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跑出福祥胡同, 直到看不铺满青石板的巷子口,湛蓝色的织金车帘才算是放了下来。
“不看了?”
玉箫扭过头,认真去打量面的人。这人的势太深, 之哪怕是过不知多少回,她也不敢这样随意的去打量。
如今倒是了胆子, 认认真真的瞧了个清楚。
车厢做的有普通马车两个, 这位传闻中叱咤沙场的恒亲王如今就坐在车厢的最里侧。镂金雕花的海棠色迎枕上, 玄色的袍随意地铺撒着,整个人显出几分恣意妄为。
那双修的依旧是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那枚酒杯,眼却是看向她。
玉箫却是知道,他远没有表现的那番不在意:“殿下强掳民女过来做什么?”玉箫两手紧紧地藏在袖口中, 深吸了一口。
“民女是个伺候贺人衣食住行的贴身丫环, 殿下若是寻人, 掳了民女可是无用。”
“有用还是无用,看你家人何时来寻本王的不就知道了吗?”陈珩身子往一靠,紫貂毛的斗篷笼在那一片光晕之下。
头顶垂来的影子遮住了那半张侧脸,另半张脸犹如刀锋斧刻一般, 线条弧度分明:“何况……”他笑着看过来了,敏锐的眼一下子就锁住了她, 让人逃无可逃:
“不是你自己不愿意下去的?我那一下可没用多少力。”
君子如珩, 温润而泽。
玉箫深吸一口, 强行忍住那仿若看透人心的眼, 一点一点的挪开目光。
他太聪慧了, 在这样的人面, 耍任何的心机手段都像是在闹笑话。
诚然如她,很是想知道,贺文轩在面对她与玉笙的时候如何抉择?他不……有一点点的可, 拿玉笙来换回自己?
玉箫心中七上八下,好在那逼人心魄的眼没看过来,马车一路跑到恒亲王府,车厢之内都没了声响。有轮椅下,偶尔传来一滴滴的雨滴声。
下马车的时候,玉箫特意转身去看了一眼。
恒亲王走的飞快,脚步半点都不停留,对那马车内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像是半点都不关心。直到过了好一儿,才被人连人带轮椅地从马车上弄下来。
男人都是这样,喜欢你的时候,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里。
不喜欢你的时候,怕是看你一眼都嫌碍事。
玉箫摇了摇头,将最一丝目光从门口那颗光溜溜的枣树上收了回来。一步一步地朝着恒亲王府走去。
书房中
陈珩刚走进去,那张脸上的笑意瞬就沉了下来。面上那点微醺的色都淡了下去,漆黑的眼帘显得有几分深不可测。
“这几日让跟着贺文轩的侍卫看好了,日夜不休,一苍蝇都不准从福祥胡同里放出去。” 贺文轩这人看淡生死,太过冷静。
哪怕玉箫在手,他也不保证威胁的了他。如今继续按兵不动,陈珩单手捏着眉心,深吸了一口。
“殿下放心,跟着贺公子的都是亲兵,丁点儿的风吹草动立马就有消息。”庄牧走上,着胆子将书案上的酒坛子收走了。
西北的烈酒都没喝的这样不要命过,回了京都才多久,这几日酒坛就没殿下放下来。
陈珩这几日喝得有些多,通身的一股梅子味,如今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沙哑的声音掩饰不住的疲惫:“派人去扬州一趟。”
洛家的死因不明不白,当的皇子也死在了那场火之中。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一一在脑海中闪过,往往需要一条线,够全部串联在一起。
庄牧点头,将炭盆里的火烧的更旺了些,打开窗户透了透。
刚要往外走,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敲门声,嬷嬷跪在地上,声音中是掩盖不住的发颤:“殿……殿下……”
雨下得越发的了,淅淅沥沥掩盖不住里头的惊慌。
嬷嬷单手扣着门,声喊着:“殿下求您去看一眼小姐吧,殿下,……小姐得了风寒,如今人正在吵着要殿下。”余下的声音满是着急与颤抖:
“……若是不到,小姐宁愿病死。”
屋内传来一声冷笑:“是么?”
