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深深站在炼狱之中, 火苗上跳动着她的曾经。
她突然笑了笑, 喃喃自语,“这火啊,果然不愧是炼狱, 烧的人真疼。”
“深深,你都被烧着了, 能不疼么!快让开啊!”红尘跳脚。
深深垂首看了看脚下,火势一点点蔓延上来。
炼狱之火, 能够燃烧一个人最恐惧的东西,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火,能烧掉这个人本身,即便你是真圣。
“那就烧吧。”她淡然的模样, “娘亲曾经说过, 他们的儿女,就算不是圣人, 也是永恒的存在, 就看看,这火能不能烧死我。”
“你这是何必呢?深深!我立刻带你去投胎,去转世,纪寒笙有你的灵魂印记,你们很大可能会遇见, 我什么都顺着你,行不行?”
摇头,“红尘, 谢谢你,我从来都知道。千万世界,无尽轮回,只有你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也只有你,一直陪着我。”她恍惚了一下,其实,纪寒笙也陪着她六万年,只是,她不记得了。
“或许时光,是最好的医者。”她轻声说着,“你看,六万年前的晴深,没了纪寒笙她能死。六万年后的我,看完了所有的记忆,跟看场电影没有区别。”
红尘沉默许久,终于吼道:“那你为什么疼?!你说啊!为什么这火还能烧?为什么它能烧到你!”
“它只会燃烧你最恐惧的东西,永不熄灭,然后将你化为灰烬。”红尘只剩一抹红光,它本就没有实体,只是深深给它创造的,早被火烧了。
“看场电影,不会活活把人痛死烧死。时光不是医者,是伪装,你只是更会藏而已,更嘴硬!”
深深扬起嘴角,笑的灿烂,“或许还真是。不过我现在真的没有那么痛的,也再也,体会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了吧。”
红尘扑过来,红光环绕她整个人,想要为她挡住燃烧的烈火。
“好红尘,你走吧。这火烧起来,我就跑不了,你知道的。”
“不行!要和深深一起走!”红尘抽噎着大哭起来,“不行啊,深深,没有纪寒笙又怎么样嘛,没有那些男人也没有关系啊。你不要放弃,我们努力一点,回去吧,我从诞生意识,就是和你在一块的!我是你的灵,我不能丢下你啊……”
深深伸手,将这抹红光收在手掌,放入了识海,“好了,我和你回去就是了。”
“真的?”红尘一下兴奋起来,“深深,你听话,我们先回去,等成圣之后,回了衍圣之地,到时候可以求圣主娘娘帮你找纪寒笙啊!你的灵魂印记都给了他,圣主娘娘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下吧。”她看着这漫天火焰,温声道。
炼狱之火燃烧一个人的最恐惧,然后是最美好,最后是所有的记忆。
她想要挪动,可是火焰将她紧紧缠住,她无法离开。
“哇怎么办啊,怎么办,我不要深深死……”红尘再次嚎啕大哭。
深深皱眉,眼前是过去六万年来所有的记忆燃烧,美好的悲伤的,全都化成了火焰,在她眼前上演跳跃。
她干脆盘膝而坐,手势结印,外界那颗心化作的星球抖动一下。
“深深,坐下烧得更快啊……”红尘建议。
“闭嘴,我现在试着入圣,若是我被烧光前能成圣,自然完美了。”深深淡淡道。
红尘立刻闭嘴,紧张的查看着。
已经活过来的心脏开始一收一缩的跳动,然后焕发鲜活的光彩,独留那一地枯黄。
深深本来就修炼到位,很快入圣,她再次来到之前在血族世界看到的光门。
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各种色彩的门,尽头雾蒙蒙的,她根本看不清。
深深淡然,推开了第一扇门,她一愣。
指尖攥紧,里面是一家五口。
沈之默笑眯眯的小心护着小儿子,看着云深深和女儿儿子一起笑闹。
一家圆满,幸福美好,深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你若是选择进去,你便到了这个世界,成为那个你。一生顺遂,夫妻和睦,儿女孝顺,权倾天下。”有声音在告诉她。
深深看了半晌,没有理会那声音,也没有离去。
沈之默回头,似乎看见了她,起身朝她走过来,深深沧然后退。
“深深……”他扬起笑意,温柔轻唤。
蓝色的光芒喷涌而出,深深一点一点吸收。
那是她曾经被夺取的关于沈之默的感情。
她却越发后退,看着沈之默不知所措的难过模样,摇了摇头,“阿默,你我本就是各自的过客。我们有缘,便一世夫妻,你已经投胎转世多次,也有无数爱人,各自安好吧。”
“可我,沈之默,这连名字都是你赐予的人,他爱你。”他轻声道,眼眶已然红透。
深深抿唇,缓缓微笑起来,摇头,“我……可我,不是云深深。我是晴深。”
沈之默看了她半晌,她最终上前,看着门后原本一家五口,变成一家四口,就缺一个她。
她看着沈之默的眼睛,手搭在门上,缓缓往里合。
大手搁住了门把手,深深顿住。
沈之默接过把手,面上温柔微笑,“深深,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无情。这样的难过,我舍不得你来。”
她一愣,他笑的更开心,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他活在你的心里,你何尝不是呢……”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啪”泪珠坠落,她下意识伸手去接。
“哐。”门关上了,沈之默亲手关的。
“永别了。”他最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深深收回手,那扇门缓缓消失,连带着她对沈之默的所有情绪,留下的记忆,如同白水。
她……冥冥中给自己选择了一条,无情路。
这扇墨绿的门,深深伸手,却没有开。
她站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打开了门。
她向外拉开门,顾慎一下窜出来,脸上表情夸张,“怎么样,被吓到了吧?”
