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襄视角番外】

卫襄最近有些苦恼。

但到底为什么而苦恼, 他自己也说不清。

吃饭的时候，师兄抱着碗筷嬉皮笑脸凑过来，小声叨叨：“卫师弟你怎么了, 这一天都没见你说话了，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武林大会还有几日就要开始，门派上上下下都十分关注种子选手卫襄的精神和心理状态。

毕竟这可是为门派争光的大事，马虎不得。

卫襄看他一眼, 有些嫌弃地撇撇嘴：“说了你也不懂。”

“谁说我不懂了。”师兄恶狠狠地扒了一大口饭, 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师兄掐指一算，看你这情况，八成是……有喜了！”

卫襄：“……”

他默默白他一眼，转个身, 背对着不再说话。

“猜错了？那再来。”师兄不屈不挠，“……你该不会是有了心仪之人吧？”

被问者猛地转过身, 睁大眼睛看向他。

片刻后, 又转回去，声音气闷：“你胡说。”

“这回猜中了！我就说你怎么一会儿拧眉扮冷酷, 一会儿又突然一个人笑得像个傻子……”

卫襄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 差点跳起来。

“好了好了别气别气，来来告诉师兄, 究竟是谁家的姑娘如此神奇，竟然让你陷入了情爱的苦海。”

卫襄看他一眼, 片刻后一言不发, 转身就走。

“哎——师弟别走啊，师姐这会儿不在，照顾你, 给你排忧解难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你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我你碰上什么难关了。”

到最后卫襄也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师兄纯粹就是在扯淡。他才见了那姑娘一面而已，怎么可能会牵扯到情爱上去？

再说了——

起初若非将她当成了男儿，他也不会主动上前去同她打招呼。

年纪轻轻的卫小少年郎，和其他耽于女色的同龄男儿不太一样，他的内心隐隐有了叛逆的倾向。

女人？姑娘？那都是麻烦，只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会相识相遇都只是意外而已。

卫襄吃完饭去客栈的后院练了会儿剑，练了一会儿后，就见师兄抱着碗又追了过来。

所幸这剑也不练不下去了，他扔了剑气恼看对方一眼，闷声不吭回屋。

魂不守舍？陷入情爱苦海？呵，他才没有。

卫襄怀揣着不悦的心情躺下，但是眼睛一闭上，脑海里便冒出了个画面。

一个身披男子衣袍的人，小心翼翼地坐在马背上，上半身随着马儿的走动而摇摇晃晃，全程提心吊胆攥着缰绳，一副生怕马儿飞奔起来会将她甩下去的模样。

画面再一转，是她扭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瞬。唇边带着讨好的笑，眼里的亮光比天边的星辰还要夺目。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生得很好看，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无不小巧精致，就是面色苍白了点，看着像个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

他不太常和女孩子打交道，更不常和病弱的女孩子打交道，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病弱姑娘需要好好呵护，不宜四处走动，更不适合与江湖中人相处。

可偏偏她不一样。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有多孱弱，坐在马背上时，表情也十分生动。眼睛弯弯，唇角弯弯，笑起来很……好看，也很舒服。

看到她笑，他的心情似乎会莫名变好。

只不过，她笑的时候不多，因为大多数时候都在走神发呆，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状况之外，又像是一个天外来客，对大多数事情都知之甚少。

卫襄开始思考她的身份。

看模样，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可她家长辈怎么会放任她一个人在外呢？

看在她孤苦伶仃一个人，还什么事都不懂的份上，卫襄决定顺路照顾她一程，也算积德行善。

但是这一切都戛然终止在她不告而别之上。

这让卫襄的心情很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生气，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而已……有什么可气的？

他又没有真动心，有什么可气闷的？

卫襄这么想着。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师兄鬼鬼祟祟的声音：“卫师弟，我看你反应这么大，八成是真动心了，你不如把你的少年心思告……”

“啪”的一声，木枕头砸到门上。

世界终于陷入安静。

不过，让卫襄没有预料到的是，她又出现了，还是跟着师姐师兄一同出现的。少女衣衫单薄，身子瘦弱，气质里却透着股生龙活虎的意味。侧对他站立，而他坐在高高的骏马上，看不到她的脸，却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

结果——认错了。

被他提上马，一路载回客栈，又听他咄咄逼人询问为何下落不明的，是个长相有些奇特的哑巴少年。

卫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连气恼羞怒都憋回了胸口之中，不知道该从哪儿宣泄。

但后来，他在哑巴少年的屋中见到了个药臼，又捡到了对方无意中丢失的钱袋。

药臼是他陪她去买的，至于钱袋，也是她曾掏出来过的。

当然，这些巧合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瘦弱苍白的身子，和时常不在状态的呆傻性子，以及微弯唇角便能让他心跳错乱的笑容。

唯有一点不同，那便是哑巴少年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药草香味。

不过，起初也便只是怀疑。

再后来，她落入水牢机关，再出现在他眼前的便只剩一具尸体。

而他也是这时候方才知晓她的身份，原来她是宫盟主的女儿，是他人口中的，南音图的拥有者。

他同师姑表明自己心意，却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那感情是喜欢吗？

卫襄之前从未喜欢过什么人，所以到了这时候也不太明，他只知道心脏似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还未看清楚，便让之从指边流过。

他若是早些知道她的身份，是不是便可以知晓她正在经历的一切。

父亲失踪，义兄背叛，家破人亡，遭人追杀，隐姓埋名惶惶不可终日。

若是更早些知道这一切，他是不是便能保护好她了？

【晏清歌番外】

晏清歌不叫晏清歌，他名叫晏朝。

他觉得，这天下可能没有人能比他的身世更复杂了。他有爹，却数年未曾见过爹一面，从记事起，便整日跟在娘亲身后，不敢窥天日。

在五岁的时候，他终于被爹认了回去，带回了晏家。

娘亲说，从这一日开始，晏朝便也跟着死了，活下来的是晏清歌。

爹喜欢女孩儿，他便扮成女孩儿的样子，穿好看的裙子，声音娇滴滴，说话温声细语惯会撒娇。

可能因为他同那个死去的姐姐太过相像，爹经常会看着他发呆。

说来也巧，他娘同晏家正室夫人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而当初，他娘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含羞带怯爬上了晏堡主的床。

让她绝望乃至痛恨的是，即使为他生下了孩子，那个男人也没有对她多看一眼。

甚至，在发妻知晓秘密含恨离世之后，晏堡主也将他娘当作了杀害妻子的凶手，在女儿离世之前，未曾踏足过晏朝家半步。

娘亲又悔又恨，终日在家以泪洗面。

这些对于晏朝来说都不重要，他的人生似乎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注定好了。做别人的影子，当他人的傀儡。

小时候，娘亲会睹他脸蛋，思念着那个人。

长大后，那个人也透过他，怀念着已故人。

再后来他年龄渐长，知道的秘密越来越多，唯一的价值——同晏清歌相像，也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而消失殆尽。

他终于成了他爹眼中的弃子。

这辈子从未做过自己，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快忘了他曾是男儿身。

而这样的他，又有什么喜欢别人的资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