寒冷的天,却掩盖不住声音里的寒意,那双漆黑的眼看向门口,面无表情地直接道:“那就让她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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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下了一晚上的雨总算是停了。合欢殿面的腊梅花开得早,一夜之全部都开了花。
太子昨日晚上半夜摸黑来的合欢殿,可还没睡两个时辰,天还没亮就要去上朝。
冬日里天冷得厉害,人本就贪睡,绕是他向来不贪这些,可一早起来浑身冰冷的还是让人心情不好。
王全跪在一边伺候的,颇有几分胆战心惊。
玉笙被这声响弄醒,也睡不着了,披着被褥在半坐在床榻上,打着哈欠瞎指挥:“今日穿那件绣着云纹的衫。”
不知是不是昨晚刚晋升,她极了,对着他的穿搭都开始评论起来:“殿下就穿月白色的,好看。”
“腰封换那个镶羊脂白玉的。”
“簪子不要,啧……靴子这颜色不搭……”王全本就被低压弄得害怕,玉笙这一通瞎指挥,手忙脚乱的被弄得像是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转。
“玉主子……”王全双手捧着靴,恨不得直接跪下来:“您就饶了奴才吧。”
太子一早起来,心情本就不舒爽,揉着眉心往她那儿瞥了一眼,玉笙坐在床榻上,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明显就是存心搞事。
忍了忍,没忍住,太子寒着脸走上,弯下腰两指掐了掐她的脸:“存心的?”他许久没罚她,稍稍用了点力。
另一手压着她的唇瓣,狠狠拨弄了几下才算。
玉笙脸小,生得嫩,稍稍用力一掐下去,白嫩的几乎掐得出水似的。她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他过来眼早就四处乱躲了。
他越发往上凑,浑身带着寒潮。
手指在她唇瓣上才搅弄了两下,她喘吁吁的求了饶:“我…… 我错了。”贝齿在他指尖上咬了咬,小心翼翼的来回磨了磨。
声音奶声奶的,还带着糯:“殿下饶了我吧。”
惯使用这些小手段!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哪里学的!
放在脸颊上的手到底还是舍不得用力,泄得随意捏了两下,这才放开:“这子晓得求饶了?”这几日忙,都没怎么好好收拾她。
一早的她就主动送上来……太子的眼往窗外看了眼,时辰还早,捏在她肩膀上的手往下,掐了掐她的腰来回玩弄着。
下垂的眼眸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耍威风耍到孤的头上来了?”他就站在床榻边,月白色的袍上还有两颗扣子没扣上。
玉笙多机灵啊?眼睛一转,半跪在他面,伸了手帮忙。
她娇娇小小的被笼罩在他身下,小脸微微仰着,一双眼睛里满是讨好:“妾身头一回当良媛,殿下您就海涵海涵?”
这话一出,身的王全立马溢出几分笑来。
什么叫做头一回当良媛?这玉主子的可当真是逗,这太子殿下可就有一个,谁上位不是头一回?
那双手在他身上乱摸着,领口的扣子够也够不着。
太子深吸一口,弯下腰去迁就她:“在旁人面不敢耍威风,在孤面胆子倒是。”
玉笙显然是被戳中了心思,一张脸燥得通红的,忙手忙脚地他扣好扣子,眼却是半点都不敢跟他对上。
“那……那我这不是殿下宠着我么。”
“我如今躲着她们都来不及呢,我哪里还敢耍……耍威风。”这话的支支吾吾的,眼忽然着四处乱飘,总之是不敢往他那儿看。
太子眉心突突的跳,看着她那怂包蛋的样子就来。
“这满东宫地位比你高的有几个?孤都把你捧到这个位置了,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了你去?”玉笙自从昨日看玉箫,虽不确定,但心中总是发寒。
如今殿下一副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的模样,她想了想,趁机了杆子就往上爬。
“妾身的一切都是殿下的。”
小手伸出去,在他指尖上抓了抓:“殿下宠我我自然高兴,可玉笙也怕啊,殿下日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她嘀嘀咕咕的,身子像扭糖似的往他身上靠:“殿下您疼疼我吧。”
太子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时辰不早了,下去要迟了。他单手搂着一脸患得患失的人,宽的掌心在她背上安抚的拍了怕。
脑子里却是在想着,今日请假的可。
那念头一闪,立马就取消了,如今恰逢关,正是事多的时候,这段时日分身乏术都不够,若是不去上朝,怕是不知多少言官的眼睛盯着自己。
“行了。”掌心敷衍的在她背上拍了两下,他强行将人扯开。
玉笙的唇瓣被他刚弄的略微有些红肿,他低下头在她脑勺上揉了一把:“早上,不准胡闹!”玉笙还要,他低下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亲。
小声在她耳侧道:“你若是实在是馋了,孤晚上早点回来疼你。”
“不是……”不是这个疼法啊!
玉笙欲哭无泪,一张脸彻底红了,合着她缠闹了这么久,殿下就听进去了最一句?
