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 怜星来了, 她一脸恳切地对我说道:“姐,你不管江枫和月奴就算了,但不能不管两个孩子啊, 他们是无辜的。”
“你去看了?”我问道。
怜星答道:“是,我去看了, 两个孩子饿得直哭,可怜极了。”
“你觉得月奴不可怜吗?”我不答反问, “她刚生了孩子, 正是身体疲惫之际,却连一口热水、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她不可怜吗?”
怜星垂下眼睛, 不言语。
“这世上可怜的人有很多。”我站起身, 走下台阶,“我不可能每个都救。”
“可他们只是孩子。”怜星说道。
我来到她面前, 抬起她的下巴, 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怜星,要让我可怜这两个孩子,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我的人,我才可怜他们。”
“你想把他们从江枫和月奴的手里夺过来?”怜星诧异地道。
我便说道:“如果他们是江枫和月奴的孩子,那么他们十岁之前都要跟着江枫和月奴还债, 如果十年内还不上,他们两个都要死。但如果他们是我移花宫的人,不仅可以吃好、喝好、穿好、住好, 长大后还能跟我学武功,更不用因为还不上债务而死。”
怜星怔住了。
“你好好考虑。”我对她说完,便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芍药来见我,说道:“江枫猎了一只野鸡,但他不会杀鸡,也不会去毛,更没有锅灶。最后月奴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用泥巴糊着野鸡,刨个坑埋土里,上面点上篝火。他们两个吃了一只鸡做晚饭,但月奴还是没奶水,两个孩子饿得快不行了。”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你下去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说。”
芍药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我躺在床上,闻着枕头上燕南天留下的味道,有点嫌弃,直接把枕头扔了。
我往外看去,目光落在正对着我的那副画像,燕南天被绑在木桩上被火烧,在他的胸口破了一个锋利的洞。
我挥起一掌,打在画上。
顿时,画框碎裂,画像也碎成一片一片。
我满意地收回手。
我已经不想看见他了。
仇也报了,肉也吃了,我现在对他没有任何想法。
躺在床上,我在心里算着账,一万多两银子,燕南天出去办事,要多少次才能把这些钱挣回来?
恐怕他要跟江枫一家四口一样,卖命给我移花宫十年。
想想就开心。
我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我起床后,打开门一看,屋外跪着月奴和江枫。
他们两个的怀里各抱着一个孩子,月奴的脸上满是泪水:“求大宫主收留这两个孩子。”
我低头看着他们的怀里。
江枫抱着的孩子,小脸上一片干净。月奴的怀里,抱着一个左脸上有剑疤的孩子。
两个孩子看起来都很不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乌青,看起来就要死了。
“怜星都跟你们说了吧?”我看着月奴说道,“如果要我收留这两个孩子,你们此生不能再认他们,更不能对他们说出身世。”
江枫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愤恨:“大宫主好狠的心肠!”
“玉郎!”月奴忙制止他,然后抬起脸,感激地道:“好,我们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的,多谢大宫主慈悲。”
她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对我磕了三个头。
她总算有点脑子了。
在激情褪去后,面对现实的生活,她终究还是变乖了。
“你们要记住,这是你们求我的。”我说道,“别等到燕南天来了,又说是我逼你们的。”
“不会的!”月奴连忙说道,“我和玉郎,连自己都养不活,如何能养活两个孩子?还要多谢大宫主慈悲,肯给他们一条活路。”
我很满意,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他们了。”
说完,我自己抱过了一个孩子,然后对不远处的怜星说道:“过来,抱孩子。”
怜星走过来,抱起了江枫手里的那一个。
“你们走吧。”我抱着孩子,对江枫和月奴没有丝毫兴趣,头也不抬地道:“早点把身子养好,大笔的债务还等着你们还呢。”
月奴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才拉起江枫,搀扶着走了。
“怎么?还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我扭头看了怜星一眼。
怜星的神色有点复杂。
“姐,难道我当初爱上的,真的只是他的外表?”怜星看着江枫的背影,茫然不解地道。
这时的江枫,因为没有替换的衣服,穿着一件布满褶皱的、被刮出几道破口的、沾着一道道黑灰的外衫。头发因为没有精心梳理,已经开始打缕了,并且毛糙得不行,一点丝滑的柔顺感都没有。
而他的眼睛,也通红一片,不复往昔的深情明亮。眼角下带了一片乌青,使他看起来风采不再。
可以说,此时的江枫,比怜星初识的江枫,憔悴、落魄了不止十倍。
“不要难过,这很正常。”我安慰道,“年轻的女孩子,就是容易爱上长得俊美的异性。”
怜星沉默了很久,然后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婴儿。
“姐,我们给他起什么名字?”怜星很快被小孩子吸引了注意,不再郁郁,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想了想道:“一个孩子脸上有剑疤,一个孩子脸上什么也没有,那就一个叫小剑,一个叫无缺吧。”
“叫小剑不好听。”怜星抱着无缺走过来,看着我怀里的孩子,想了想道:“他脸上的这道疤,仔细看去,有点像游动的鱼,不如叫他小鱼儿吧?”
