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最多的不就是胡说八道吗凌若漫然一笑,红唇轻启,清越动人的声音响彻在石秋瓷耳边,姐姐陪伴先帝十余年,当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二十三阿哥会长大,会封王封贝勒,会在朝中做事;他越能干展露的风头就越甚,一旦出现些许流言并且那么凑巧地传到皇上耳中,你说会怎么样
皇上乃是天纵英资,岂会听信这些无稽的流言。i何况当日先帝传位,其余阿哥皆听不清先帝所传为四阿哥还是十四阿哥,唯独胤祁清晰的说是四阿哥,胤祁待皇上一片诚挚赤子之心,皇上又怎会疑心胤祁。她嗤之以鼻,然不论她声音怎样的镇定,眼里都透着一种慌乱。
凌若瞥了一眼,从容道:十岁孩儿自然是诚挚无邪,但是二十岁呢,三十岁呢,你能保证皇上一辈子不疑心吗当今皇上确实是天纵英纵,不过同样疑心深重。胤祁是皇子,只凭这一点,本宫就有无数种办法令皇上起疑。圈禁流放废黜姐姐认为哪一种更适合二十三阿哥
她的轻描淡写却令石秋瓷如遭雷击,双手不住颤抖,她紧紧交错着抓住手,却发现根本停不下来,因为颤抖的不止是双手,而是她整个人。许久,她颓然跌坐在椅中,双目无神地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母子
石秋瓷很清楚,凌若不是无的放矢,她是胤禛枕边人,又深得其信任,想要抹黑对付一个人,实非难事。
凌若屈指打量着葱管似的指甲,本宫此来只想问姐姐一句,姐姐当年造下的孽是想要自己还,还是让胤祁替你还石秋瓷或许狠辣,但胤祁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相信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会愿意看到亲儿受苦,这也是她今夜敢走这一趟的原因。i
果然,石秋瓷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咬牙道:熹妃娘娘说个章程出来,我照办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来这应该是她此刻最深的感受。
章程凌若赦然一笑,眸底深处有森森的寒意在涌动,姐姐以为你此刻除了这条命以外,还有什么是本宫要的
月华如水,照见一室静寂阴冷,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月华之中,带上了点点雨珠,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偶尔有那么一阵风吹进来,带着冬末最深的寒意,如要把人冻僵一般。
石秋瓷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寒冷而咯咯作响的声音,她有一种将窗子关起来的冲动,可是她心里又清楚,自己的冷并不是因为那些雨滴,而是因为凌若那番明摆着要置她于死地的话。
扑通在渐大的夜雨中,石秋瓷突然跪在凌若面前,泪流满面地哀求道:若儿,求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份上,放过我一回,我可以保证往后绝不与你为敌,也不踏出寿康宫一步,你放过我好不好
凌若低头看着她,眸光一片平静,如果当年我这样求你,你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石秋瓷一怔,随即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痛哭流涕地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了,当年鬼迷心窍害了妹妹,这十几年来,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整日受着良心的遣责。幸好妹妹你福泽深厚,四阿哥登基为帝,你又深得皇上垂怜,封为熹妃。妹妹,求你看在你我那么多年的姐妹情份上,饶过我与胤祁;往后我必日日在佛祖面前替妹妹祈福,保佑妹妹一辈子安康富贵。
她顾不得凌若是否会相信自己这些话,只迫不及待的想寻一条生路出来,她还没有看到胤祁成家立室,还没有享受够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她不要死,绝对不要
凌若眸光微转,落在右手背上,那里有一滴雨水正缓缓顺着光滑如脂的肌肤滑落,嘀嗒一声落在金砖上,破碎无形。
佛祖若听到姐姐这番话,怕是要汗颜至死了。她垂眸,并无丝毫动容之色,除了冰冷就只有森寒,很晚了,姐姐还是别浪费时间了,你或是胤祁,没有第三条路
石秋瓷没想到凌若竟然全不理会自己的苦苦哀求,心中悲苦万分,难道今日之劫当真无可避免
如此想着,心里对凌若恨意亦越发深了,既然苦求无用,她索性起了身,指着凌若的鼻子喝骂道:钮祜禄凌若,你这般恶毒,不与人留余地,小心将来遭报应。
凌若微微一笑,淡然清风,放心,即便真有报应,姐姐也看不到了。说完这句话,她举目示意水秀,后者会意地将窗子掩了起来,令得纳祥居在这一刻,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姐姐已经耽搁很久了,想来先帝在天上也等急了,还是早点上路吧。她言,眉眼间始终带着笑意。
石秋瓷死死咬着嘴唇,目光如能杀人的话,凌若已经死上千回百回,可惜不能,所以她才是要死的那个人。
我我想再见一见胤祁她晓得若想保住胤祁的前程性命,自己今夜就难逃一死,是以临死前想再见一见亲儿。
凌若犹豫了一下后微微点头,示意水秀去将胤祁唤来。彼时,胤祁已经温习完功课,正准备洗漱歇息,听得额娘要见自己,只道是有事,没有多问就随水秀过来。
进屋之后,看到凌若尚在,略有些奇怪,依规矩见礼之后走到石秋瓷面前,发现她两眼红肿,似乎哭过了,忙问道:额娘,你哭了吗
没有。石秋瓷连忙摇头,忍住鼻尖的酸意蹲下身用力抱住胤祁,功课都做完了吗
胤祁当即点头道:嗯,儿子没有躲懒,王师傅布置的课业都做完了,连论语的孟子篇也默写了一遍。
石秋瓷既欣慰又难过的抚着胤祁垂在身后的辫子,真乖,记着,往后一定要好生读书,万不要怠慢了课业,如此将来才会有所成就。
儿子会记住额娘的话。说完这句胤祁又有些疑惑地抚着石秋瓷有些发涩的脸庞道:额娘真的没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