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甘露还没有完全蒸发，旭日东升，在缕缕黑烟直上云霄的同古。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对于在前线拼搏的军士们来说就是一天中最大的鼓励。第55师团的进攻脚步放的更快了，除了炮兵的集群射击，航空联队每天也出动飞机对同古倾泻至少20吨的航空*。

面目全非的楼房，戴安澜的师部屋顶彻底被掀开。铁路，飞机场全部瘫痪，所有人都认为这座城市不可能存留下任何人。然而中国军队却用自己并不密集的火力证明，证明这座城市仍然在抵抗侵略者的进攻。

日本人的进攻是一点一点打起来的，把佛陀寺阵地交给秦怀日，叶敬是放一百个心。日军急于攻进城市，所以把重点都放在了这里，可无论怎么样，仍然攻克不了2营的防区。

“全营阵亡，280人。重伤的除掉，能动的不到200人。营座，我们真的守得住同古吗？”许志飞跟在秦怀日后面巡查阵地，刚刚日本人发动了今天的第一次攻势。一次性就投入了1000人，五辆坦克。2营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攻击，再来一次，佛陀寺阵地很有可能失守。

阵地上又潮又湿，浓重的消毒药水味和血腥味弥漫在战壕里。秦怀日默默的走过去，身旁的士兵抽烟的抽烟，扯淡的扯淡。有伤的医护兵正在换绷带，清洗伤口。“记得在南京，你也问过我同样的话。问我能不能守住南京，这是你第二次问我。上次我们溃败了，这次……日本人没有5年前那么狂了。”

秦怀日扶着沙袋，看似心不在焉的远眺。可事实上秦怀日也是在担忧，一旦弹药消耗光，就是200师全体殉国，也不能挽回同古失守的命运。

通信兵一路小跑过来，对秦怀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长官，师部召开作战会议，请长官立即前往。”通信兵让开一条路，一辆脏兮兮的吉普车出现在众人面前。秦怀日转过身对许志飞说∶“我去下师部，你给我看好了。在我回来的时候，我依然要看见我们的军旗飘扬在阵地上。”

许志飞双腿立正，铿锵有力的回答∶“是！营座，你就放心去吧。”

师部里的电台一直响个不停，电话线路被切断了。现在只能依靠无线电和总部取得联系，各参谋，文职正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工作。各部队的伤亡情况，弹药消耗，防区面积死死的压着师部里的人。

师长——戴安澜捡了一张桌子坐下，正在给家人写信∶

余此次奉命固守同古，因上峰大计未定，英友军迟迟不动，与后方联络过远甚重，敌寇行之极快，现我一师之部队孤军奋斗，决以全部牺牲，以报国家养育！为国战死，事为极光荣，愿妻无嫌余意绝恩断。余为军人，守浩然正气之长，张礼仪廉耻四维，尽精忠报国之本，行精诚团结大义。家中之事有劳贤妻操劳，余亦与袍泽共守古城，复我中华之魂，扬我民族之威。战事稍紧，虽有千言万语与汝言之，奈同志急迫，誓为尽其忠义，欲写笔泪齐下，恐散军气。

民国三十一年，于同古。

戴安澜将其写好的信小心翼翼的装进信封，交给旁边的警卫员。远处的炮声隆隆作响，这是日军发起进攻的前兆。火光衬托下，戴安澜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晶莹，男儿有泪不轻流，国破山河滴精血。在爱与忠面前，戴安澜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早已置生气于度外，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个人小利，取民族大义。

“你们还有什么话对家里的人要说吗？”戴安澜回身过来，盯着那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所有200师军官自师长一人至团长以下都到齐了，看着师长亲手写下绝笔信，所有人都以自己最洪亮的声音回答∶“杀鬼子！力保中华！杀鬼子！力保中华！”

“好，各位勇气深令安澜敬佩。如今局势大家也都知道，我们被55师团围了个水泄不通。这里！就是我200师官兵坟场，这里就是我中国远征军血战的疆场。外线阵地多处被日军攻占，守是不可能了。我决定！”戴安澜摊开地图，“放弃外线阵地，转移城内与日军打巷战，以我军熟悉城内情况优势，令其敌我防线纵横交叉。让日军的大炮飞机彻底失去效果。”

戴安澜站在军旗下，向全师军官立下战场纪律∶“全师上下，自师长一人开始。如师长战死，以副师长代之，副师长战死，以参谋长代之，参谋长战死，按各团所属番号顺序，以团长代之。团长战死，其下各营按其先后顺序，以营长代之。以此类推，直至战死最后一兵一卒。如有谁消极避战，按革命军人连坐法严惩，营长退之，杀营长。团长退之，杀团长。师长矣如此。”

“拿上来！”戴安澜向门口的卫兵挥挥手，卫兵抬上几坛酒，摆上宣纸和毛笔。“这酒，是出征时腾冲的百姓送的。军人战时不允喝酒，我都给你们留着，本来是庆功的酒，现在！成了你们在阳间最后喝的一碗酒。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这卷纸上，斟满这碗家乡的酒。”

军官们排队纷纷在宣纸上写下自己的大名，一张白花花的宣纸上工工整整的留下远征男儿的名字。秦怀日走到桌子前，拿起毛笔沾了少许的黑墨后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怀日，害怕吗？写下这封‘忠义书’后，咱们都是赴死的人了。”秦怀日放下毛笔，抬头一看，原来是师座。只是现在的微笑中带着一缕若隐若现的伤感，“卑职从不畏死，自国都沦丧，数万生灵在一夜之间就化为乌有那一刻起。卑职痛下决心，即使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号角声下。公元1937年12月13日，做为一个南京人，卑职永远忘不了那天。”秦怀日慷慨激昂的回答。

“你和你弟弟都是好样的，钟麟得怀月，安澜亦得怀日。安澜足矣！足矣！”戴安澜转身把酒端起来，“为国杀疆，远征壮行！”

“为国杀疆，远征壮行！”

“为国杀疆，远征壮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