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埋进云中,繁星眨了眨眼,一同消失在夜空,长风刮的松林一齐浮摆,陆建祥有些害怕。
都快半个钟头了,可还是没有赵建兴的动静,心想可别是被什么恶鬼掏了心肝儿。他想爬上墙看看,可任他如何努力也摸不到墙头,他在墙外焦急的踱着步。
突然听到一阵女人的哭声,他打了个机灵,风声正紧,他隐隐听到赵建兴的嘶吼之声。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挂在墙角的夜蝠被惊的四下乱飞。
陆建祥感觉有点不对劲,急敲院门:“建兴,咱不要宝贝了,快点出来吧!”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个闷雷。
陆建祥此时既焦急又害怕,他从小就老实,没有赵建兴那么多鬼点子,但他从小就知道,跟着比自己小一岁的赵建兴,吃不着亏。但他此时看里面的赵建兴没有了动静,心里发了狠,退出几步,身子直直朝院门撞去。
腐朽不堪的院门没能经得起陆建祥拼命的撞击,轰然倒地。
陆建祥也没收住劲儿,跟着腐朽的院门一齐倒在地上,没等他爬起来,就看见赵建兴正在恶狠狠的盯着墙角的一个小姑娘。
借着闪电的余光,看墙角那女孩正是他和赵建兴经常挂在嘴上的张雅楠。
“这么晚了,你这么会在这里?”陆建祥吃了一惊。
“快点把那串珠子拿出来,在磨蹭下大雨了,都他妈别想好!”赵建兴对张雅楠恶声喊道。
“你要是拿走了,咱村儿就完了!我娘在这守了四十年,就是为了这串珠子。”张雅楠面露凄楚。
陆建祥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他不明白他俩说的什么,只是看到张雅楠手中拿着一串荧光的念珠。这才明白赵建兴是想要她手中的那串珠子。
他以前听老人说过,村子里有一件宝物,是用什么鳖精壳儿做的,要是那东西离开村子,鳖精发起怒,就会把河堤撞塌,淹了村子。
但从没人能说清楚那宝贝到底是什么摸样,到底埋在哪。但万万没想到吴瘸子说的女鬼竟是张雅楠和她母亲。
他看赵建兴要抢那串念珠,便知道大事不好,刚欲上前阻止却被一个焊雷吓得挪不动步,一看自己前方的门板子硬是被雷劈出个大窟窿。
张雅楠大叫一声,乘乱就要往外跑,但赵建兴哪肯放走他,怒喊了一声就追了出去,陆建祥抓住了疾跑的赵建兴,却被他骂了一句,甩到一旁。
天雷滚滚,大雨伴着闪雷骤然降下。陆建祥抱着膀子,也追了出去,看赵建兴正往后山追逐着张雅楠。
张雅楠跑进了后山的松林中,在林间的小路上疯跑着,赵建兴在后面不依不饶的追逐着,陆建祥一步一个踉跄,也紧跟着他俩。
闪电不断,张雅楠借着电光不断的寻找着出路,山雨打在地上掀起一阵水雾,陆建祥想喊住前面的赵建兴,但却没了力气。
只见跑在最前方的张雅楠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却还是奋力的向前爬行着。
赵建兴很快就跑到了近前。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张雅楠只是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陆建祥也跑到近前,刚要阻止他,却还是晚了一步,赵建兴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那串会发光的念珠。
又抬起一脚,踢在了张雅楠的脸上。
赵建兴高举那串念珠,张着大嘴,狂笑不止。
再看地上的张雅楠却趴在水坑中,身子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陆建祥赶忙蹲下身子,扶起地上的张雅楠,可看张雅楠口鼻中不断淌着黄泥汤子,就知道她已经不行了。
惊雷,在耳边炸响。看赵建兴依旧立在雨中狂
笑,可他的表情却定格在那一刹那,他正看到远处一道道红雷贴着地面向自己劈来。
陆建祥看着即将劈到身前的红雷,使劲的摇晃着赵建兴的身子,愤怒的大喊:“你不是人,这下遭天谴了!那玩应不是咱俩能拿走的!”
