头,发现周围一瞬间变换了景色:他们一齐落下,穿过地面,穿过水镜,立足渊面之上。

一颗巨大的樱树在脚下盛放,红色的花瓣循着星屑的轨迹飞扬。

“一直踌躇不前,就连回忆都没有了,”醍醐京弥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老是在原地等待,就没有人会来。”

山姥切国广睁大眼睛:“主人?”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只是实在控制不住。好像只有把最坏的结果想到,摆出最低的姿态面对,做好准备,破罐子破摔,就能避免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心碎。

“真拿你没办法,”审神者再次叹气,“第一步......只好由我来走。”

“这么害怕失去的话,从此之后,就不要放手。”

金色的光在审神者的瞳孔中流转,一道请愿顺着冥冥中的联系传递,直达真神本体。这位真神回应了他的请愿,高天原的门扉缓缓敞开,于是山姥切国广发生了虚化,熵值不断增加。

“这是......请神?!”

然后他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随着这个术的完成,醍醐京弥骤然置身于一个玄妙的空间,上不及天,下不及地,光影斑驳,峰峦叠翠。

神明从高位投下一瞥目光,透过契约,深入醍醐京弥的灵魂。

“太乱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山姥切国广出现在他面前,看起来高洁冷漠,“不怕被我神隐吗?”

“想要讨好他,当然得拿出点诚意。”醍醐京弥歪了歪头:“这就是我的诚意。”

“希望你能替他收下。”

真神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审视着他的灵魂,评估他的价值,良久,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这是和分神的他完全不同的、充满自信的、毫无自卑的笑容。

“......我明白了,”他认可了面前这个人类,“你的名字,我记住了。”

真神伸出手,碰了碰醍醐京弥的后颈。神文“国士无双”是分神烙印上去的神器赐名,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琉璃色的光。真神追认了这个名字,一圈刀纹像印章一样加盖其上。

瞬间,来自高位的神力将审神者的感官瞬间涂白。

......我知道了,山姥切国广自言自语,好。

有趣的人类,不过......现在还为时尚早。

当真神离去,时间开始了正常流动。幻境失去审神者的支撑,即刻抽离现实,醍醐京弥和山姥切国广就被抛回了半空。

付丧神迅速反应过来,运起灵力、施展灵术,两人便缓缓落到了地面上。白妖精们看见了这一幕,呼啦啦凑了过来:“从天上掉下来哒!”“好像蒲公英哎!”“哇,是主人和山姥切大人?剑 薄爸魅嗽趺蠢玻俊薄霸趺幢丈涎劬a搜剑俊薄笆遣皇撬?爬玻俊?br>  “没错,”山姥切国广将醍醐京弥抱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指挡在唇边,“所以,请你们安静一点......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闻言,白妖精们立刻抬手堵上嘴巴,还特意和他们保持了距离,飞得远远的,十分乖觉。

这处庭院位于主宅屋后,少有人来,杂草也旺盛得非同一般。这里是山姥切国广非常熟悉的地方。常春藤和嫁接的玫瑰花枝彼此缠绕,垂下卷须,形成了许多罩着纱幔一样的半封闭空间。此时,山姥切国广熟门熟路地找了一个角落,带着审神者钻了进去。

他把审神者平放在地上,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胆大的主人由于请神耗费了大量灵力,看上去有些疲惫,白皙的脖颈显得纤细而脆弱。

审神者的头原来是这么小的吗?

山姥切国广看着审神者,有一种奇妙的亲密感泛上心头。

审神者的头发,原来有这么细、这么软的呀......

等到醍醐京弥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享受到了膝枕。他下意识蹭了一下,就和山姥切国广空色的瞳孔对上了。

“哟,”他出口打招呼,“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啊?”

“哟你个头啦!”山姥切国广难得硬气地顶了回去,“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醍醐京弥慢吞吞道:“哦......是吗?”

“你怎么突然就请神了呢!”山姥切国广心有余悸,“差一点,你就会被我给神隐了!”

“安啦,”醍醐京弥摆了摆手,“这不是没有被神隐吗?”

山姥切国广继续道:“可是这样太危险了——”

“所以,”醍醐京弥打断他的话,“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好?”

