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表演的都算不错, 不过纪寒笙一直低着脑袋喝酒, 压根没有多看一眼的意思。

“太子驾到！”

晴深指尖一顿，众人跟着起身，“恭迎太子。”

秦玉大步走过来, 晴深跟着起身，含笑看着他, “太子怎么来了？”

“哈哈，本宫听说深儿难得开场花会, 这不, 给你撑场子来了。”他玩笑道，“都平身。”

一众人再次坐下，秦玉坐到晴深身边, 伸手正要握住她的手, 晴深却状似无意的抬手给他斟了杯温酒。

“您一路过来，先喝杯酒吧。”

秦玉转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皱着眉道：“这算什么酒, 味儿都没有！”

晴深微笑，“这是姑娘们爱喝的果子酒，哪能和您平日里喝的相比。”

秦玉点头，晴深转头看着四下，“继续吧。”

热闹继续, 纪寒笙低着头，捏紧了酒杯，身后的木桐看着不对, 却又不敢在这宴会上找事。

他仰头，又喝了一杯，说得对，这算什么酒，一点味儿都没有，他到现在，还是清醒的可怕。

除了纪寒笙，连同秦玉，都看的如痴如醉，等到姑娘们展示完了，便该轮到男子们展示了。

几番下去，眼看着秦玉不感兴趣了，估摸着就快走了，韩敏儿待不住了，掩着唇角笑了，“公子们上来除了作诗就没别的了，也不知出个有新意的。”

“噢，敏儿有何想法？”秦玉来了精神。

“不如……咱们让姑娘来点！姑娘们点中哪个公子，便让他起身，由太子来出题，让他做！”韩敏儿笑看了自家侄女一眼。

“这，让哪个姑娘来呢？”

“嫔妾那儿有个玩儿的绣球，姑娘们击鼓传花，到了谁手里，便是谁出了！”

大家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玩，而且这种聚会，谁都知道，姑娘点中哪个，便是对哪个有意思，有信心的，当然是想玩的。

“准了！”秦玉合掌一笑，“深儿觉得呢？”

你都准了还问我？晴深颔首，“一切听太子的。”

鼓声响起，绣球被姑娘们抛着走，韩敏儿看了看那击鼓的内侍。

韩月抱住绣球，击鼓正好停下，顿时一阵善意的调笑响起。

“哈哈哈，那你可要点哪位？”秦玉来了心思，急忙问。

韩月抱紧了绣球，羞嗒嗒的看向对面坐在后面的纪寒笙，红着脸，小声道：“小女，小女点中纪寒笙纪大人……”

晴深看了看一脸挪逾笑意的韩敏儿，可算是明白她想干嘛了。

见了韩月这番表情，秦玉和着一众男男女女都善意笑起来，“那纪寒笙便起身吧，让本宫看看，是何等才俊！”

纪寒笙放下酒杯，面无表情的站起，拱手施礼，“回太子，下官纪寒笙。”

时隔多年，秦玉早已不记得当初那个狼狈不堪、软弱无助的纪寒笙，只看了一眼，便点头调笑，“嘿，还真是个俊郎君！如此，你……便来说说这点你的小姐，你的印象如何？她的容色如何？嗯？”

他分明是故意逗人的，韩月当下羞的抬不起头，除了晴深，在场之人全都竖起了耳朵，眼神带笑等着起哄。

“是。”纪寒笙淡淡应了，这才抬头看了韩月一眼，然后又看这海棠林，“下官不善看人，对这位小姐没有什么印象。”

众人脸色一僵，就连晴深都有一瞬愕然，秦玉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认真，暗骂一句书呆子。

“那……她的颜色美丽，可算是毋庸置疑了吧？”韩敏儿急忙补救。

纪寒笙敛眉静静道：“容色不比海棠仙。”

大袖下指尖一缩，晴深羽睫忍不住的颤了两下，缓缓握紧了手，徐徐吐息，眼见着韩月已经泪眼汪汪，她两位夫君将她宠爱无比，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在场气氛一时尴尬无比。

“好了，本宫倒是要多谢纪大人赏的脸，咱这海棠会，倒是纪大人赏花最认真，本宫也觉着，这花儿开得好。纪大人不解风情，那花儿又不是美人，此事便过了。开始下一轮吧。”她开口了。

“还请太子、太子妃见谅，下官一生，独爱海棠。”他看着她，沉下眉眼，躬身道。

晴深敛眉不看他，秦玉找不到话发落，便烦躁的摆手，“坐下吧。”

纪寒笙又坐回去，下一轮开始，这一回，再也没有人点纪寒笙了，都怕自己下不来台。

好不容易过了几轮，太子觉着无聊，直接起身走了，晴深下令，让大家随意赏花游玩，着人看着，自己就先回去了。

回屋换了衣裳，卸了一头沉重的钗环，她叹了口气，在屋里干坐了一会，又起身去前边。

远远看着，红花儿下姑娘含羞，公子眉眼带喜，晴深忽然就觉得，自己老了。

她站在水上亭子看着，隔着半个湖，对面分外热闹，这个天气，荷叶全都出水了，湖面一片碧绿，密密的荷叶覆盖，分外漂亮。

“姚黄，去给我拿画具来，带些清茶。”她淡淡吩咐。

出来时不想再兴师动众，便没带人，这会儿魏紫被她派去顾着那些公子小姐们，这可是万万不能出了纰漏的，也就是姚黄跟着。

等到姚黄下去了，晴深随意靠在亭子的护栏坐下，一手撑在栏上，支着下巴，翘着唇角看着。

荷叶层层分开，有一单载一人的小船儿开过来，小船极小，人半坐在其中，四下都是荷叶，不走近了，根本看不见。

晴深听见细微的水声，便垂头来看，面色一顿。

他眸光清浅，置身满眼的绿，四下都是荷叶笼罩，突然便冒出这么一个如玉谦谦的人来，此时微微仰首看着她，带着看不清的神色。

放下撑着的手，她垂头不动，两人对视，谁也不肯挪开。

最终，他先开口，“你，可好？”