赵建兴狠瞪了陆建祥一眼,把他甩到一旁,急急说道:“怕啥,快扒她衣服。”
陆建祥此时不知该怎么办,麻木的听着赵建兴的指挥,屯下了张雅楠的裤子,二人手忙脚乱的扒光了她的衣服。红雷趟过,山道两侧的古松应声而断,两人一边躲着砸落下来的树枝,一边朝山下跑去。
大雨倾盆,看不到前路,偶尔余光看到闪电劈在地上,火光四起。
但,老天爷也拿他俩没办法,停止了怒吼,可喊骂的口水却依旧未歇住。
陆建祥看雷停了,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赵建兴互相搀扶着向山下走去,但眼前已经成了一片汪洋,看不到那间破庙,看不到赵建兴家的玉米地。
他俩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消失在那个雷凶电厉的雨夜,浑黄的乌苏里,听不到二人的想家的哭声。
赵建兴依旧握着那串念珠,没有一点悔意,陆建祥哭哑了嗓子,麻木的跟在赵建兴身后。
雨停了,赵建兴领着他不知翻了多少座山头儿,在一个镇子里偷了辆马车,一路上靠偷偷摸摸过活,行了半月有余,二人到了南坪。
但陆建祥想走的更远点,想远离那个村子,想让自己的罪恶感淡些。
二人在又了马车,在南坪住了几天,很快花就光了身上的钱。想把那串珠子卖掉却不知哪收这东西。若是黄金翡翠还好,可这东西自从那晚过后就像块木头噶的,珠面粗糙,再也没有要发光样子。
二人商量了一番,当夜便扒上了装满木材的火车皮,一路南下。火车偶尔停下,他俩就到车站的垃圾桶里翻些果皮剩饭吃,然后再扒其他的火车,总之离那越远越好。
他俩没计算过在火车上过了几日,也不记得是装木头的火车多,还是装煤的火车多。只是感觉空气越来越闷热。二人在车皮上把那串念珠一分为二,算是纪念。
几天过后,火车到了南京站,陆建祥下车去找吃的,实在饿的急眼了,抢了一个女人的槟榔,被乘警抓住。
但车皮上的赵建兴却眼巴巴的盼着陆建祥能早点回来。
火车轰鸣,分开了这对患难的兄弟。分开了本为一串的念珠。
“我在南京福利院厮混了俩年,后来赵建兴到南京找到了我,他说他当初搭着车皮到了重庆,混的挺好。后来,我写信给他,他又给我回了信,说自己用那半串珠子和一个人换了个大官当。”
“还让我把这半串珠子也给他寄过去,也让我混出个摸样,但那串珠子是村子里唯一留下的物件儿,就是死了也不能给他。”
“之后便没了他的音信,但后来却有一个叫水小六儿来找过我,问我从哪得到的这半串珠子,我不知他怎么知道我有这珠子,没告诉他。”
“跟赵建兴换珠子的人你知道是谁吗?”我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这腿则是被一个满身烂疮的人剁掉的,又抢走了那半串珠子,后来被赵建兴知道了,接我到了这,从那时我才知道,赵建兴改了名,叫什么张志方,还当了舵主。若是听口音还真听不出来他是北方人。”
“他可能是生我的气,几年前便把我扔到这,若是没有些耗子蟑螂充饥早就饿死了。”
“二十年,恍如一日,这七绝岭气数也快尽了!”
他望着天窗,倚着冰冷的墙面,嘴角微扬,好像又想起了儿时那两个在胡杨下互相
追逐的娃娃。
我听完久久不能平复,但已然确定,当初他拿的那半串念珠应该是玄武的内丹之类的东西。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这四大神兽难道真的存在吗?”我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这应该是我的一个误区,所谓的四大神兽,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些个神兽,而是与这些神兽形象接近且极其罕见的生物。”
我觉得这些生物被某个群体神话了,他们相对独立于外界的思想体系,有着自己的一套意识形态,比如,他们将锦鳞巨蚺看做是青龙,又把大鳖膜拜为玄武,这表明,他们与我们普遍的思想观念有过一定的交集,但仅仅吸收借鉴了一部分东西,而东拼西凑地将这些“舶来品”的标签贴到了大蛇、大鳖这些生物上面。
“要是真如我所想,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神秘人会把那大蟒蛇称作是‘青龙’,这说明,他的这一套意识形态与这里也有交集。看起来,这件事情真的很复杂。”
看样子,当年那个跟赵建兴交换的人,就是如今的神秘人。难怪他跟恒大寿庄这么熟悉,竟然在我们前面就找到了这里。
我现在甚至开始怀疑,逍遥子的死可能都不是偶然的,因为逍遥子也与恒大寿庄有很深的渊源。
“恒大寿庄与神秘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难不成这里边还有神秘人的股份不成?”我暗自揣度道。
陆建祥,二十年恍如一日。可我在这石室中呆了一日却好似过了百年,看着他三餐守时,没事吹吹口哨,望着天窗发呆。
我饿的眼发花,有时候看他吃蟑螂我也想抓一只打打牙祭,可看他吃蟑螂时的表情又望而生畏。
我在石室中熬过了两个昼夜,醒来时正看见看陆建祥正半跪在地上,仰头接着从室顶滴落下的水珠。
我看他那狼狈的摸样,不想就这么死,不停的在石室中左翻又瞧,希望能找到什么暗道机关。
但除了墙角的几个老鼠洞,就再无缺口。天窗悬在头顶,太阳被窗框分成了很多份,投下斑驳的光,刺的不敢睁眼。
“别怕,我昨天是吓唬你,你还死不了!”陆建祥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
我听完直直的望着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疯了,但心里还是宽敞了不少,赶忙问他:“为啥死不了?”
“我今天就吃了一顿!”他嘬了嘬牙花子,在地上摸索着。
“你吃几顿跟我死活有啥关系?”
他瞥了我一眼,望着天窗,笑着对我说:“我不懂天象,也不会掐指念诀,但自从你来到这,老子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耗子蟑螂都他娘的躲起来了!”
他虽没明说,但我却听出了他言中之意。
“可能是这窑要塌方,或者井中要氧气快要耗尽,耗子就会四处乱撞,寻找出口。”我找了个糊弄他的理由。科学上的解释就是老鼠的感官、触觉敏锐,能感知到人类察觉不到的危险。
“但这七绝岭一看就是天下难觅的宝地,怎么会有什么天灾?”他捋了捋蓬乱的头发,长舒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你宁可吃耗子蟑螂都要活着,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不错!”
“什么心愿?”
他许久没有答话,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一缕残阳。
我上前用手指捅了他两下,看他没反应,又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他颓然倒在我怀里,像一个想家的孩子。我试了一下他的鼻息,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行了。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愿未了,只能从他的身世中猜测,他是想回家看看,看看那条养育他,又毁了他的那条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