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少年为圣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
得此签者前前世出将,前世入相,福泽绵延不绝,今世少年即为圣,一飞冲天,无人能敌。
然福报满盈终遭祸,功成名就心反噬。妄想颠倒,易遭天妒。若破除迷局,须良人相伴,出入辅佐。然轮回周转,时遇反复,终须罢却万念,缘尽归空,可得后世福泽再续。
◇
扶苏看完纸上的文字,纸便消散在空气中。
"公主既然看完,老朽也该告辞。"老僧起身。
"师父怎么称呼?住在哪里?"扶苏问。
"老朽住在灵隐山,号虚云二字。"
"若有烦恼,可向你请教一二吗?"
"老朽只管度灵,尘世种种不过问,公主是找不到老朽的。"
"为何找不到你?"
"公主凡心尚在。"
扶苏垂下头,有些失落,她有很多话想说,却无人可听。她本以为虚云可以倾听,没想到虚云仅仅用'凡心尚在';四字便拒绝了她。
"若是签应了,该怎么找你?"
"老朽自会来找公主。公主当然也可以来灵隐求解,随缘而行,随遇而安,自会有答案。"虚云说完便出门。
"请等一下..."
"公主还有何事?"虚云转过身。
扶苏迟迟不答,站在门口呆立许久。
虚云也不走,静静地注视扶苏。
如何安息这问题扶苏早就想过。但没办法,如果夙愿是功名利禄尚好,但如果夙愿是一生一世的陪伴又该如何?
她没有任何答案,甚至怀疑她的愿望。她是幽灵不是人,但生死、沉浮、权力、财富她都经历了,她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唯独欠缺一个女人该经历的、该享有的幸福。
签上说桥松前世出将,前世入相。不得不让她想到一个人。
她曾仰望一个勇敢又智慧的男人,他曾立下赫赫战功,之后虽然不在漠北,却经常过来看她。父皇也很器重他,官拜上卿,外出同乘一车,居内则侍从左右。
扶苏曾想等自己历练完毕,继位当女皇时,他就是独一无二的丞相。
她是帝国最瞩目的继承人,他是帝国最倚重的栋梁。
她却因他而死。
时代不同了,一切都过去了,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这段往事,我又何必在意?况且面对时代的滚滚潮流,一切都显得无力。
就算继位又如何?仁政不会真正到来,恶永远除不尽。
今天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沈欣然会发生什么?
秦以法为上,她从小对此深信,进而怀疑,最终反对。
然而即便是两千年后,无数角落里每天都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人们看得到,却视若无睹。法律对此无能为力。明知道没有万能的治世之法,却依旧较真。
我有好多好多问题,到底该问哪一个?
扶苏不知该问什么,只是留下两行清泪。
"公主想到什么就问吧,老朽能答自然会答。"虚云注视她。
"如果我安息了,一切烦恼都没了是吗?"扶苏含泪笑了笑。
"幽灵和人一样,人不会主动求死,幽灵也不会主动安息。既然你有了实体,就该把自己当做人。"
"可我终究是幽灵,不能和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子。"
"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可以自由地追求这些,只要没有对世间造成伤害,就应该被鼓励。"
"但是心死了,怎么努力都燃不起曾经的热情。"
"心死的人是不会努力活着的,只是怕再次受伤,所以用心死的说辞来保护自己。真正看破红尘时,并不会对这样的情愫排斥,更不会逃避,而是物我两忘,淡然一笑。"
"师父是说我在逃避?"
"答案在你心中,不妨问自己。"
扶苏没有任何迟疑。
"我不想逃避,只想正视自己的身份,我并不真实地存在,如果桥松死了我也会消失,我没有选择只能跟着他,但也不想拖累他。"
"芸芸众生数不胜数,这座城市几百万人,越聚越多,但是公主即便有的选,又能遇到几个?又有几个能接受公主的一切?又有几个能承担因此产生的所有困苦?"
扶苏无言以对。
"若缘分到了,公主迎接便是。"
"缘分未到呢?"
"清风自来,汝心安在?公主殿下,出家人只能指命但不能改命,世事浮沉,请公主淡然自处。"
虚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虚云师父..."
虚云挥了挥手,已然随风消失。
一切安静而静谧,扶苏忧郁的思绪也随风飘远。
出家人与其说能指命,倒不如说是看透命运。她就算明白这些也无济于事,因为她是李桥松的从属英灵,桥松为了给她一个安身之所而出去做事,她又有什么空闲暗自神伤?
◇
夜风卷到西湖边,来到西冷桥前。夜幕的桥下是黯淡的苏小小墓碑。
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伫立在墓碑前,长发翩翩。
老人不多时出现在她身后。
"师父,刚刚和苏小小聊了好久,总算把她安息。"女子转身朝虚云打招呼。
虚云微微点头,满脸慈祥。
"真儿,九九灵压快要过去,你的时间不多,但讲无妨。"
"秀姐的结晶状态很不错,我叫谷叔叔帮她们打了招呼,十九局暂时不会为难她们,不过还没有找到母亲和望山。"
"老朽已经找到,一切安好。"
"麻烦师父了。"
"新的轮回开始了。"
"是啊。"女子笑了,"希望我能有更好的表现吧,对了,师兄那里怎样?"
"能感觉到他的疲倦,但他的功力大有长进。"
"扶苏姐呢?"
"有察觉不到的伤心,心门正在对我敞开,但隐士终究不能指引尘世中人前进,历史的悲剧终究会重演,看这次会不会同样发生了。"
"希望此界一切顺利,师父,我该回去了。"女子的身影渐渐化为光粒。
"真儿保重。"
虚云送别女子后,来到西冷桥上,看着湖边灯火。明月当空,荧光飞舞。
这一晚的桥松却噩梦不断,数次惊醒,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