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送的鸳鸯, 到了天快黑了才给送来。
一同来的是个花鸟坊的小太监,生得唇红齿白格外讨人喜欢,他手里拎着个鸟笼, 此时跪在地上高举着,让玉笙瞧。
“这就是鸳鸯?”
玉笙弯下腰, 瞧得仔细:“怎么跟以往瞧见的不一样?”
通常的鸳鸯都是褐色, 或者是灰色, 身上虽有别的颜色的毛,杂乱无章的其实并不好看。
但这小太监手中的这只可就不一样了。
两只鸟通身为雪白色,头顶与背后有红色与黄色的绒毛,小小的, 只比鸟雀大一些, 嘴巴是扁的, 呈红色。
“这是自然,这鸳鸯还有个别名叫做珍珠鸟,品种不同,是从雾都带回来的, 整个京城可只有这一对。”
“难怪。”只是两只小鸟依偎在一起,个个巴掌大, 实在是有些瘦了。
玉笙伸出手, 隔着鸟笼想去戳一戳, 那小太监吓一跳, 连忙跪下:“小主, 这可使不得。”
“这畜生不懂事, 若是不小心伤了主子可就不好了。”再说了,这位小主这么受太子的喜爱,要是磕了碰了岂不是要他们这些做奴才们的命?
“这鸟聪明, 认主,小主先养一养,过段时日就让亲近了。”
玉笙也没想执意要碰,只是看着鸟笼中的鸟,问:“只能关在笼子里吗?”
“这倒不是。”小太监笑了,将鸟笼给开,两只小鸟果然没飞,反倒是亲近地站在那小太监胳膊。
“太子殿下说小主这儿有一处莲花池,这鸟喜欢水,平日里无须伺候,它们自个养在水里便活得了。”
小太监边说着,边来到那莲花池,将那对鸳鸯给放了下去。那两只鸟显然是喜欢得紧,在水中游了游立马就去玩了。
“只小主要注意,这两只鸟是一对,可万万不可分开养。”小太监拍了拍下摆的灰土,笑:“当初恒亲王殿下从雾都派人运过来的时候,喂鸟的奴才没注意将鸟给分开来了。”
“这两小东西不吃不喝,差点活生生饿死。”
“恒亲王?” 对于这位恒亲王她倒是如雷贯耳,熟悉得很,听了许多次:“这对鸳鸯是恒亲王的?”
“是啊。”小太监点着头:“这对鸳鸯就是恒亲王这次带回来的,殿下瞧了喜欢非逼着恒亲王忍痛割爱,这不,奴才就给您送过来了。”
小太监说完在地上了个千儿就走。
玉笙等人走后,又站在水榭上瞧了眼,底下的莲花池中两只鸟玩得倒是欢快。
她笑了笑,带着奴才们回去:“这面的都在揣摩殿下与恒亲王怎样内斗,如今看来这两人关系好像还算是不错。”
“到底是兄弟。”天快黑了,晚有风,素嬷嬷给她披了件单衣,边道:“断骨头还连着筋,总归不是仇人。”
这若是寻常人家,这句话自然不错。
可这是皇室,关乎着的是皇位,主宰一切的命运。
玉笙摇摇头,不去细想:“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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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天已经完全黑了下,该用晚膳的时候都过了好一会,王全忽然打着灯笼进来,说是今晚殿下不过来了。
白日里太子走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意,说是晚过来陪她用晚膳呢。
果然,男人的话就是靠不住,这才多久啊,眨个眼就给忘了。
玉笙中一边吐槽,一边冲着王全点头:“自然是处理公务要紧。”她让人将冷了的晚膳拿下去热了热,等了太子这么久她都没用。
王全原路又返了回去,去了书房。
往日里书房的门是开敞的,今日却是关的严严实实,王全将门口盘旋的小太监指挥走,自个儿接过那托盘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那股迦南香似乎淡了些,取之而来的是一股陌生的,摄人般的压力。
