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人越来越近，慕子染狠狠瞪着他，手中的匕首已然准备妥当。

“小心那娘们儿手上有家伙。”

受到提醒后，那大汉也注意到慕子染手中的匕首，一气之下拔出剑来，叫嚷着便一脚只踹向慕子染心窝，作势要一刀劈了她，

“这贼妇人，兄弟险些便折她手上了，看我不一刀劈了你！”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形一抖，瞪大着眼睛直直倒下。背后一支羽箭射来。直贯胸膛，当场毙命。慕子染心中一动，抬眼望向射来的方向，只见身披金甲头戴紫冠的萧衡正立于假山下，左手持剑，目光冷毅。在转向慕子染时，看她无碍，才松了口气。

一阵风掠过，慕子染恍惚间便被萧衡扶起护于身后，只见他抽出腰间的龙泉宝剑，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放柔道：

“别怕，我说过要护你周全。”

而后的事慕子染已然记不太清，她的眼中全然是萧衡近在咫尺的脸庞，耳中不断回响着方才的承诺。身旁便是血腥厮杀，可她却突然不再害怕，正如萧衡所言，她愿意给他全部的信任，乃至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手。

忽听一阵沉闷的呻吟，慕子染伸手摸向自己脸颊，触手一片温热。

她这时才发觉到，萧衡的身手远不如平常矫健，他护着自己的右臂十分僵硬，细看之下，才看都渗出的已然干涸的乌血。

“你受伤了。”慕子染惊到。

“不碍事。”萧衡扔在用他不习惯的左臂拼杀，却明显越发吃力不敌，慕子染回头望向藏书阁，忽然想到此楼设计独特，从内扣住纵使千斤也撞不开来。

原本只是个表明皇帝读书之专的设计，不曾想到今日，竟真起到了作用。

“去藏书阁，那里会是安全的。”

萧衡此时也想起来，一手揽住虚弱无力的汀兰，一手护着慕子染便往藏书阁中退去。进门后当机立断的扣动机关，紧锁住大门，方才送了口气。

“去上面吧，总安全些。”萧衡道。

慕子染点了点头，紧跟在他的身后，忽视门外的威胁叫嚷，慢慢往顶楼行去。

楼下的暴民试过了踹门撞门后，只见铜制的大门纹丝不动，越发的气恼，高声叫骂威胁。动静过大，引来了阮相的暗卫，道：

“尔等在这里发什么疯癫。”

“大人你是不知，方才那个妖妃贼妇人和不知道哪里来的武功高强的野男人躲到那楼上去了，我们进不去，他们出不了，那赏金想拿也拿不到啊。”

那暗卫眼珠一转，想到了阮文君的吩咐，这才道：

“阮相说了，只要除掉妖妃，不论何种方法皆可。”

“不一定要取她脑袋的话……”一尖嘴猴腮的小个子民夫上前，探头探脑道：“不如烧了这楼，这门不开，跳下来也是死，躲着也是烧死，赏金怎么都是我们的。”

一语点醒众人，

“就这么办！”

萧衡与慕子染靠于书架上，此刻只觉筋疲力尽。慕子染扶着已然包扎止住血的汀兰，又忍不住回过头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萧衡抬手用指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入宫救驾的时候遇到了耶律晴和她的护卫，是那个护卫告诉了我。”他望着慕子染的眼眸越发深沉，摩挲在脸颊上的手指渐渐变为掌心，流连忘返，存着丝丝柔情爱怜。

慕子染一愣，却并未挣脱，反而垂下头，将自己的手覆在萧衡的手背上，闭上眼眸。

忽然一阵烟味飘来，萧衡一惊，赶忙起身往楼下看去。只见顷刻间布置好拎着油的干草垛，数十火把才刚点上，黑色的浓烟便滚滚升起。

“上面的，若是不想被活活烧死，便将慕家那个妖妃交出来！”

“交出来！”

“她们家害人不浅，死百次都不够！”

听着那些诛心的叫骂，慕子染忽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就在此时却听到萧衡浑厚的声音喊道。

“真正让灾民流离失所的不是慕家父子，正是指使你们的阮相，你们助纣为虐，殊不知与认贼作父类同！”

“阮丞相才是爱民如子的好丞相，你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低下的人啐了一口，完全不听萧衡辩驳。萧衡深知那些人被蛊惑不能回头，便索性紧闭住一圈窗户。

浓烟滚滚而上，汀兰被呛的醒转过来，此刻已是面无血色，她拉过慕子染的手，勉强笑道：

“还好小主无事，汀兰也算有用了一次。”

慕子染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宽慰道：“你比我有用许多，我已经帮你包扎止血，只要再撑一阵，一定会没事的。”

萧衡环视一圈后，终于在窗台前寻到了要找的东西，当即将衣摆撕下浸泡于睡莲池中，泡湿后递给慕子染与汀兰。

“待会用这个捂住口鼻，我们冲出去，兴许还有希望。”

汀兰摇了摇头，

“将军与小主定会安然无事，可奴婢却没有这个福分，更不能拖累你们。”

“你在说什么！”慕子染望着渐渐染红的衣襟，她突然悲从心气，害怕的抓住汀兰两只手，哭道：

“我们去找白太医来替你疗伤，我知你倾慕于他，只要你坚持住，我便做主让你二人成亲，还给你备上最为丰厚的嫁妆……所以汀兰，你要撑住，不能放弃。”

“汀兰，多谢小主。”汀兰眼神已然开始飘忽，勾起的唇角只一半便无力的落下。她自胸口掏出块染血的丝帕握在手中，慕子染瞧着上面绣着一‘白’字，便知是白洛行的东西，看样子已是很旧了，却被汀兰像宝贝般深藏。

“奴婢今生是没这个福分了。”

而后她又从袖中掏出一叠纸交给慕子染，

“这些是丽嫔前些日子买通我所给的银票地契……小主定要好生收着，奴婢自知时日不多，有幸遇到小主已是最大的福泽。最后的心愿，便是能与小主你换身衣裳，走，也走的风光些。”

慕子染此刻已然明白她的意思，更是泣不成声。藏书楼中尽是些木头书本，无不助长火势熊熊烈火直窜上来，此刻已是浓烟弥漫，呛入口鼻之中，如要窒息一般。

“再耽误不得，照她说的做吧。”萧衡将湿布条蒙于慕子染和汀兰脸上，背过身去，长叹一声，饶是见惯生死的他，此刻心中也是无比哀戚。

一粒粒扣子揭开，慕子染的眼眸早已被泪水所蒙。她能感受到火光漫天中，汀兰的手却越来越冰凉，可是握着的手，如何也松不开来，割舍不下。

“小主，走吧，奴婢……在天上，定然好生……庇佑着你……”

汀兰抽出手，身侧着火的书架倒下，火星四散，险些便将慕子染的头发点燃。萧衡见再不能耽误片刻，也顾不得她的反抗，拉起慕子染便要往下逃去。

“将军！”汀兰用最后的力气喊道。

萧衡回过头，眼神无比凝重，虽无言语交流，在场之人确都明了于心。他承诺似得朝汀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横抱起慕子染便往楼下走去。

慕子染最后见到的画面，便是身着宫装头簪珠玉的汀兰，美的像一朵盛放的花，躺在朱红的火焰中，含着微笑，注视着他们的身形，慢慢闭上眼眸。

这个于宫中燃尽一生的女子，到死还是噙着笑意，手中抓着那方丝帕，不知瞧见了谁的模样，微抬起手臂，喃喃道：

“一定要……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