太子哪里还有时辰等着她解释?脚步匆匆的立马就步往走去。
冬青捧着香囊出来,一脸的无措:“那主子,这还吗?”这香囊是玉笙上次绣的,里面还特意装了两人的头发,几日才绣好,殿下这段时日太忙一直没时他。
想了想,玉笙还是道:“下次吧。”就刚殿下那脚步匆匆的样子,怕是追不上去了。
玉笙把香囊刚收起来,广阳宫就来了人。
天寒地冻的,刚入冬,玉笙披着斗篷来到合欢殿,屋子里已经坐满了。玉笙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下子静了静。
玉笙虽是晋了承徽之位,但今日的穿衣打扮上却还是没逾越。
依旧是往日里那副清丽的打扮,藕粉色的雪滚细沙的裙子,走上来的时候,带着一股清淡的腊梅香。
“妾身叩太子妃。”
陆静好看着玉笙这副恭敬的模样,面上的色才算是好了一些:“玉良媛起吧,赐座。”她挥着手,面上依旧带着温和。
今日天寒,赵良娣一向是身子不适,没成想也来了。
太子妃右侧是赵良娣,左边是纯良媛。李良媛常不出门,她的位置空在那儿。玉笙如今晋位,恰好坐在了元承徽的方,夏良媛的对面。
元承徽捂着肚子,眼圈一片通红。
瞧玉笙靠近,身子不自然地还往旁边躲了躲。玉笙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心,她与这位元承徽关系本还算是不错,平日里还话,关系不好却也不坏。
如今,怕是之的交好全部白费了。
“玉良媛晋封本是喜事。”太子妃一晚上没睡着,眉目之肉眼可的疲惫,沉着脸认真了一通:“家日还是要静心伺候殿下才是。”
话音刚落下,屋子里就是一阵嗤笑声。
玉笙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谁。
她是当真不懂了,姜承徽自打生病之就变得格外胆,什么话都敢,什么事都敢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她低下头,吹着杯子里的茶水。
这人胆的跟不要命一样。
“如今殿下除了玉良媛那儿还去谁的屋子?” 姜承徽轻笑一声站起来,语里满是不屑:“要我们伺候殿下,也要看得殿下才对。”
“胆!”
太子妃一拍扶手,眼中满是狠厉:“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胡八道?”姜承徽这段时日总是白日多眠,晚上心口烧得睡不着。
宫女太监们稍微伺候得不如意,她咬着牙就是一顿教训,那股劲儿想忍着也克制不住。
如今看着太子妃这样子,若是以往早就害怕了,今日却是有胆子上怼一怼:“不我们,怕就连太子妃您也许久没过殿下了吧。”
“姜承徽!”
太子妃昨日的一宿没睡,如今被这一,眼睛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一屋子的人全部都跪了下来。
玉笙皱着眉心,觉得姜承徽这个样子像是疯了。
“本宫滚出去……”太子妃指着姜承徽让人滚,话音刚落下去,门口的小太监急急跑了进来:“娘……娘娘,出事了。”
小太监面上肉眼可的慌张,跪在地上一脸的着急道:“宫……宫中,陛下与皇娘娘吵起来了。”
太子妃捂着心口匆匆往宫中赶,玉笙几人也得回去。
姜承徽被罚跪在广阳宫门口,却还不安分,着玉笙出来还是一股地骂:“都是你,上位了如何,整日里勾着殿下不放……”
经叨叨的,玉笙连打她的心情都没了,眼都没往她那儿撇,赶紧回去。
回了合欢殿的门,才知道宫中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封了洛家的小姐为乡君,皇娘娘却是不同意。”小元子跪在地上,冷的天额头上还冒着几滴汗:“昨日洛乡君硬生生的就在正阳宫门口等了一晚上。”
“昨日那场雨可是够的。”玉笙摇了摇头:“这洛乡君也是个狠人。”她想起与这人过几次面的场景,她坐在轮椅上,永远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
倒是让人想不到,这样的人在寒风暴雨下等上这么时。对自己够狠下心的人,往往对旁人够更狠。
“是啊,听今日陛下特意派了太医去恒亲王府医治,这洛乡君才算是捡回一条命。”小元子从地上站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洛乡君也是命好,有恒亲王宠着,有陛下也一副怜惜的模样,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
玉笙眉心飞速的拧了拧,她下意识的不想听到这些。许是与这洛小姐犯冲,几次面她也对那女子喜欢不起来。
低头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回回去广阳宫她总是喝不惯里面的茶,润了润喉咙才算是好了一些:“这不还有皇娘娘么?”