王全朝前走的脚步静了静,举着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白玉的酒壶刚放下,一只宽大的掌就伸出执着酒壶接了过去。
酒香落入杯盏中,屋内梅花香散开。
“去了西北这么久,想的就是这口梅子酒。”那人执着酒壶一口灌了,梅子酿前味甘甜,后劲却是辛辣十足。
那人一口气闷了一杯,眼也不眨。
太子轻笑了一声,接过那酒壶给自个倒了一杯:“一去七年,饱经西北风霜,这酒喝起来只怕是早已没了滋味。”
对面的人低下头来,露出一张与太子十分相似的脸。
只与太子的天生温润不同,那张脸更加地硬朗,线条分明,五官自然不用多说,天生的位者,两人的眉眼无一不是精雕玉琢的。
只眼神不像,浑身的势也不像。
太子的这张脸,更加温和些,哪怕是眼神没温度,但那张脸看第一眼,就是玉,就是雅。
而这人,五官分明是十分相似,但又可以说是无处都不像。
不知是西北的冷风吹的,还是杀多了人,可那张脸哪怕是笑着的,却依旧还是带着戾气。像是翱翔的鹰。
“西北的那些烈酒吃多了,是有些没滋味。”那人放下酒杯,直接掀开酒壶灌了,一酒壶下去跟喝水似的,惊得王全站在身侧,眼睛都瞪直了。
“下去。”太子皱着眉有些不悦,王全立马垂下脑袋才知自己冒犯了。
他收回托盘起身要走,还没扭头身侧的太子又问:“让你传的话传到了吗?”
“传到了。”王全点头,想了想,又凑在他耳侧小声儿道:“玉小主还等着殿下您一同用晚膳呢。”
太子面无表情,只眸中的冷意却是淡了一些。
他重新挥手,王全再也不敢多留。
对面的人却是传来一声爽朗的笑,骨结分明的手落在桌面上,空了的酒壶放了下来:“谁啊,是你抢了鸳鸯,要送出去的那位?”
太子可没顺着他的话回。
举起茶盏:“千里迢迢带回京,不是特意送给的?”恒亲王又没娶亲,哪用得着么鸳鸯。
陈珩低下头,噗嗤笑了起来:“改日让见见?”
“不用。”太子摇头,眼睛又落在他身上,黑色的劲装下,还披了一件貂皮大氅:“人都出了西北了,还没适应?”
六月的天,面燥热,一身大氅披在身,却是丝毫不见热汗。
骨节分明的手拉了拉领口,摇头轻笑,盖的却越发严实了:“这皮子可是我亲手猎的,今年再不穿明年可就过时了。”
他似是有些醉了,指尖摸着那酒壶,仰头又灌了一大口。
“宫门快关了,不能留宿宫中。”
恒亲王果真是醉了,头往下搭在桌案:“那……那就住在你书房,明日我再翻宫墙出去。”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随后起身出门。
王全跟在身后,关门之前往里看了一眼,恒亲王倒在书案,像是睡着了。他收回眼神后,默默地关上了门。
跟在太子身后,面带着笑意小声儿道:“这么多年了,恒亲王与殿下还是与以往一样,这么些年除了个子高了些,其余都没怎么变。”
太子听了这些,摇头轻笑,捏着眉朝前走着,脚步却是未停。
有些东西,越是觉得没变,便越是变了。
人心更是如此,掩饰太平,修补裂痕,其实不过是惦记着少时那些好,但终究谁也回不去。
“过一个时辰便去将他叫醒,酒醒了就送他出宫。”
陛下未曾留宿,男不可留在宫中,如今宫门已经下了匙,只能让他自个翻.墙了。
王全跟在身后,点头:“是。”
恒亲王出去的时候才十六七,还没开衙建府,如今一去西北七年回了家。
宫中倒是没他的容身之处了。
低沉的声音掩藏在黑夜中,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一团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