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打了个欠儿后,抬头看到慕子染除了脸色铁青外没旁的问题,松了口气眨眨眼说道:
“想来白太医平日多温和的一个人啊,方才离去时那脸色阴沉的叫奴才我看着都怕。
还以为小主病症严重呢,现在见无事便好,奴才也不扰小主休息了。”
福安咧嘴一笑,躬腰便要退下。
“慢着。”慕子染叫住了他,凝眉深思,片刻后问道,“你可知内务府总管陈寿全与坤宁宫的顺意是何关系,还有,这宫中可有道观?”
福安微微一愣,立马反应过来答道:“回小主,是有传闻说那陈寿全与顺意是甥舅关系,然奴才到底也是听人嚼舌头,没什么凭据。”
他摸了摸下巴,斜望着上方:“至于这道观,宫里倒是没有,宫外却有一颇有盛名的玄真观,宫中但凡有何法事都会请那天玄子道长来。”
“天玄子?”慕子染咬唇,白洛行身为太医游走,各种医治,必定是知道了什么风声才会这般说,那天玄子毕竟与此事又莫大联系。
“对了!”福安一拍脑袋,高声道:“想来那道长也许久不曾入宫,奴才只记得他肤色黝黑,宫中的老公公常戏虐叫他‘黑道士’。”
黑道士,她仔细琢磨,然并无所获。
“恩,你且下去吧。记住,今日本主问你的不许对任何人提及!”慕子染吩咐道,心中却早已如同针扎一般,手心微微泛起冷汗,转头拉着汀兰紧张道:
“你日暮时便去告诉白太医,他胆敢污蔑本主的好姐妹,那此后都不必来绛雪轩了。”
汀兰望着她目光盈盈,叹了声气转而阖上大门,握着慕子染冰凉的手道:“小主可是在怀疑茗悠小主。”
慕子染挑眉,“谈不上怀疑,只是她的太多举动让我觉得奇怪,那时我握着她的手只觉得一直在发颤。
可当顺意取下绸带之时却镇静如常,让我不得不疑心,她怕的究竟是我受责还是怕这场戏落空?”
“但是既然白太医也这般想,那……”汀兰试探性的问道。
慕子染抚着腕上冰凉的玉镯子,只觉得那阵凉意可带令她稍事安定。
她喃喃道:“毕竟我们三人自入宫便相识,我还是宁愿相信她迫不得已。”说到这里,她略惋惜的望着空空如也的小桌,叹道:“方才我的话是否太重了。”
汀兰失笑,自袖中取出那瓶‘已然丢掉’的梅酒摇了摇,斟了一杯递给慕子染,不管她因戳破心事而略含羞愤的脸,朗声道:
“好歹奴婢也服侍小主一场,如何不知小主方才就是要气走太医,免得再牵扯到这浑水中。”
慕子染轻咳一声,别过眼睛:“你如何猜到的。”
汀兰轻轻握住藏在袖中的染着药香的手帕,勾起笑意道:“小主虽未说,可看太医对这绛雪轩的关照也可知定是与小主相识微时的旧交。
而小主素日对下人都和颜悦色,怎会突然发如此大的脾气。”
“是啊,一个人若心口不一,到底会留下些异样。”想到此处,慕子染目光再次黯淡下来,双手握在一处给予自己些许安慰,忧虑道:
“可是此番要针对我的是皇后,不是旁人。她竟有办法让茗悠为她所用,而且招招致命,叫人如何不心惊胆战。
是以在我想好如何应对之前,禁足是最好的自保方法,对于白太医亦是如此,躲得越远,才越安全。”
汀兰点点头,看着窗外渐昏的天色,忙欠了欠身往宫门外白洛行的必经之路跑去。
待她走后,慕子染捧着那盏梅酒,轻轻一荡,自己的面容便在杯中摇散开来。
慕子染抬眼看着楚越宸最爱下的那份棋,只觉得就如这宫中的形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似乎每一人都身处棋局之中,辨不清自己的位置。
“汀兰姑娘不必多说。”宫门外,白洛行的脸上看不出气恼之意,还是如往常一般弯着眼睛对汀兰温声说道。
“不,白太医你误会我们家小主了。她是……”汀兰咽了口唾沫,抛开别的,她也不愿白洛行当真生了慕子染的气,即便那样能断了他对一个宫妃不该有的念想。
白洛行摆手轻笑,淡淡道:“不必多说,是因为白某全部了然于心。惠贵人只当猜到了我的心思,就不许同样猜出她的心思吗?”
“那太医今后还会来绛雪轩给小主看诊吗?”
“不会。”听他这般说,汀兰只觉得心中略微有些不舍,紧咬着下唇垂下眼帘。
“一来若心向惠贵人之事让旁人发现,只会带来许多麻烦,她的顾虑于人于己都甚是周到。至于这二来……”
他将最后一本医术交给汀兰,温言道:“汀兰姑娘已然对辨识毒药与药材药理颇为入门,常见的问题我已在书中勾出,想必足够招架了。”
汀兰接过书,并无一丝喜色。
抬起眼,只见白洛行的影子斜长一道,却显得人那般渺小。汀兰不再回顾,她知道,不论自己多在意,白洛行的眼中始终不会有自己。
花朝节的风波便像水面浮波一般,在那小太监奇迹般的消失,在绛雪轩那位禁足之后很快便平静了下去。
所幸虽不得外出,不得探视,藏书阁的书却还是可以有负责管理的公公送来的。慕子染成日沉浸在古今通史,诗词歌赋之中,倒也乐得自在。
然则禁足的第三天,最先坐不住的,却是养心殿那位心高气傲的正主皇上。
“不知皇上今夜要翻哪位小主的牌子?”李德全捧着几块绿头牌,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垂首等待。
楚越宸心情郁郁,脾气更为易怒,这养心殿的奴才奴婢,近来各个都是将脑袋悬在脖子上一般的侍奉,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身首异处。
“选什么选,都给朕扔出去。”楚越宸阴着脸看着那些名字便来了气,拂袖将托盘挥于地上。
牌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李德全恭着他的老腰,跪于地上经不住的发颤磕头,艰难的往后退道:“皇上息怒,老奴这就扔出去,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