陛下喜欢如何?陛下喜欢,还为了个女子与皇娘娘撕破脸不成?
反观是皇娘娘,她若是不喜欢,这宫中有的是法子。
***
恒亲王府
庄牧看着太医刚走,立马就去了书房。
“人走了?”
人还没进去,屋子里就传来声响。庄牧点了点头,入冬了这天冷得厉害,估摸着过几日就要下雪。
屋内的炭火烧的旺,庄牧凑到炭盆旁暖了暖手,这才道:“三个太医全部送走了…………小姐也醒了。”
喉咙一滚,庄牧实是不知如何称呼她。
好在殿下没有计较,陈珩的眼从画卷上挪开,单手摸索着腰的玉佩:“你父皇为何喜欢安?”
他的是安,却不是屋子里躺着的那位。
庄牧的眼随着恒亲王看向那张画卷,暗自琢磨了好一儿,却依旧还是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父皇喜欢,是看在洛太妃的面子上。”陈珩闭了闭眼,道:“皇却是十分的厌恶……”昨日将人挡在正阳宫门口,这是皇娘娘绝对做不出来的事。
一国之母,天下的表率,何况,她与父皇的关系才刚刚缓和,若不是厌恶极了洛安,皇断然是不做出这样事来。
眉心拧了拧,那摩挲着玉佩的手很快的放开。
新皇登基之,洛家在京都就开始低调起来,过了几,洛家干脆就迁移去了扬州。按理皇与洛家应当是半点都无瓜葛才对。
如今洛家唯一的遗孤,皇看似都十分的不喜,究竟是有什么深仇恨,唯一的血脉都要赶尽杀绝?
陈珩深吸了一口,刚要站起来了。暗卫却是从窗户口飞入,携来一阵冷风:“殿下,贺文轩来了。”
贺文轩今日身着一身藏蓝色的官服,胸绣着鸂鶒,袖口团着一团白云,整个人微弓着身子站在陈珩的面:“属下请殿下归还家眷。”
“正七品。”陈珩低头瞥了他一眼:“贺人好算盘,昨日去了一趟东宫,今日一早就得了个官。”
“翰林院编修的职位,不值殿下一提。”贺文轩垂下眉眼,消瘦的脸上语也是淡淡的。
他为这届的探花郎,一甲第三。是没老师提拔,太子也是刚投入门下,自然入不了内阁。翰林院编修,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翰林院编修?”陈珩的眉心飞速一皱,身子一瞬直了。
他之特意去查过,贺文轩是扬州知府的庶子,因父亲贪污这才被抄家。故而如此,这才痛恶这些贪官恶吏。
“他这人的志向一直是理寺……”与贺文轩尚且交好的几人无一不这么。
陈珩特意看过他的文章,知道他不是贪图名利之人。文章字里行主张刑归有罪,不陷无辜。(1)
如今倒是为了什么,一而,而三的打破底线。连自己的志向都不要了。
摩挲着玉佩的手放下,陈珩闭上眼睛,出声试探:“当初你来拦本王的那日,是太子的生辰。”那双漆黑的眼帘一眼不眨的看过去,贺文轩一瞬抬起头了,随即立马跪下。
“属下那日冒犯,还请殿下降罪。”
玄色的靴落下来:“本王一直以为你去永昌侯府,让姜玉堂你引荐太子,是为了自己。”屋子里安静的有炭盆里的声响,还有……一声明晃晃的嗤笑:
“如此,你折腾一通,倒是得了个意料之中的官位。”
陈珩的手放下来,漆黑的眼帘一下子睁开,落在跪在地上贺文轩身上:“把贺人的家眷带来。”
玉箫来的时候,是有些高兴的,她听是贺文轩来接自己回去了,她没想到他对自己这样好 ,这才一日就过来了。
可当她来到书房,到的却是一双带着怒火的眼睛,轻快的脚步顿在了原地,玉箫整个人下意识的往退了一步。
“昨日他带你去东宫中干什么?”
那炙热的眼还落在她身上,陈珩从高处走下来,玄色的靴落在地上,脚步坚定沉稳。
玉箫还穿着昨日那身宫女装,整个人被吓得原地退。
陈珩走上,单手拎起跪在地上的贺文轩:“你去东宫既然求的不是理寺官职。”低沉的嗓音就在面,贺文轩被戳中了心事,面上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引荐若是假象,你宁愿让她冒着砍头的危险也要入东宫……”
“是什么人,还是传什么话!”
厉声一吼,玉箫双膝一软直接吓得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