山姥切国广的脸上泛起红晕:“......嗯。”

他当然心情好,审神者出乎意料的举动加深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深到他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接下来,只要他愿意,审神者就能被他神隐。

“第一步,我已经完成了,”醍醐京弥此刻的眼神温柔极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好,”山姥切国广用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醍醐京弥的脸,“谢谢你。”

醍醐京弥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掌贴上脸颊:“不用谢。”

山姥切国广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和他平时的略显暗淡的笑容不一样,也和真神自信的笑容不一样,看上去软乎乎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天真,纯粹,这就是山姥切国广。

树顶上,围观已久的白天狗勘太郎挠了挠黑天狗春华的翅膀,小声道:“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过去吗?”

“......”

“总感觉现在过去会很煞风景哎。”

春华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飞了下去,煞风景道:“打搅了。”

闻言,山姥切国广立刻把手缩回来了,坐如针毡。醍醐京弥则无奈地起身:“怎么了,春华?”

“有客人来访。”

“谁?”

“boz。”

“......哈?”

“你最好自己去看看,”春华顿了顿,“是很吵的客人。”

醍醐京弥有些不明所以,因为他根本没能听到什么声音,说明客人并没有被请进本家。本家有结界隔离噪音,吵也吵不到春华才对......

然后即使是他,也不免看着门口的灵车呆愣当场。

只见两个戴着墨镜、披着袈裟的和尚正站在灵车上,一人弹电枇杷,一人拿着锡杖形状的话筒唱摇滚,而摇滚的内容赫然是大悲咒!

经文这种东西不是醍醐京弥的专长,不过大悲咒的曲调朗朗上口,知名度高,他也是听过的。原版的大悲咒纯净清雅,摇滚版则冷酷狂野,颇有意趣。

一曲唱罢,被吸引来的路人们纷纷鼓掌:“安可!”

乱藤四郎大声问道:“好棒!你们是要进军oricon吗?”

oricon也称日本公信榜,是全国最具知名度的音乐排行榜。付丧神们的歌曲打的榜也是指这个。

“不!”两个和尚一摸锃亮的头顶,扭动身体,摆出帅气的pose,“我们歌唱和尚组合boz的目标是,全世界乐坛!”

话音落下,他们的头顶和牙齿同时闪光,灵光冲天,简直闪瞎眼。

他们也是灵能力者。

“看来有必要让数珠丸和江雪来见见世面......”醍醐京弥喃喃道,“这才是活的业界典范呐!”

“当然,”麻仓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可是我的部下。”

见状,两名和尚异口同声,九十度深鞠躬:“好大人!”

面对他们,麻仓好的态度陡然一变,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没用的东西,跟过来!”

“是!”

醍醐京弥一边给出出入权限,让结界放人——这结界只拦普通灵能力者,麻仓好琉璃仙贝露丹迪这种级别的根本拦不住,至于红茶精灵,那属于召唤物——另一边,斜眼看着麻仓好:“他们是你带来的?”

“因为他们太没用了,”麻仓好板着脸,随着他的进入,所有猫咪呼朋唤友,丢下其他人向他跑去,挤挤挨挨围在他身边,“连乐队都玩不好!”

“所以让他们来蹭热度?”

“什么话,”麻仓好嘴硬地说,“是交流合作。”

“......你说是就是吧。”

“喂!”

表面上麻仓好对他的这些部下们都十分嫌弃,但实际上,他还是挺照顾他们的。尤其对于boz这种有理想、没能力、经常搞砸事情的组合,他居然能够容忍到现在,就已经很神奇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朋友,”乱藤四郎很喜欢boz这两个和尚,“看来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

“你在说什么傻话,”麻仓好眼神死,“他们才不是朋友,我没有朋友。”

“哦,”乱藤四郎就当他嘴硬,“好可怜啊,一个朋友都没有~”

“哈?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麻仓好理直气壮,“我有猫就够了!”

“啧,无法反驳......”

由于此次直播,醍醐京弥很快建立起了一个身体糟糕、有钱任性的天才人设。人设这种东西越贴近本人越不容易露馅,而且对他来说,越放肆越好。因为所以,以后他不管做出什么发言,都会变成情有可原。他和山姥切国广一样,不接受综艺、不接受采访、为人低调,但他的地位却莫名其妙确立下来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不遵守潜规则,针对他的所有负面攻讦都成不了气候。

无他,政府是他的后盾。

有他带头,整个刀剑乱舞演艺制作会社会做什么都不奇怪。所以和泉守兼定跑去天然理心流道场开演唱会不奇怪、长曾弥虎彻沉迷吸血鬼文化在漫展出没也不奇怪、鲶尾藤四郎和骨?刑偎睦烧饬┮涤嗨?蛴?酥耙笛∈滞??黄婀?.....

