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到了深夜, 凌以筠才勉强收拾完残局,回到自己的住处。
仙道大会被推迟到三日之后举办, 这三日凌以筠便需腾出空来, 交接完宗主事务, 还需替凌正卿送终发丧。
而如今何人来担任宗主,又是个大问题。
按说凌正卿生前,最为中意的接班人便是凌以筠。但是当时,凌正卿也一心想要凌以筠和凌飞雪结作道侣。
凌以筠当时心里一心只有凌潇一人, 故而一直推脱,只想着来日方长,等凌正卿改变主意。虽则后来他发现凌霄是个男子,已经对他断了心思,但仍旧对凌飞雪没有师兄妹以外的情意。
他不愿在凌正卿死后, 继承他的宗主之位, 却不为他的女儿负责。
但是如今清玄宗之内凌正卿的首徒之中,唯独他一人众望所归, 是能够挑起大梁,将清玄宗稳住的人。
凌以筠叹了口气,坐在窗边的桌前, 拿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 有个弟子敲门进来。
“凌师叔, ”那弟子说道。“飞雪仙子已然醒了,此时正在门外,要见你一面。”
凌以筠并未料到凌飞雪会在此时来这里寻自己。
他叹了口气。想来凌飞雪的父亲在自己眼前暴毙, 她也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此时来寻自己,恐怕也是心下难过难以自抑吧。
凌以筠自认不想再同凌飞雪有什么瓜葛,但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抬眼吩咐弟子将凌飞雪请进来,便暗自揉了揉眉心,准备应付对方。
接着,门口处响起了细碎的声音。凌以筠抬眼,便见凌飞雪向自己走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凌飞雪竟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眼眶是发红的,眼中也浮现着血丝。但她见到自己,并没哭出声,甚至并未掉下泪,只红着眼看着自己,一时目光深得他有些莫名。
就像是遭逢了大的变故,陡然之间换了个人似的。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你……”他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说什么。
接着,他便见凌飞雪向他勾了勾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笑容竟温婉又矜持,又几分神似……他师妹凌潇。
凌以筠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接着,他便听见凌飞雪开口道:“师兄,我爹的事情……多谢你了。”说着,她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若非你和……凌潇师妹,恐怕爹爹要伤及无辜了。他若在天有灵,一定会愧疚的。”
不知为何,这愧疚二字听在凌以筠耳中,有种阴恻恻的感觉。
不过一瞬,这怪异感便消散殆尽。
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因经历了丧父之痛而魂不守舍的小姑娘。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怪异感……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无妨,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凌以筠低声道。“此番事发突然,谁都未曾料到。也请师妹不要太过伤心,以免……”
凌飞雪抿了抿嘴唇,面色苍白,双眼含泪,却仍旧勉强勾了勾嘴唇,露出个哀戚的笑容:“我无事,师兄放心。”
凌以筠不知该说什么,只轻声道:“……无事便好。”
接着,他见凌飞雪抬头看向自己,问道:“师兄,不知爹爹遗体停在何处?我今日……昏倒的匆忙,都没有见一见父亲最后一面。”
凌以筠顿了顿,连忙道:“就在主峰,师尊洞府的正堂。”
凌飞雪向他道谢道:“多谢师兄。我今日来,就是为这件事。那么,我便不打扰了,我趁着此时人少,去看看爹爹吧。”
凌以筠一时有些不忍:“师妹……节哀。”
凌飞雪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就在她转身即将走出去时,凌以筠叫住了她。
“师妹。”他道。“不知对宗主之位……你有什么想法?”
凌飞雪回过身来看向他。
“我知道,师兄是不想与我结为道侣的。”凌飞雪唇角带着几分凄然的笑意,说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师妹……”凌以筠一时满心愧疚。
凌飞雪问道:“那么,师兄是否想要这宗主之位呢?”
