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尽皆离去后，楚越宸才冷冷的望向小周子，不悦道：“朕让你传的话，可传到了？”

小周子容色一凛，当即躬身道：

“回皇上的话，奴才确是办妥了……”他眼珠子一转，心中只道不好，若自己这样说岂不是把问题推到了慕子染的身上，于是又支吾着：“莫非北三所那边出了什么事，或者慕更衣她……”

“不必再说下去了！”楚越宸振袖一挥，只气的面色铁青，咬牙道：“世上岂有这么多巧合，只怕她是怀恨在心，竟敢戏耍于朕！”

楚越宸越想越不是滋味，重重的拍向桌案。

小周子惊得赶忙匍匐在地，哆嗦道：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她既不识抬举，可这宫里还少个想盛宠的女人吗？”楚越宸冷笑一声，当即下旨：“那个岸芷是从前绛雪轩的宫女吧，甚好，传朕旨意，封为芷贵人。”

“芷，贵人？”小周子声线一抖，冷不丁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皇上三思，这由宫女抬为嫔妃可没有直接封了贵人的先例啊。”

“朕说贵人便是贵人。”楚越宸眯起眼，“你敢有忤逆朕？”

“奴才不敢！”小周子赶忙吞咽一口，踉跄着起身顾不得整理衣摆，“奴才谨遵皇上吩咐，这便去传旨。”

楚越宸面色依旧不霁，抚着下巴仍不解气道：

“今夜便由她来侍寝，不，不止今夜。朕要让宫里每一处的人都知道，便是一个奴婢，也能轻轻松松的跃过她去！”

而后果真与慕子染初入宫时一般，三日连宠，春恩车夜夜从毓秀宫而过，听着那辘辘之声，不知让多少妃嫔嫉恨交加，彻夜难眠。

流水一样的珍宝首饰用红布盖着送入其中，按照那个排场，只怕早已破格到了嫔位。

后宫宠辱，向来风水轮流转，大家也都了然于心。偏偏这次受宠的竟是个宫女出身，这让那家王侯将相出身的贵族妃嫔又如何能咽的这口气，早有三五成群的往坤宁宫中说理，撺掇着景柔嘉出面劝诫皇上，让他雨露均沾。

可景柔嘉又岂会去碰这颗钉子，便敷衍着统统打发回去，幸灾乐祸的等着那眼皮子浅的奴婢给旧主些脸色瞧瞧。

宫中众说纷纭，直传到了北三所那等偏远之处。

汀兰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宽慰之辞，谁知慕子染中了局却半点不恼，还时常捧着下巴对窗发怔。

问她那夜去了何处，发生何事也只支吾着搪塞过去；虽如此，情绪却明显比原先好上许多，时不时还能露出些笑容，也让汀兰与沈夙二人放心不少。

“你们嘀咕什么呢，非得避开我去。”慕子染一边拿雪青色的缎子缝制着新的小袄，一边时不时抬眼望着坐于炭盆边小声闲谈的汀兰与沈夙二人，浅笑道。

“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汀兰回头应道。

“我又不能出去，偏你什么都要瞒我。”慕子染佯装叹息一声，撑着额角：“宫中还能有什么密辛传闻，左右不过妃嫔的宠辱兴衰明争暗斗，如今我不处在局里，听过便罢了。”

汀兰一想却是如此，便搬着椅子转过身朝向慕子染道：

“小主都尽数归结出来，还问奴婢作甚，不过就是宫中近日冒了一新宠出来，传的沸沸扬扬，只怕也就是明日黄花，长不了多久。”

“新宠？”慕子染眼珠子转了转，下意识想到了生辰侍寝的耶律晴。“可是晴妃？”

“若是晴妃只得算是情理之中，可这个‘新宠’至今连身份亦不明，被皇上安置进了毓秀宫偏殿，平日里也不露面，就像凭空冒出的一般，实在令人好奇。”

慕子染浅浅的勾了勾唇，垂下眸子继续着手上的针线活：

“这有什么奇的，若真能掩蔽锋芒尚可说智慧，就怕是表面功夫，过不了几日便按捺不住……”

话音刚落，只听院外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便是大门被推开的响声，一女声高喊道：

“芷贵人到，还不速来接见。”

“芷贵人？宫中何来个芷贵人。”汀兰蹙起眉。

而慕子染在听到一个‘芷’字后面色便当即沉下，眼底一片阴霾，她将手中的东西放回针线篓内，站起身冷冷道：

“既没听过，自然是那新宠无疑。说是新宠，对于我们来说只怕是旧人了。”

刚迈过门槛，抬眼便望见院中立着主仆二人，鹅黄色落了雪的绢伞下，那人身穿湖绿色妆花潞绸小袄，淡蓝色绣着寒梅的披风与暗纹裙摆曳地，脖上绕了一圈狐狸毛，斜勾起的唇角夹杂着藏不住的骄矜傲然。

原先额前的碎发尽数被梳拢上去，露出绘着花钿的光洁额头。斜髻上佩戴着掐丝金枝碧玺花簪以及金海棠珠花步摇，耳上挂着成色极好的翡翠坠，随着动作，可以看出腕上叮铃碰撞的一对赤红宝手镯。

从衣裙到首饰，无不显示出身份华贵。慕子染立在石阶上，淡淡的扫过这些，可以说半点触动嫉妒也没有，眼底无波，清冷非常。

沈夙望着伞下的那位芷贵人，咬牙沉声道：

“岸芷。”

岸芷不动无声的站在院中半晌，这才冷笑一声，屈膝福身道：“岸芷拜见小主，许久不见，小主别来无恙啊。”

慕子染依旧风平浪静，好像在看她做戏一般，也不让她起来。

“贵人您这是做什么，虽说慕更衣与您有些渊源，可如今到底一个贵人一个更衣，要行礼也不该是您啊。”身旁语音婉转的侍婢作势扶起岸芷，扬声笑道：“这尊卑可乱不得呢。”

汀兰听到这声音，眼眶一跳，瞳孔霎时收紧。细看那撑着伞一身宫装的侍婢，生的眉目婉约天真，自带着江南水乡的灵秀之气。

“香菱？”她不可置信的唤道。眸中轻晃，嘴唇几番开阖，才颤声道：“你，你与她……”

香菱冷哼一声，斜扫过汀兰受伤的神情。哪里还有从前的半分乖巧懂事，挑着眉发出轻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