她看着他,直到墨绿色的光团回归,她才对他的印象真的深刻了。
“顾慎……”她喊。
顾慎一下惊喜起来,“再叫一声!”
她眨了眨眼,“顾慎。”
“哈哈,”他笑出声,“再叫一声嘛!”
“顾慎。”她叫,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声色开始颤抖哽咽。
顾慎是缺爱的孩子,她和他在一起跟姐姐一样,他们后来只能梦中相见。
他那时候为了见她,成日沉睡梦中不复醒,自己现实的日子一塌糊涂也不管。
顾慎伸手想要碰她的脸,最终放下。
“我等了好久啊深深,等你再叫我一声,就足够了。”
她眼泪滴落,却努力笑开,“顾慎,顾慎,顾慎,顾慎……”
顾慎点头,一直笑呵呵的,“我知道,你是来送我走的。”
“我知道,从此之后,我连活在这记忆里,都是奢侈。”
“我知道,晴深不爱我。”
“但没关系,黎深深,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深深哽咽,点头,泪珠随之甩落。
顾慎就笑,“那就这样吧。”
“你要好好的……”
他伸手,看着她微微一笑,缓缓带上了门。
我只是担心,会没有人像我一样,为了与你在一起,宁愿一生沉醉梦里。
当那扇门消失之后,她再次悟了那份情感。
“这就是圣?圣是遗忘?”她自问。
“你觉得圣是遗忘,那么你还无法成圣。圣是铭记,是明悟,是懂得,是包容。”
“你又是谁?”
“我是你啊,当初,我告诉你,问问你的心,那时,他在心里。可你没有悟,更不懂。所以你失败了。”
深深微微一愣,“你既然是我,你又怎么懂呢?”
“我是你,所以才懂,但你忘了,你的情感,让你忘了你自己。你沉迷,所以忘我。这是惩罚,也是代价,更是成长。”
深深来到第三扇门前。
这扇门是黑色的,深深打开它。
两个孩子在小床上睡着了,赫维在一边哄着他们。
他回头,看了她许久,最终才道:“我厌恶整个世界,可是为了你,我愿意爱它。”
“赫维。”她轻声道。
“深,你还不明白,一个人创造世界,是要爱这个世界的。好或者坏,她都会爱,因为这是她的世界,完美与缺点,都是一种美好。”
深深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是我也有不愿意的,深,我爱你,为了你可以爱任何事。但是,不包括这个,深,我永远都不原谅这个。”
他任性的道,眼眶泛红,“我被所有人抛弃了,深,你也不要我了。”
“我们是久远的从前,你是我很久之前的世界。赫维,你该离开,去看看现在的你,所经历的人生。”深深轻声道。
“这不代表抛弃,你永远在这里,只是我放下了而已。”
赫维起身,远远地看着她,他无奈,门开始自动带上。
“可你对我,对赫维来说,不是很久之前,你是我一直一直的现在。”
她愣住。
“深,轮回转世之后,那是一个新的人,那不是赫维。”
门彻底禁闭,然后消失,深深却开始明白。
她不是不难过不痛苦,感情的抽离变淡,这种明显让人感觉到的。只是,她学着放在心底,学着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