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的话大半都是没什么区别的，顾盼要说的话都被花月抢先了，想必她不止一次听到医生这么说了。

顾盼沉吟，问出一个不着边的问题：“患者本人的意见呢？”

看花月疑惑的眼神顾盼解释，“患者本人的意志也尤为重要。”

“你是担心我们强迫爷爷？”花月目光冷凝的看着顾盼。

顾盼在她冷漠又带着点愤怒的眼神中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孝心，也没有怀疑过其他的任何东西，我想说的是，患者本人年级这么大了，手术对于你们来说或许是欣喜的，但是对患者本身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次折腾？”

“而且如果患者本身就带着消极状态的话也不利于康复。”

听了顾盼的解释，花月的目光缓和下来，“我知道你的意思顾小姐，我爷爷是个很坚强的人，你放心吧。”

言尽于此，其他的也不就不用多说了。

花月的手指紧紧的掐着皮包，爷爷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等她回过神来，客气的对顾盼说:“这件事就麻烦顾小姐你多费心了。”

顾盼微微颔首:“这都是我该做的。”

花月起身，顾盼不经意间看见她手掌心的红痕，撇开头，也就装作没有看见。

顾盼没多久就见到了花月的爷爷。

一院有个院内人都知道的规矩，有权势的，富贵之人，或者又是一个圈内的人都集中在十二楼以上。

顾盼至少一直负责的奶奶出院了，但是主任有意提拔她，再加上顾盼本身有好名声和其他的荣誉加持，即便看上去年轻也让人信奈。

这次花月的爷爷的主治医生是她，但是以她的资历，如果真的要给花月爷爷动手术是万万轮不到她的。

先不说花月爷爷的身份尊贵，医院是慎重之对待，顾盼的资历虽然上来了，但是在这些大人物面前是不够看的。

给花月爷爷动手术的人是心外科的老医生，五十岁上下，一生都致力于心外科，治愈了无数人，发表了不少论文的老主任。

顾盼有幸见过这位医生一次，医院的走廊上总是会把他的当做招牌一般骄傲的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有不少人都是冲着这位老医生而来。

顾盼见到他，德高望重，总是透着一股方外之人的脱俗。

他们一行人跟着老医生进了花月爷爷的病房，说是一行人是因为除了顾盼还有其他几位实习医生。

花月爷爷眉眼严肃，重重的法令纹像两条沟壑一样，看的出来这位老人平时并不爱笑，身上的威严即便在医院里也并未消失。

病房里无比空旷，只有花月一个人坐在老人身边。

老人脸上看不出喜怒，气氛沉默的过分。

老医生进来之后显然是和老人认识的，顾盼还好，见过的这种场面比较多，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

反倒是身后的两个实习生，战战兢兢，十分不安。

“言爷爷。”花月站起来礼貌的叫道。

听花月的称呼，两家已经不止熟悉那么简单了。

“你爷爷最近几天有没有好好吃药？”言医生不惧花爷爷的臭脸，笑呵呵的问花月。

花月看了一眼自己爷爷才说，“爷爷这几天经常不吃药。”

花爷爷的脸更臭了。

言医生:“你这个老顽固！以为自己还是几十年前年轻的时候？”数落了花爷爷几句这才看向花月，“以后啊，你好好监督你爷爷，要是他在不好好吃药就来找我，我这个老朋友就亲自过来守着他，看他好不好意思。”

花月想笑又不敢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花爷爷脸色铁青，没说太多，只是隐隐瞪了花月一眼。

花月故作委屈的看了眼言医生。

言医生横眉竖眼的，“怎么，这么大的年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还跟一个小辈计较。”

花爷爷吹胡子瞪眼了好几回，对着这个好友到底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天将将回春，顾盼手上捧着两杯热饮，一杯给了双手冻得通红的花月。

花月接过来摩挲了一下杯子，扬起笑容：“谢谢。”

顾盼笑了笑没说话，她们现在站在走廊上，刺骨的寒风过来几乎冻的人僵硬的很，“要去我办公室坐坐吗？”

花月抬头：“好啊。”

