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听到父皇派人传话, 让他去仁寿宫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小太监恭恭敬敬道:“六皇子,快跟小的走吧, 这马上就要到午时了, 到时候皇上和太后娘娘可都要等着你一起用午膳啊。”
当然, 皇上和太后是不会等一个皇子的,但好听话嘛, 还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
旁人听着, 都会觉得六皇子好受宠爱的。
然而这话落到六皇子耳朵里, 无异于冷水入油锅——炸了。
六皇子牙齿咬得咯咯响:“好你个小七。”
他哼了一声, 心不甘情不愿的往仁寿宫狂奔。
如果真的去晚了,父皇那里还能求一求,太后那里, 可真的就………
巧儿他们自然也跟上六皇子, 一起去了仁寿宫。
然而就是这么紧赶慢赶, 六皇子到的时候也还是晚了。
主殿内,其他人都上了桌,看着走进来的六皇子。
六皇子一路狂奔, 头发微乱, 脸色通红,还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真的忍不住】,艰难地行礼,仪态全无。
六皇子欲哭无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压根不敢看抬头。
容衍立刻站起来, 走到他身边, “六皇兄, 你赶过来辛苦了,先在旁边歇一歇。”他扶着六皇子去了耳房,然后又让人取了温水面巾来,他亲自给六皇子拧了一条热帕递给他用来擦脸,还给他重新梳了发,手艺勉勉强强吧。
反正这么一通操作下来,之前那点尴尬就散得差不多了。
六皇子小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容衍长话短说,把半路遇到父皇和昭庆县主的事说了。
“昭庆县主,表妹?”六皇子蹙眉:“我怎么没印象。”
“我也是第一次见呢。”容衍笑笑,又递给他一杯水,六皇子大口大口喝了。然后两人才重新走出去。
六皇子的碗具早就摆好了,挨着明玄帝的。
先说一说这个桌子的坐位吧。
太后居主位,明玄帝在太后的左手边,昭庆县主在太后的右手方。那里原本是容衍的位置,但今天不是有客人嘛。所以容衍就移了一个位置,他挨着昭庆县主坐下。
这会儿六皇子顺势坐在明玄帝和容衍中间。
太后素来信奉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绝不允许吧唧嘴,和发出较大的声音,偌大个宫殿,只能偶尔听到一点轻微的咀嚼声。
六皇子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伸出筷子夹了面前的青菜,细嚼慢咽。然后又夹了面前的……青瓜,木耳……
擦,为什么他面前的都是素啊。
六皇子本来就饿了一上午,临近中午又是一通夺命狂奔,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好不好,好不容易吃上饭,除了素还是素?!
他好想吃小七面前的清蒸狮子头,虽然味道寡淡了点,但也是狮子头啊。
观众们看他那苦逼样儿,毫不留情的笑了。
“六皇子真的是个活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那么缺德把素菜都摆六皇子面前,这是巧合呢还是巧合呢【坏笑】 ”
“我感觉六皇子的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傻孩子,不要怂,想吃啥就伸筷子夹呀。”
“这哪里来的勇士,敢在太后面前这么放肆。。。”
“这么多年了,太后在我心里的严厉冷酷形象与日俱增。以至于我看着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不发出丁点儿较大的声音,都没有感到意外。”
六皇子内心的小人嘤嘤哭泣,这他么都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他食不知味地嚼着青菜,忽然,他的碗中夹来了一个大鸡腿??!
他顺着看过去,正好对上弟弟带笑的眼。
呜呜呜,小七,你真是个贴心的好弟弟。哥哥谢谢你了。
六皇子夹着鸡腿就往嘴里送,吃得可香了。
太后轻飘飘扫过来,容衍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回望。
太后:………
下一刻,她的面前放下一碗鲍鱼燕窝羹。
容衍一点都不厚此薄彼,他都给皇兄和皇祖母夹了菜,父皇和表妹当然不能无视呀。
他给明玄帝夹了两块酒醉鸭肝,然后给昭庆县主舀了大半碗金桔姜丝蜜。他见表妹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两眼。
昭庆县主面上不显,心里也小小惊了一下,七皇兄怎么知道她想喝金桔姜丝蜜,难道是凑巧?
但不得不说,她心里是欢喜的。她用勺子舀着蜜水喝,又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飞快低下头,只觉得太后娘娘宫里的一应物什都是上上好的,连一道蜜水都比别处的可口。
容衍见其他人没注意,又偷偷给他六皇兄夹了一大块糖醋排骨,然后才老老实实吃饭。
他也很无奈啊,明明皇祖母很和蔼慈祥,可是其他兄弟们好像都很怕皇祖母似的,就连平时称呼,也大多是【太后】,而不是更亲近一点的【皇祖母】。
今日因他之故,打乱了六皇兄的计划,他也有些过意不去,只能小小弥补了。
午膳之后,六皇子就想溜儿,这顿午膳吃得他憋闷的不得了,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没、吃、饱!!