我没所谓,就点点头:“好,那就叫小鱼儿。”
我们两个抱着孩子,叫侍婢们煮了米粥,撇了上面的清汤,喂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吃了东西,脸色就好看一点。
我和怜星把他们两个并排放在床上,他们很快睡着了。
怜星看着他们的眼神,柔软而怜爱,摸摸这一个,又碰碰那一个,简直爱不释手。
“去买只羊,弄点羊乳给孩子喝。”过了一会儿,她扭头吩咐道。
侍婢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两个孩子有米汤吃,有羊乳喝,很快就被养得白白胖胖。
他们继承了江枫和月奴的容貌,都是精致可爱的孩子,叫任何人都生不出讨厌他们的心思。
“大宫主,二宫主,刚刚我看到江枫和月奴在门外探头探脑,好像是想看望孩子。”一个侍婢进来禀道。
我头也不抬地道:“叫他们滚。”
“是。”侍婢便下去了。
怜星怔了怔,没有说什么,抱着小无缺,逗着他笑。
“这几日,江枫和月奴过得怎么样?”我叫来芍药问道。
芍药答道:“江枫每天出去打猎、采果子,两个人一天至少能吃一顿饭,但因为没有锅灶,经常喝生水,常常腹泻。有弟子看他们两个如此艰难还互相扶持、恩爱,便悄悄赠了瓦罐,他们现在能喝得上热水,有时候还能煮个汤了。”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怜星起身跟了过来:“姐,你要去做什么?”
“给弟子们讲讲课。”我说道。
我把弟子们都招齐了,对她们道:“我听说,有人在帮江枫和月奴。你们同情江枫和月奴,我非常高兴,因为你们是一些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弟子们没有说话。
“不过,你们无意中也破坏了一件好事。”我又说道,“江枫和月奴之所以恩爱,就在于他们的生活艰苦。江枫越难、越顾家,就说明他越爱月奴,月奴才更感激、更动容、更爱他。你们现在减轻了江枫的艰难,怎么能让他们生出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真爱呢?”
话落,有个弟子站了出来,跪下道:“弟子知错!是弟子年轻不懂事,犯了大错,险些误了别人的爱情!”
“快起来。”我柔声说道,“你的心意是好的,没有人会怪你的。”
等她起来后,我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被我招进来时,有的人受过伤害,有的人还没有谈过恋爱,但是都畏惧男人、视男人为虎狼。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看看江枫和月奴,这世上还是有真爱的。如果有人能够像江枫一样,愿意为你们去死,愿意放下身架为生活奔波,那他就值得你们爱!”
“如果哪天,你们爱上了一个男人,千万不要像月奴一样,私下逃跑。”我又说道,“尽管禀告给我,如果他对你们是真爱,我和二宫主、所有移花宫的弟子,都会真诚地祝福你们!”
话落,所有弟子们都跪下了:“多谢大宫主恩德!”
从这一天开始,再也没有弟子偷偷给江枫和月奴送东西。
还有人在江枫喝雨水、吃糊饭时,满眼鼓励地对他道:“加油!你们要相爱到白头哦!”
半个月后,燕南天回来了。
他把一小包银子扔到了桌上:“这里是二百两银子,是震远镖局给我的酬金,拿去抵我义弟欠下的债。”
“好。”我头也不抬地道。
我忙着涂红红的指甲,没空搭理他。
这是一个吉祥物弟子偶然间在山中发现的颜色,红得非常纯正,我喜欢极了。
燕南天站了片刻,就转身走了。
走之前,他说:“我弄到银子,就差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