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慈宁宫的路上,瓜尔佳氏边走边道:太后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十日里总有四五日是起不了身的。
依我说,太后这是心病。温如言摘了一朵近手可及的梅花在轻嗅,于充斥在鼻尖的清冽香气间道:听说太后在昨天夜里去见了养心殿,只是皇上没有见她。
十四阿哥始终是横在太后与皇上之间的一个心结。凌若忧心忡忡地说着,所有人都知道病症所在,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其实皇上只是重新囚禁十四阿哥已经是格外开恩,太后还有什么求的。温如言摇头说着,语气间颇有几分不以为意。
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太后不想十四阿哥受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却是妄想了。瓜尔佳氏缓缓说着,她也许不是最得帝心的那一个,但对帝心的揣测却不绝落于人后,尤其是已经听凌若说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在这场局中,十四阿哥与八阿哥一伙人狼狈为奸,胤禛不杀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其实软禁不见得就不好,至少尚有一条命保全,放他出来,或许连这一条命都难保。凌若顺口接了一句,旋即又道:不管咱们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盼太后能够早日想明白。
此事怕是难了。瓜尔佳氏摇摇头,一个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想再绕出来,可是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
而事情也正如其所料的那样,乌雅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太医来看了数次,药开了无数,可任凭宫人怎么劝,她都一口不肯喝。无奈之下,宫人只得将这件事告诉了胤禛。
二月初的一日,胤禛在新年后第一次踏足慈宁宫,彼时已经入夜,黑暗中寂寂的听不见一丝声音。
太后歇下了吗胤禛到了之后并没有马上入内,而是问刚刚走出来的宫人,不等宫人回来,里面已经传来乌雅氏虚弱的声音,是皇上来了吗
胤禛挥手示意宫人退下,自己则抬脚走了进来,只见侍候乌雅氏的宫人跪了一地,当前那一个手里还捧着一碗黄褐色的药。
胤禛见状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宫人手里的药碗亲手舀了一勺递到乌雅氏嘴边,皇额娘喝药。
乌雅氏定定望着胤禛,既不张口也不说话,直至那一舀药再也冒不出热气时,方才对满地的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哀家有话要与皇帝说。
宫人如蒙大赦地退下,在殿中仅剩下他们两人时,乌雅氏方轻咳一声道:皇帝终于肯来见哀家了吗
胤禛面色平静地看着乌雅氏发黄的面色道:皇额娘有什么话等喝过药再说。
哀家怕一喝完药就见不到皇帝人影。乌雅氏面色愠怒的说着,这些日子她没见去见胤禛,哪怕支着病体也勉强过去,可胤禛一直借口政事繁忙,避而不见,无奈之下,她只有用不喝药这一招来迫使胤禛见她。
胤禛与她对视半晌,收回了发酸的手臂,看着那一舀药重新融进药碗之中无分彼此,那皇额娘想要怎样
哀家想要你放了老十四。乌雅氏逐字逐字说出了她的目的,她受够了,受够了与亲生儿子生离的痛苦,今日既然胤禛来了,那她就一定要让胤禛放了允禵。
不可能胤禛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乌雅氏的要求。
乌雅氏料到他会拒绝,却没想到竟拒绝的这样干脆利落,连一点犹豫也没有,为什么老四,他是你亲弟弟啊,你就不能念在这份兄弟情谊上给允禵一条活路吗他真的不能再这样被囚禁下去了,你可知道,允禵才三十多岁,头上已经有了白头发每每说到允禵,乌雅氏心中都是说不出的痛心,她只想要母子可以相见罢了,为何这么艰难。
胤禛将药碗放到床头的小几上,捋过垂在身后的辫子,把用明黄色发带束起的发梢递到乌雅氏面前,皇额娘只知十四弟头上有华发,可曾注意过儿臣儿臣的头发早已华发丛生。
乌雅氏看着那隐藏在黑发中间的丝丝霜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听胤禛继续道: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来皇额娘从不曾关心过儿臣,哪怕儿臣处处为皇额娘着想,所得到的也仅仅只是皇额娘偶尔的一瞥。
乌雅氏也晓得自己忽略了这个儿子,只能无奈地道:此事权当是皇额娘对不起你,可是与老十四无关啊,你放了他好不好,就当哀家求你。说到最后,她已是用力攥着胤禛的手臂,流露出哀求之意。
胤禛摇头道:允禵犯了什么错,皇额娘应该比朕更清楚,不杀他已是格外开恩。
可可允禵也是受了老八他们引诱才会一时糊涂,并非存心。乌雅氏有些心慌,但言语间还是一意替允禵开脱。
胤禛淡淡一笑,仰首道:若允禵没这个心,任凭老八他们舌绽莲花也是没有用的,允禵一直认为是朕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所以才不惜与老八联手行谋反逆举;而皇额娘也是支持他们,所以才下懿旨将老十四放出来的对吗
哀家被胤禛当面问起,纵是乌雅氏也不禁有些心慌,隔了半晌方才咬牙道:不管是谁夺了谁的,既然你已经继位,哀家就绝不会说什么。当初之所以放允禵出来,也是怕皇上龙归大海之后,弘时能力不足,治不了这个大清天下;哀家自问,并无一丝私心在里面。
他深深地看了乌雅氏一眼起身道:事情已经过去,朕不会再追究,但同样的,允禵朕也绝不会放,希望皇额娘不要再让朕为难。
你咳咳咳乌雅氏一激动,咳嗽的越发利害,待她气顺之后,胤禛再度拿起药道:皇额娘不要再动气了,喝药吧。
咳,你不放允禵,哀家哀家就不吃药。乌雅氏心时晓得,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真的一丝机会也无了,她必然要为她的儿子求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