但对于国会地下大厦的梦见丁姬来说,这就很奇怪了。

梦见能在梦中看见未来,是天生的预言家,能窥见星轨规定的命运,是无尽终末的见证者。梦见是幸运的,他们能根据未来调整现在;梦见是悲哀的,他们的调整范围太过狭小:结果是无法被改变的。

人世间,无数被星轨规定好的悲喜剧正在上演。这世上总有人凄惨死去,也总有婴儿在出生。然而和喜剧比起来,悲剧总是更加引人注目。当她把目光更多地投向饱含缺憾那一面之时,她的世界便从此变得越来越灰暗。

梦境中的画面无法逃避,无尽的绝望令她感同身受。她只能忍耐,却无法习惯,没有人能习惯痛苦。

所以她开始利用自己的能力,试图改变未来,然而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的所作所为于事无补,最多只能换来暂时的安稳,然后被抑制力迅速修正。

此后,她陆续见证过无数人的挣扎,他们试图以自己的命运为杠杆,撬动星轨的方向。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命运的车轮碾过他们,就像碾过微不足道的尘埃。

努力和心意在星轨面前,一点价值也没有。

见证的越多,她就越是迷茫——

到底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梦见?

只是为了让他们成为告死鸟,给注定的未来送葬吗?

她看见个人的未来,并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心痛;她看见人类灭绝的未来,并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这样的未来,她不能接受!

所以她放弃视力,她不需要看见现实;所以她放弃听力,她不需要听见现实;所以她放弃说话,她不需要言语表达;所以她放弃行动,她不需要走上大地;所以她放弃成长,她不需要拥有未来。

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她献祭了自己的身体,用来换取改变人类未来的可能性。

她是一个伟大的人。

丁姬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默默背负着这一切,直到“约定之日”到来。到了那一天,天龙和地龙会以七这个数字分别集结,作为打开命运的钥匙,以人类和地球的存亡为赌注,展开决战。

但出乎意料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未来竟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甚至于,一度变得模糊不清!

不是改变,而是模糊不清——这两者的概念是不一样的。前者仍在星轨的控制范围内,而后者意味着脱离了星轨的控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如果她看到的一切成为了无法参照的泡影,那她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她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虚弱和惶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为深刻。

然而,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她心中徘徊:

“这样不是很好吗?”她透过水镜,看见另一个黑色的自己,“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像自己梦见的那样死去了。”

“是啊,”丁姬一阵恍惚,“这样一来,我也不会无法面对饱含私欲的另一个我......”

金色的流光在镜面划过,无数未来的画面彼此勾连,然后一点点晕染开来,线条消融,难以分辨。这些模糊掉的画面都围绕着一个中心,这个中心正是醍醐京弥,一个钟林毓秀的年轻人。

碎轨......

丁姬从梦中醒来,用心灵感应呼唤她的保护者。

“丁姬大人,”碎轨玳透及时回应他侍奉的被保护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那个人,醍醐京弥......他是变数,丁姬强打精神,我想和他见一面。

碎轨玳透把手放在胸口,躬身行礼:“我知道了,立刻去办。”

身为丁姬的保护者和外部代理人,碎轨玳透对于时政还是很关注的。他当然知道醍醐京弥,也知道一点关于审神者和时之政府的消息。只是时之政府搞出来的技术输入偏向科技侧,就像政府当初单方面以为审神者偏向神秘侧、肯定搞不定科研一样,他也以为审神者偏向科技侧、对于神秘侧没什么大用。

结果这样一个人却成了丁姬看重的、前所未有的变数......他对这个人可是相当期待。

想必,醍醐京弥选择成为艺人,一定有什么深意在里面!

“深意?”醍醐京弥脸色微红,“心血来潮想留下点存在的证明算不算?”

“......”