然而父皇就像不懂他的暗示,还拉着他跟昭庆县主说话。
什么你是表兄,年纪又比表妹大许多,要多照顾照顾表妹。六皇子脸上笑嘻嘻,心里【———】。
太后素来淡漠的性子,面对昭庆县主也柔和了几分。让六皇子心里直嘀咕,难道太后更喜欢女孩儿。
可是不对呀,宫里又不是没有公主。
远的不说,就说四公主,小丫头长得白白嫩嫩的,玉雪可爱。
只是每每想到四公主的生母是谁,六皇子心里又有点微妙。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父皇好像隐隐约约也隔着小七和四公主,所以这些年,小七也只远远见过四公主几次,没有接触,自然也没有感情了。
他心里其实也松了口气,不接触好,不接触太好了。
他私下打听过,抚养四公主的妃子是个没什么心机的,性子也比较随和,四公主被养得很好。
现在这样就好了,小七和四公主互不相干,各自健康快乐地生活着。
太后拉着昭庆县主的手,感叹道:“哀家一个人难免孤独,你若是有空,就常进宫来陪陪哀家。”
容衍静静听着,心里的小人惊讶极了。
太后没看容衍,仿佛都知道容衍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你七表兄跟你差不多的年纪,你们也能多说说话。”
“他那里有许多小玩意儿,让他带你去瞧瞧。”
太后看向容衍,容衍还傻乎乎愣着,被太后的目光一扫,少年才扬起一抹笑:“表妹,我那里有卡牌,可好玩了,我教你玩呀。”
六皇子耳朵一动,也凑过来:“卡牌?”面上都是跃跃欲试。
明玄帝笑了一声,“去去去,你们都去玩。”
得了允许,六皇子再也站不住了,拉着容衍的手就往外跑。
容衍急忙回头,招手道:“表妹快来,我们一起玩呀。”
他向少女伸出了手。
那手很好看,白皙修长,连指腹都似乎是光洁的,好看极了。
昭庆县主像受到了蛊惑一般,就把手落了上去。
然而容衍忘了六皇兄还拽着他呢,所以只堪堪握住表妹那点洁白的指尖,就被拉开了。
昭庆县主看着落空的手,还有些茫然。
明玄帝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喝道:“老六,等等你们表妹。”
“喔喔。”六皇子回头,唤道:“表妹,快点走快点走,小七的卡牌可有意思了。”
容衍也笑盈盈望着她,虽然没有言语,但脸上的表情分明也在邀请她。
昭庆县主见状,努力抿了抿嘴,压住了上翘的嘴角,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三个年轻人很快离开了主殿,明玄帝摸着胡子感慨道:“果然让昭庆跟小七接触是对的,若是早几年”
“若是早几年,哀家定然会派医术最精湛的太医去给长平料理身体。”
明玄帝沉默了。
昭庆这孩子是真的命苦,刚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身亡了,其母思念亡夫,抑郁成疾,数月后精神恍惚之下落入河水中,也没了性命。
长平郡主的夫君本来就身体虚弱,夫妻二人恩爱,膝下只有一个嫡子,骤然听闻儿子儿媳离世,长平郡主的夫君受不了这个打击,也在同一年去世。
长平郡主接二连三受创,要不是还惦记着在襁褓里的嫡孙女,恐怕也没了生气。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长平郡主重拾信心,抚养孙女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昭庆是灾星降世,生来就克父克母,克尽亲人,此女不除,恐生大祸。
长平郡主活生生被气吐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顾病重的身体,抱着懵懂无知的幼儿就进宫了,对着明玄帝哭述她的委屈。
那么一位老妇人,两鬓都生了白发,抱着年幼的孙女,哭得肝肠寸断,真是让明玄帝又怒又愧。
怒的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愧的是,他没有保护好长平郡主祖孙。
昭庆的父亲哪里是被克死的,分明是在战场上招了暗算,才年纪轻轻没了性命。
昭庆之父骤然战死,边关局势动荡,明玄帝那段时间被政务和边关的战事缠得脱不开身,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错眼的功夫,长平郡主一家竟然接二连三出事。
他当即派人加大对长平郡主祖孙的保护,同时派人调查昭庆母亲死亡的真相。
或许是出于直觉,明玄帝总觉得昭庆生母的死亡很有问题。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有人买通了昭庆生母的身边人,故意下了致幻的药,昭庆的母亲才会没注意到周边场景,失足掉下水。
明玄帝震怒,然而派人接着往下查的时候,所有的线索毫无征兆的断了,没有丝毫头绪。
他几番尝试无果,只能作罢,不过倒是洗干净了昭庆的“灾星”恶名。
明玄帝对其祖孙有愧,早早封了昭庆为县主,多年来厚待不已,在诸多皇室中,算是独一份。
然而没想到长平郡主在撑了十来年,把孙女好不容易养大后,终究是撑不下去了,去年冬月里撒手人寰。只是长平郡主这些年带着孙女,老的老,小的小,她低调惯了,就连身后事都请求明玄帝悄悄地办,不要声张。
可怜老人一片苦心,就连死了,都还惦念着孙女,为孙女着想。就让恶人以为她还活着,能晚来为难她的孙女一刻,就晚一刻。
容衍他们没有听闻过长平郡主和昭庆县主,一来是对方比太后还要深居简出,故意避着人。二来,就算偶尔在国宴上看到,人那么多,也不会注意到。
明玄帝心疼昭庆这孩子,又拨了一些精卫过去保护她,隔三差五偷偷送好东西过去。
然而昭庆被长平郡主养得文静又乖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加不与京中贵女来往,那些好东西也只在仓库落灰。明玄帝有心想劝,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前些日子,听说昭庆病了,太医诊断之后,说是忧思过重,积郁成疾。
这可把明玄帝砸懵了,他沉思再三之后,等昭庆恢复七八成好之后,直接下了圣旨,把昭庆宣进宫。
但是明玄帝真见到人,又犯了难。昭庆是真的文静,温婉有礼,一举一动都透着皇室的礼仪,也就代表她不会主动找话题。
明玄帝也就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缺不缺什么。最后气氛尴尬时,他脑海里浮现一张灿烂明媚的脸。
所以,他就带着昭庆去仁寿宫了,没想到半路会遇到□□的容衍。
那个调皮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