凌以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
他自能够独当一面起,便替凌正卿处理门派杂物。他虽心细,办事妥当,但更喜欢潜心修炼,对所谓盛名权力并没什么执念。
但是他若不做,似乎也是在让师妹为难。
下一刻,凌飞雪眼中的泪花便又涌了起来:“师兄不必多虑,直说便是。”
凌以筠看着她的眼睛,竟不知为何,像受到了某种蛊惑一般,按着自己心中原本的想法,摇了摇头。
接着,他听凌飞雪说道:“我知晓父亲想将门派和我一起托付给师兄。不过我虽为一介女子,也不是一定要依靠谁才能活。
师兄放心吧,我不愿师兄为难,不会强求师兄娶我,这清玄宗,便由我替爹爹担下来吧。”
凌以筠一时有些惊讶,同时,更加深重的内疚涌上了他的心头。
实在是不该啊……他心想。凌飞雪无论平日里如何,如今都遭受了丧父之痛。自己作为她师兄,原本理应继承师尊遗志,保护好她。
但是,他也不愿为了宗主之位,便违背自己本心,娶凌飞雪。
如今这结果,对他和凌飞雪来说,都是最好的。
“师妹……”
接着,他见凌飞雪又勾了勾唇,含泪道:“无妨,师兄,还望日后你能够像当初帮助爹爹一般,帮助我。”
凌以筠连忙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他觉得凌飞雪像是骤然长大了一般。她虽眼里含着泪,神色痛苦,但那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片刻没有说出话。待他回过身来,凌飞雪早就已经告辞了。
窗外一轮弦月,清癯孤独。
——
空寂的主峰正殿大堂里,响起一声突兀的门响。
凌飞雪孤身一人走到了堂中。堂中烛火跳动,将她的影子在身后拉得长长的。
事发仓促,此处便暂时被布置成了凌正卿的灵堂,用以超度他的亡灵用。
堂中此时空无一人,唯有正中停着一具棺木,堂上奉着牌位,周边数百枝蜡烛安静地跳动着,隐约发出烛泪滚落的声音。
凌飞雪缓缓走了进去,在那棺木前站定,垂眼看向那棺木,片刻未言语。
棺木为供人瞻仰,并没有扣上盖,此时凌正卿的遗体,便这般安静地暴露在烛火之中。
凌飞雪垂眼看着他。
接着,她发出一声轻而浅的笑声。
先是一声,接着,她便站在棺材前,轻轻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她颊边便滚落下了一颗眼泪。
她扶着棺材,慢慢在旁边坐了下来。
“……凌正卿。”她的声音轻且浅,带着一股小女子特有的轻柔和娇憨。她扶着棺材,低语道。“没想到这一次,你死得这么惨,都不用我来动手。”
她声音轻且慢,带着一种愉悦。在这般烛火跃动的灵堂里,竟显得有几分诡异。
接着,她素手在这棺木的边缘上,慢悠悠地顺着纹路,摩挲起来。
“这一次,夺走了我身体的那个人,可比我狠多了。”凌飞雪说道。“她亲手捅穿了你的咽喉呢。没想到,她竟然是个这般粗鲁的女子,杀人竟还要亲自动手。”
说着,她慢悠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垂眼看向凌正卿,勾起唇角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但是,是你自作自受,凌正卿。无论哪一世,你但凡能不起贪念,不害我满门,愿意放过我,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说着,她扶着那棺材,站起了身,垂眼俯视着他。
“不过,你这回提前死了,也给我了个机会。”她笑道。“要不是你这乖女儿被你本性暴露的模样吓昏过去,我便还在虚无之中流浪呢。此番,可算是你女儿送了我一具皮囊,让我得以回到这里,回到阳光之下。”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凌正卿的脸上。
他此时七窍都还残留着黑血,是他走火入魔的痕迹。第一眼,凌飞雪还没看出什么端倪来,第二眼,她目光一滞,停在了那血渍上。
凌飞雪的目光便得直而怔愣。下一刻,不受控制地,她便浑身颤抖起来。
她面上的神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盯着那黑血。
“原来,是用这种方式走火入魔的啊……”凌飞雪自言自语道。“原来,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的,不止是我……”
她顿了顿,勾唇笑道:“还有那个小废物。”
不过一瞬,她面上便神色如常,方才的失态全然不见了。她盯着凌正卿,说道:“我全家之仇,都背负在你的身上。如今你死了,你女儿的皮囊也归了我,那么我们便算两清了。你便瞑目吧,你的女儿,你的门派,日后,便全都交于我凌潇来保管了。”
说到这儿,她掩唇轻笑一声,声音温婉轻灵,宛如黄鹂出谷。
“不对,怎能姓凌呢。”她笑道。“我该当姓简,凭什么随我的杀父仇人姓呢?”
作者有话要说: 简潇:曾经的凌潇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钮祜禄·简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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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亭深好惨一男的。
想让他当攻的读者,是想看他追妻火葬场;想让他当受的读者,是想看这个沙雕被日。
翟亭深也太惨了吧~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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