当这位风使一族的超能力者找到醍醐京弥的时候,他正在京都吉祥寺附近的坊主酒吧喝酒来着。为了不引起骚动,他还用灵术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这地方是很出名的和尚酒吧,老板是净土宗夜露寺的住持,紧追潮流,在酒吧展开人生商谈、讲经live、佛歌摇滚什么的不在话下。

日本的佛教由遣唐使传入,原本,和尚们也是要遵守清规戒律的,例如不食酒肉荤腥啦,不近女色之类的。但自平安后期以来,净土宗盛行,清规戒律就被抛到了一边,寺庙养育稚儿(男童)、僧人蓄养妻室、尼姑谈婚论嫁都是常态。

可虽然破戒变成了常态,但表面上这层遮羞布还是留着的。

接着,明治维新以来,为了提升本土神道教的地位,就要贬低东渡佛教。政府干脆连遮羞布都不要了:例如官方颁布神佛分离令、肉食妻带解禁、允许破戒子继承父业等等。

人性总是软弱的,既然政府允许破戒享乐,就没多少人愿意压抑欲望苦修。于是政府就顺顺利利由内而外地把佛教打垮了。现今的日本僧侣,各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蓄发染发,娶妻生子等等不在话下。他们已经把僧侣发展成了一个职业,信仰不见得有多坚定,香火倒是赚得盆满钵满。

醍醐京弥也是说到做到,真的把数珠丸恒次和江雪左文字给带来了。这两把刀的三观正在现代酒吧文化中速度刷新。

boz正带领一帮唱经团在台上唱经,数珠丸恒次坐在吧台前,和本愿寺派的调酒师讲佛论道。他原本的主人日莲上人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和尚,日莲上人可是个杀孽深重的武斗派。因为所以,他对于面前现代佛教界的招牌酒“般若汤”也愿意一试。

至于江雪左文字,他的原主板部冈江雪斋也不是傻白甜的简单货色。其人能言善辩,擅长谈判,出身真言宗——真言宗的祖师空海可是严格要求守戒的,虽然发展到后来和他的初衷相去甚远......

总而言之,其实他们的接受能力都很强,因为当年的和尚们说不定比现在还要出格得多。

“......虽然很失礼,但两位要不要考虑一下,参与拍摄《美坊主图鉴》?”一个自称是“日本美坊主爱好协会”副会长的姑娘正在想办法说服他们,“你们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这么美的面貌,这么禁欲的气质,应当让全国看到!”

“......不必了。”数珠丸恒次断然拒绝。然而就算他们接受能力强也没想到,这年头姑娘们会对僧侣们的写真集评头论足,还会有僧侣愿意拍这种取悦女性的写真集。“我们有自己的渠道。”

“哎,你们和boz一样有经纪人的吗?”

“......嗯。”

“请务必把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数珠丸恒次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把藤冈春绯的名片交了出去。

“哇,帅哥,”另一个姑娘喝到酩酊大醉,摇摇晃晃走过来,眼前一亮,“新来的大师?”

调酒师连忙解释:“不,这两位也是客人......”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姑娘明显没有在听,说话毫无逻辑,“不过帅哥嘛,还是可以原谅的!”

然后,她又忽然趴在桌边大哭起来:“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为什么不能一直爱我?明明对我说过永远!骗子!骗子!”

江雪左文字皱眉:“这世界上本没有永远。”

这个小姑娘哭声一滞,抬起一张花了妆的脸:“大师,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

“就没有什么爱是不断增加,不会减少的吗?”

醍醐京弥拍了拍江雪左文字的肩膀:“这世上,倒还真的有件东西可以做到不断增加。”

“什么?”

“就是熵啦!”

局部的熵减会造成整体的熵增,所以熵增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

“对了,你们知道,世界上有东西是长生不老的吗?”

“愿闻其详。”

“就是薛定谔的猫!”

只要不打开盒子,观察不生效,这只猫在定义上就处在生死叠加的不明状态。

......这是在讲冷笑话吗?

“......所以,”江雪左文字冷静地问,“你这是喝醉了吗,主人?”

“才没有!”

鉴于在酒吧里不好谈事情,几人接着转移到了附近的吉祥寺咖啡屋。这家咖啡屋正巧在他们经过的时候,把门口的closed换成opening,简直缘分。

更有缘分的是,店里有一只黑猫正趴在服务员的肩膀上,死死盯着他们,看上去十分诡异。

“欢迎观临,”这名紫色头发的店员右眼被碎发遮住,气场十分诡异,“你们......好像会很麻烦。”

碎轨玳透睁大眼睛:“你是什么人?!”

“所以,”对方没有回答,只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名牌,“考不考虑包场?”

