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燕南天, 是一名剑客。
以卓越的天资, 和侠义仁厚的胸怀,少年成名。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位大侠,打遍天下不平事, 让宵小之辈听到我的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
我浪迹天涯, 四处行侠仗义,慢慢的, 别人再提起我, 就是“燕大侠如何如何”。
我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大侠”。
但还不够,我的名声还不够响亮,我要让恶人听到我的名字就肝胆一颤, 不敢再行凶为恶。
我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直到遇见了她。
那天,我被一群宵小之辈围住, 因为一时不察, 中了他们的诡计,被他们肆意戏弄。狼狈之时,我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名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像雪一样白, 眼波清亮亮的好像山涧的溪水。
我一时间看得怔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世间怎么有这样漂亮的美人?
晃神之际, 背上挨了几招,痛楚传来,让我意识到自己是清醒着的,再看不远处,少女仍然站在那里。
我看她,她也在看我。
她的眼神带着好奇,还带着兴味,好像我被别人围攻是十分有趣的事。
到底哪里有趣?怎么就有趣了?我心头茫然,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难道不应该心地善良,怒喝一声,跑过来救我吗?
但我想到她柳眉倒竖,怒声高喝的样子,又觉得十分诡异,好像她这样站在不远处瞧热闹,才是自然的。
我被一群宵小之辈围攻,很快就不支,又一次倒在地上时,我的嘴里尝到了铁锈味儿,不知道是牙齿还是口腔破了。
即便不照镜子,我也能想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想到她在不远处观看,我脸上发热,心头浮现几分恼意。
最后,她还是没有围观到底,出手救了我。
她的武功很高,虽然比我还差一截,但在同辈当中已经算是拔尖儿。
她腰间佩戴了长剑,但她没有拔剑,而是使的掌法。中了她掌法的人,全都捂着心口,痛苦而死。死状,狰狞可怖。
一瞬间,我就判断出来,她不是正道中人。
她是邪道。
“你的招数太狠毒了。”我对她说。
她轻巧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我还要再说什么,她伸出一根嫩葱似的手指,指着我说:“你的伤口再不处理,不大好哦。”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本来不觉得痛,被她的手指虚虚点过,蓦地火辣辣地疼起来。
我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多谢你出手相救。”
“不客气。”她摆了摆手,走到我身边,好奇地看我,“你是燕南天?江湖第一剑,燕南天?”
“我是燕南天,但不敢妄称江湖第一剑。”我沉声答道。
她眼波一转,就清脆地笑起来:“不称也好,江湖第一剑,是什么好名声吗?”
她一直笑,弯着眼睛,笑得停不下来,好像“江湖第一剑”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含义。
江湖人的身上都带有常用的伤药,我找了一个破庙,走进去,脱掉外衣,准备上药。抬头瞥见她坐在一边,歪头往这边看,就觉得不大好:“你不避一避?”
“不。”她摇摇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说,“燕大侠,你背上的伤口不好上药吧?要不要我帮你?”
她的眼神很亮,亮的我本能觉得不妥,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妥,但我还是拒绝了她:“不用了,谢谢。”
“客气什么?”她直接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伸手夺我手里的药,“救命之恩都给你了,这一点小恩小惠算什么?”
我竟无言以对。
在我思索她的话时,她已经给我上完了药。
她坐回我对面,托腮看着我,说道:“没想到堂堂燕大侠,居然败在一群小喽??氖掷铩!?br>
这真是奇耻大辱!
我想起刚才在那群宵小之辈的手下,狼狈的样子都被她看在眼里,便是一阵烦躁。
“蚁多咬死象。”我努力掩饰内心的烦躁,做出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给她说道:“你以后也要小心,就算你的武功很高,也不要托大。”
她年纪比我小一点,看起来又很天真,我应该不会露馅儿。
她果然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我很高兴,开始跟她攀谈起来。从她的话中,我知道她是出来游历的,没什么目标,就是四处走走。
我觉得她这样天真漂亮的小姑娘,初出江湖一定会吃亏的,就把我的经验传授给她。
她听了几句,就不耐烦了,摆摆手表示不想听,说道:“你带着我不就好了?”
我再一次无言以对。
我们开始了携手并肩,游历江湖。
对我来说,是行侠仗义。对她来说,是四下游历。
我本来以为,带上她会束手束脚,因为她看起来很娇气,白白净净的像一块豆腐,一不小心就要蹭上灰。
事实上,她的确很娇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娇气,简直到了我无法想象的地步。
吃的,穿的,用的,全都讲究极了。大把大把的银子,眼也不眨地花出去。她一天花出去的银子,比我两个月花的都要多。
如果哪天她心血来潮,要买东西,简直抵得上我几年的开销。
但她花的又不是我的银子,我没什么好心疼的,何况她把自己维持在白白净净的模样,每一天都是初见时那样漂亮,对一个男人来说……别说她花的不是我的钱,就算她要花我的钱,我也绝无二话。
“你每天都要洗头洗澡吗?”又一次,她要洗澡,让我在外面守着,我很不解,“有这些时间,你去练功多好?以你的天资,超过我是迟早的事。”
她在不远处拍着水面,不以为意地道:“我不想练功,我就想漂漂亮亮的。”
女人真奇怪,我心想。
在游历中,我们渐渐相熟,我发现她跟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第一次见她,她漂漂亮亮地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我被打,我以为她是一个单纯可爱又有点狡黠的少女。
时间久了,我发现她是个大恶魔。她很邪恶,邪恶得超乎我的想象。谁惹了她,或者她看谁不顺眼,有一百种方法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如用剑尖把别人的皮肤剥下来,她的表情漫不经心中又带着一点嫌弃,让我心中震惊。
她手段残忍,心肠冷硬,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但我一生气,她就过来缠着我,说着各种歪理,硬生生地把我的脾气磨没了,只好原谅她。
她一开始跟我像朋友一样相处,后来渐渐过界,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我不大自在,就问她:“你喜欢我?”