她便倏忽而笑，如同当年一下便迷了他的眼，“很好。”

他眼神渐渐复杂，最终苦笑，“我以为，你会不好……”他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唾弃。

“若是不好，从一开始就不好，可这府中，我从不在意什么，便成了最好。”她笑的极开心。

“这样啊……那，最好不过了。”他轻声道，语调释然。

“那你可好？”她又问。

“你想听真心话，还是哄人的。”他眸色深深，直直看着她不动。

“那便都说来听听。”

“不好，一点也不好，一直都不好，每时每刻，都不觉得好。”他嗓音带着细微的哑。

她捏紧了指尖，“这是真心话，还是哄人的？”

“都是。”他展颜。

“你……多年来，好姑娘”她试探着想说什么。

“深儿！”他突然止住了她的话。

眼带祈求，“看我不起也好，说我儿女情长也好，我懦弱也好，无能也好，不像个大丈夫。谁都可以尽情的这样说，你也可以。”

“但我，最后的一点尊严，便是你，永远不要劝我，不要让我去面对别的女子。你要的这颗心，这么多年我也拉不回来，便不想管了。你当年说，不要了，可我给都给了，也没办法，便扔了吧，我也不要它了。”

“我……我哪里想劝你……”她总觉得眼眶酸涩，也不知怎么了。

“明知自己是个没心的，我还是不要招惹别的姑娘，不去祸害人家了。就这么过吧……”他轻笑。

晴深一下哽住，她知道，他这带着似恨似爱的怨，是在隐喻她，“我，很抱歉……”

随着话语落下的是颤颤成珠的泪滴，纪寒笙一下伸手，将那泪接在手中，握紧了掌心，他低着头不再看她，船儿动荡，开始往后。

“傻瓜，要什么抱歉呢，我啊，本就是想着让你痛一下，可看你痛了，我又舍不得，这心都不是我的了，但它偏心，痛全是我的。”

荷叶层层破开，小船消失在湖的深处。

晴深伸了伸指尖，想要留住，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趴在栏杆处，不让任何人看见眼泪。

海棠会后，韩月找到了另一位有潜力的夫君，纪寒笙还是没有娶妻。

当今圣上很看重他，加之洛相爷洛久安一直在表面打压对方，他更觉得对方好了，洛相朝政掌权太重了，总得有个人来分分权。

当下直接封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还赏了一座宅子，白银千两，绫罗绸缎无数。成了皇上身边新晋的红人。

不过对于如今都快二十五的纪寒笙，皇上还是很关心的，不止一次想要给他指个人，但都被他私下拒绝了。

“寒笙啊，朕可是最看重你，你这一日无后，家里爹娘就没想法？”皇上再次试探起来。

纪寒笙父母都在北方，他娘有六位夫君，如今都五十多了，他爹不过是其中一个最末的侍，除了读死书，没有什么本事，当年也就是靠着皮囊被他娘看上。

他爹如今已经年近六十，当年因为穷，三十多都没娶到媳妇，最后嫁给他娘。

他娘这么多年共生了九个孩子，身子竟也一直很好，因为夫君多，过的很不错，纪寒笙能上学也多亏了这个。

后来他终于出头了，但爹娘在家乡，除了他一年到头寄回去的慰问品，也的确没时间回去看看。不过这个时代，还真没人催他。

他娘一直表明，他一定要娶个如何如何高贵的儿媳，他爹更甚，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要求他，必须做大夫君，不能随便看上一个官家小姐，得身份贵重。

所以，他现在颇为庆幸皇家就一个公主，还已经有了不少夫君了，否则真是无法应付父母。

“家里有兄弟姐妹，爹娘操心孙儿孙女也足够了。”他十分光棍的回。

“你这小子，给朕说实话，到底是为何不愿娶妻？连朕都敢拒绝。”皇帝不满了。

纪寒笙沉默半晌，最终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才略带羞耻的说出“实话”来，

“不敢欺瞒皇上，实在是，是因为，臣……有隐疾，不能对女子，有感觉。”他十分惭愧。

皇帝张大嘴惊住了，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理由，他还真没怀疑，毕竟哪有男子这样诋毁自己的。

君臣二人都很尴尬，纪寒笙一撩袖袍跪下，“皇上，臣这秘密，可就皇上您一人知道！此生，臣怕是没法有后代了，女子本就稀少，臣也不想去当女子的侍，但做了夫君又祸害人家好女儿，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娶妻的好。”

好在这时代，男子光棍的简直不要太多，皇帝一时尴尬，胡乱点头，抬手将人赶出了书房。

纪寒笙同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