“当然,”醍醐京弥颔首,递出一张卡,“拜托你了,皆川。”

皆川日史接过卡片,又走到门外,把指示牌换回closed。

碎轨玳透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跟着醍醐京弥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菜单。这菜单看上去很普通......应该说,除了刚才那个被醍醐京弥直接称为皆川的店员和他的猫,这个店整个都很普通。

“给我一杯意式浓缩,”醍醐京弥揉了揉太阳穴,“我需要醒醒神。你们呢?”

碎轨玳透开口:“一杯卡布奇诺。”

数珠丸恒次直接问道:“有茶吗?”

“......不好意思,”点单的服务员是个碧色头发、碧色眼瞳的娃娃脸少年,名叫一之宫纯,可爱得像个女生,“我们这里是咖啡店。”

“那请给我一杯水。”

江雪左文字亦如此要求。

一之宫纯笑嘻嘻地问:“需不需要甜点?”

“不用了,”醍醐京弥直接回答,“我们不需要黑暗料理。”

“原来如此,”一之宫纯收起笔,“是皆川前辈的熟人啊,请稍等一会。”

在他走开后,碎轨玳透就对醍醐京弥提出了邀约。

“老实说,我以为你们会发现的更早一些,”醍醐京弥摸了摸下巴,“是我高估了那位占梦公主。啊,我并没有讽刺谁的意思。”

“只是,高野山的和尚比你们那边的动作要快得多。”他隐瞒了玖月牙晓的存在,然后顿了顿:“咦,怎么又是和尚?”

“您说的是星见大人吧,”碎轨玳透接话,“那位大人已经与你接触过了吗?”

“是的,”醍醐京弥颔首,“星见和星轨的联系比我当初想的还要密切,比起梦见,他看到的未来更加准确。”

“所以,你知道那个世界毁灭的未来?”

“怎么说呢,不能怪我总觉得梦见没什么用,”醍醐京弥按了按太阳穴,“暧昧不明的画面总会造成误解。”

碎轨玳透被他前一句话激怒了:“你说什么?!”

“我个人认为,星轨是一种自然现象,可以阅读星轨的预言者的出现,也是一种自然现象,”醍醐京弥不顾碎轨玳透的情绪,自顾自地继续,“不管是梦见还是星见,都一样。”

“即使在普通人中间,也存在预感这种说法。在事情发生前,有些人会有一种特殊的感应,这感应不能用语言来描述,但又确确实实会被身体接收到。”

“也许是风的力度和角度出了问题,也许是空气中微尘的排布干扰了阳光的照射......正是由于这种不可描述的、甚至会形成错觉的、微不足道的信号会干扰人的思维,令人产生预感。”

“比如说,地震发生前,动物会有感应,纷纷逃至空旷地带。人类是动物的一种,想必在千万年前,人类也和动物一样,能够透过蛛丝马迹察觉到地震的前兆,只不过现在这种感应发生了退化而已。”

“只要有足够的信息,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而大数据时代基于统计的预测也是如此,只要有足够的数据,人类就可以用计算机预言未来。”

“类比预言者,我们就可以知道,星轨在运行过程中,自然而然会释放各种信息,而梦见和星见恰巧能接收到这种信息。”

“这就是预言者的本质。”

话到此处,碎轨玳透愤怒的情绪就没有了:“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预言者的存在其实没有什么目的性,”醍醐京弥歪了歪头,“我认为这个很重要。”

“比如说,你的丁姬完全可以考虑一下退休不干这件事。”

“......啊?”碎轨玳透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个逻辑......是怎么拐过来的啊?”他顿了顿:“丁姬大人占梦是为了保护世界,而不是把这当成工作义务。”

“可是,你确定她没有把保护世界当成自己的工作义务吗?”

“哎?”

“天龙、地龙什么的......打一架决定是否灭世,太儿戏了吧?”醍醐京弥摊开手,“老实说,我不想被代表啊。”

“我也不需要丁姬的保护,大部分人都不需要。”

“因为这个世界,其实比她梦见的要坚固多了。”

碎轨玳透很高兴有人对世界毁灭抱有乐观想法,却又不满醍醐京弥对丁姬态度轻慢。这次对话他没能达成邀请的目的,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当时我就说啦,见面什么的,还是算了吧,”醍醐京弥下结论,“反正不管是星见还是梦见,都注定会被时代淘汰。”

“人类总有一天是要离开地球的,进行星际移民的。”

“嗯,”附身在库洛姆身上的玖月牙晓应了一声,盯着眼前的食物,“不过,她肯定不会放弃。”

“因为我也不会。”

“早点放弃占梦,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不好吗?”