“是呀。”她双眼弯弯,笑着说道。
我是认真地问她,可她的回答却不像是认真的样子。
她的紧张,她的害羞,她的不自在呢?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紧张、害羞、不自在?
她对我越来越过分,不停惹我,然后往我身上扑。有一次,她大半夜跑到我怀里,对我说冷,非要我抱着她才行。
我不同意,她就拿出水磨工夫缠我,最终我不得不答应。
她钻进我怀里,还不老实,不停地动手动脚。
我忍她很久了……
这次是她太过分了,我没有再忍,把她压在了身下。
她娇娇嫩嫩的,像块豆腐一样,而我粗糙得像一只熊(她亲口说的),我很害怕弄伤她,但又忍不住……幸好事后她完好无损。
第二次,第三次……我不再约束自己,恣意妄为。
她很喜欢我对她恣意妄为。她还说,自己是一只小白兔,而我是一只大狗熊,小白兔只有趴在大狗熊的身上才睡得着,因此每天往我怀里钻。
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我都非常开心。
虽然经常有一点不喜,缘于她的任性、残忍、冷硬,但我没办法真的责怪她,虽然我明知道那样不好、不对,但我总是做不到责怪她。
直到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们两个携手并肩,闯荡江湖,她虽然任性,但也做了一件伟大的事,她建立了移花宫,庇护被迫害的女子,给她们安稳的生活。
我很高兴,全力辅佐她。移花宫的规模越来越庞大,我要做的事也越来越多,渐渐很疲惫。
虽然这件事很有意义,但我很累,我更向往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的生活。
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小白兔看着大狗熊,她说她离不开我,让我永远别离开她。我不忍心看她难过,就留了下来。
直到江枫的出现,她对他的感兴趣,让我很难受。被压在心底的疑惑和惧怕,彻底证实了。我想起我曾经满腹害怕和紧张地问她:“你喜欢我?”她笑盈盈地道:“是呀。”
她的喜欢,那样肤浅。她可以喜欢我,也可以喜欢别人。
我并不是她唯一喜欢的那一个,可她是我唯一喜欢的那一个。
我想要离开,她立刻不跟江枫说话了,要我别走。
我留了下来。
但我一天比一天绝望,因为我发现她不仅喜欢男人,她还喜欢女人。我一旦表露出不悦或质疑,她就惊讶地道:“你怎么连女人的醋都吃?”
她喜欢的太多了。
她喜欢漂亮,每天花大把时间装饰自己。
她喜欢玩,每天找不同的人陪她玩。
她喜欢美食,到处搜刮厨子,做美味的菜给她吃。
我以为被她抛在脑后,即便没有我,也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可一旦我隐匿,她立刻就会发现,把我找出来,让我陪着她。
她就好像一个孩子,把我当成她的长辈,只有我在她身边,她才能安心玩乐。
但我不想这样。
我再次提出要离开,她还是不允,抱着我哭得很伤心。她一哭,我就心疼,再也说不出离开的话。
很久之后,她遇到了刘喜。我看见她的眼神,立刻知道,我可能要失去她了。或者说,失去一部分的她。
果然,她跟刘喜搅合在一起,一开始还背着我,后来就渐渐摆到明面上来。
我并不生她的气,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无意羞辱我,她只是无情。看似多情,实则无情。我很平静地对她说:“我要走了。”
她很慌张,立刻表示不再跟刘喜联络,抓着我不让我走。
对于她的反应,我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觉得累,又觉得苦,她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像我爱她那样的爱我。
她答应我不再见刘喜,却又舍不得,偷偷摸摸去找他。
我得到了消息,并没有拦她。她快乐的样子,就像是毒、药,我明知道自己会受伤,却仍然想要推她一把。
后来,她还遇到了杜杀和屠娇娇。
杜杀就不说了,屠娇娇是双性人,既是男人,也是女人。就这样,她也喜欢。
她说,她最喜欢的人是我,让我做她的皇后。
她第二喜欢的是刘喜,封了他做贵妃。
然后封了杜杀和屠娇娇也做了妃子,甚至连江枫的两个儿子也没放过。
受封当日,我只觉得荒唐。
我这一生,如此荒唐。
堂堂七尺男儿,拜倒在一介女子裙下,甚至只是她裙下之臣中的一个。
醒来后,我看着趴在我胸膛上熟睡的她,一时有些恍惚。梦境太真实,以至于我就像经历过一次,死后又回到年轻的时候。
我躺着没有动,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跟梦中的她不一样,此时的她还是一个少女,眉眼依稀有着天真。
但她的天真,是那样的残忍。
她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得到。她说她喜欢我,我信。梦中,她自始至终最喜欢的人是我,就连皇后之位都是我的。
可我的心里只有她。
这不公平。
我轻轻推开她,走到门外,看着发白的天际。
日头就要出来了,会把天边映得灿烂绯红。可我的心情,灰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