“刚才不好意思。”顾盼心知肚明她指的是什么。

“我情绪有点太激动了。”花月喝了一口热可可，浓浓的巧克力味在嘴里漫开。

顾盼摇摇头，带着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我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是我的家人碰到如今这样的情况说不定我可能不会有你这种冷静，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买了一杯热可可你不介意吧？”

顾盼看她眉头微微皱起，误以为她不喜欢。

花月倒是坦荡的说：“可可很好，我挺喜欢的。”

他们现在在十三楼，离顾盼的办公室有点远。

办公室里暖气充足，花月冻住的双手也因为气温的回升而慢慢的变得温暖起来。

“随便坐，这里比较简陋。”顾盼笑了笑，对花月还是挺有好感的。

虽然方法不对，看得出来，她确实是个惜花之人。

顾盼认定，一个有自己喜好，并且认真去对待的人，内心一定不是冰冷、贫瘠的，有着所有人看不见的温暖。

身处顾盼的办公室，她一点局促也没有，满脑子想到的就是之前顾盼对爷爷下的判刑。

“爷爷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双手不自觉的把手上的纸杯挤压成一个扭曲的样子，食指边被溢出来的热饮烫到了手指却浑然不觉。

顾盼递了一张纸给她，示意一下她的手，花月这才反应过来，忍着这轻微的疼痛把手擦干净了。

“目前看来是没有更好的方法的，如果现在不及时手术的话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还有什么并发症。”沿着花月期盼的眼神，顾盼也很想给她一个更好的答案，甚至只是带着一点安慰性也可以，只是她是一个医生，说出来的话只能带着冰冷并且专业，感情用事

往往不是在帮人而是在害人。

“可是我爷爷平时都非常注重身体健康，怎么突然之间就严重到需要动手术的地步？”老人家平时看起来非常的健康，年纪大了，经不起太过的折腾，但是钓鱼，散步，偶尔也会跟人一起打打太极拳，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可是一夜之间就仿佛就严重到了需要动手术的地步，实在是让人不能接受。

花月眉心微蹙，笼着一层细细的忧愁。

顾盼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医生，治疗患者是我的本分，但是我没有透视的能力，如果你非要追究一个答案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的机能在慢慢的衰退，发生任何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至少从检查结果上，并没有发现其他的诱因。

“我明白了。”

顾盼不知道那双眼睛里到底盛着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什么，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顾盼该去了解的。

她唯一奇怪的就是这位华太太难道真的如同那些人七嘴八舌所说跟华先生感情真的不好吗？否则怎么妻子的爷爷住院了，他作为这个家的孙女婿为什么一点没有出现在现场。

反而让一个娇弱的女人来撑起这一切。

“那在手术之前我需要注意点什么呢？有没有什么禁忌？”毕竟老爷子是高龄老人，小心一点没什么不好。

顾盼见她不在纠结于为什么手术这件事之后也放下心，说了一些术前和术后都需要注意的一些小事，说的人非常详细，听得人也非常的仔细，那神情好像是要牢牢的记住，严格按照顾盼的要求实施。

等花月走了之后，一直被她忽略的一件事忽然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老人家的儿子，花月的父母，好像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家人还真是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顾医生，吴老让你去一下。”顾盼的沉思被人打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打算去见吴老。

老医生姓吴，不喜欢被人规规矩矩的叫做吴医生，所以大家就叫他吴老，以示尊敬。

顾盼也有点懵，吴老有自己的关门弟子，以吴老的名声自然是很多人都挤破了头都想进入吴老的视线中，以老人的人脉和资历，将来就算不会平步青云，但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她来医院之前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只是真正见面的时候还是上一次一起去见花老爷子的时候。

对于吴老突然提出来要见她，她想了想之后也明白跟花老爷子是脱不了关系的。

两人关系深厚，吴老必定是非常关心的，想到这里，她镇定下来。

她在医院里名声不错，却是远远比不上吴老的。

对于老人家的事迹听过不少，也是真正的抱着尊敬的心。

顺着走廊，来到吴老的办公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地方，她轻轻唤了几声，但是空气里除了她的回音外在没有任何声音，她顿时有点尴尬起来，仿佛就连空气也在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