“好是好啦......”玖月牙晓最终决定先把喜欢的虾仁吃掉,“不过,在尘埃落定之前,没办法放心。”

“而且......现实里有身体,好麻烦呀,”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剩下的西兰花,“我想挑食,可以吗?”

“......不可以,库洛姆正在长身体。”

“哦......”

话音落下,白色的烟雾蒸腾,玖月牙晓直接消失在了醍醐京弥面前,留下的是库洛姆本人。

“啊,”库洛姆眨了眨眼睛,“京弥前辈。”

“嗯哪,是我,”醍醐京弥摸了摸她的头,“每次都麻烦你了。”

“不,”库洛姆摇了摇头,“我......很高兴能帮师父的忙。”

“那就再帮他一个忙吧,”他敲了敲桌面,“牙晓又挑食。”

“噫!”库洛姆垮下小脸,小声道,“我也想挑食......”

“不可以,你正在长身体。”

......

回到久违的片场,众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怎么说呢,有些人显得太谄媚了,包括导演姬川贡。其中部分是出于对学霸的尊重,部分是出于对金钱的尊重,还部分以姬川导演为首,是出于对票房的尊重。

“热度不蹭白不蹭嘛,”姬川贡拍着醍醐京弥的肩,“既然你这么厉害,本电影的茶道、书道、棋道的指导就拜托你了!”

醍醐京弥挠了挠脸:“......棋道也就罢了,这电影还需要茶道书道指导?”

“我改剧本了,”姬川贡大手一挥,“拍的是平安时代,当然得有点文化底蕴。所以,在原业平的和歌书写就拜托你了!”

“.....好吧。”

“至于棋道,你记得这个场景吧?”

“记得,是和酒吞童子对弈。”

“请务必下出一场精彩的对决!”

“啊?”醍醐京弥歪了歪头,“不是我自夸......我可获得过名人头衔哦?敦贺先生能应付得来吗?”

“所以,你的对手不是敦贺,”姬川贡让开身位,指了指跟在身后的妹妹头少年,“是他。”

“好久不见,”塔矢亮向他躬身行礼,“京弥前辈。”

“小亮,好久不见,”醍醐京弥颔首,“你已经是职业棋手了吧?”

“是的,我已经取得三段的段位了。”

“恭喜,接下来升段就是时间问题了。塔矢老师最近状况如何?”

“父亲身体不太好,已经引退了。”

“哎,实在想象不出那个人退休的样子,他一定还有下棋吧?”

“没错,他引退就是为了利用更多的自由时间下棋,现在正在中国发展。”

闲聊几句后,醍醐京弥就被要求去化妆室换装。约半小时过后,他们就各自跪坐在棋盘边上,开始下棋。他们两个一个身着戏服,一个身着校服,看上去就像是一场穿越时空的对决。

猜子过后,由醍醐京弥执黑先行。他选择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开局,看似同样中规中矩地挂角占地,却习惯性留下了陷阱,将几颗黑子留在边角预备围空。在几个看似吃亏提花打劫交换过后,他便展开攻势,连环出击,环环相扣,稳占腹地,断掉了白子的棋形。

塔矢亮一开始没有觉察到醍醐京弥的连环阵,等他觉察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少了一大块。这套连环下完后,令他陷入了长考。

对手下了一个绝妙的陷阱,完成了一个绝妙的连环计。

进入收官阶段,醍醐京弥又不小心下出了随手棋,但好在此前建立的优势巨大,结算出来还是胜利。

“不愧是京弥前辈,”塔矢亮长出一口气,“最擅长设置陷阱。这手连环实在太漂亮了!”

“多谢夸奖,”醍醐京弥站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进步了很多,为了想出那一手,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呀。”

“五年过去了,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是吗?”

“还是一样工于计算,在收官阶段又容易大意。”

“好像的确没什么进步......”

“你还会再回到棋坛吗?”塔矢亮的眼睛里充满期待,“这五年,你是忙着做研究对吧?现在你都愿意做艺人了,可不可以回来啊?”

“这个嘛,我恐怕没办法做保证,”醍醐京弥揉乱了他的头发,“我可是很忙的。”

塔矢亮失望道:“......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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