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华虽不情愿,可仍是躬下身子附在阮文君耳边通传了几句,阮文君神情一动,拿起帕子沾了沾嘴后,起身朝皇后道:
“启禀皇后娘娘,嫔妾许是多饮了几口冷风,忽然身子不适,还望娘娘准许嫔妾先行离席。”
景柔嘉如今酒意渐醺,握着玉杯,凤眸眯成细丝,打量了她眼后冷笑道:
“元婕妤身怀龙裔,可是宫里最贵重不过的,自然该好生养着。”说罢随意摆了摆手,“还不退下。”
“是。”阮文君福了福身,依旧以一副恭敬谦逊的模样告退。
萧琼看着她的背影,轻嗤一声,“矫揉造作。”而后扫过整个筵席,唤过紫阳道:“雁寻呢,我记得当初也邀了他来。”
“奴婢今早问过神武门那边,将军是入宫了。”
萧琼眸中一沉:
“你马上去寻他,当初乃皇上所邀,可如今连皇上自己都不来,那他一个朝臣到这满是脂粉俗物的地方成何体统。”
“是,奴婢这边亲自去找。”紫阳福了福身,趁着众人不注意,与阮文君等前后离开了梅园之中。
临仙阁,
“本主倒是许久不见你,只希望,你今日不是单单来叙旧的才好。”阮文君脱下披风又若华接过,高坐殿上,捧着精雕着牡丹图的累金手炉,扬声道。
“回小主的话,奴婢若不是发现了万分要紧之事,岂敢来打扰小主呢。”岸芷保持着蹲地行礼的姿势,抬眼觑了下阮文君的表情,不敢再卖什么关子,径直道:“奴婢今日于宫中看到了惠,不对,慕更衣才是。”
阮文君眼眶一跳,表情当即认真起来:
“你过来给本主仔细的说一遍。”顿了顿,又沉声道:
“说说那本该幽禁在北三所的人,是如何敢在宫里游走的。”
“若是旁人定然不敢,可慕更衣向来胆大妄为,惯行些旁门左道。奴婢看到她是正穿着一身宫女的衣饰打扮,鬼鬼祟祟的往御膳房后门处而去?”
御膳房,阮文君眯起眼睛。
“她既费心乔装改扮,自然不会那么轻易让人看出,只一眼你当真能确定?”阮文君质问道。
“若是旁人奴婢不敢说,可慕更衣自小便由奴婢服侍,一个动作一个背影都十分熟悉。”岸芷见阮文君将信将疑,不由更为激动的打着包票:“奴婢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非虚!”
“你的项上人头能值几斤几两,若看错了给小主惹来麻烦,这后果谁来承担。”若华瞪着眼睛斥责道。
谁知阮文君却一抬手示意她噤声,
垂下眼眸,蝶翼般的长睫轻扇,于眼下投出一片暗影。
倘若岸芷看的无错,那慕子染费尽心思要去御膳房里究竟为了些什么,总不可能打算投毒那般蠢钝。
御膳房……御膳房……
忽然眼眸一亮,阮文君转过头向若华问道:
“养心殿那边的人可是说皇上近来为国事烦心,食欲不振?”
若华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备了一桌子菜都动不了几筷,还性情暴躁,如今宫里的御厨人人自危,只恐一菜罢,连自己这小命也一道搭了……”
话未说完,阮文君已然讲一切都梳理通顺,眼底涌动着光彩,唇边似笑非笑,如同轻蔑的嘲讽。
身子慵懒的靠向身后软垫:
“看来我们的慕更衣纵使身在冷宫却还牵挂着皇上,得知他食欲不振,哪怕冒着抗旨的危险也要亲手做羹汤给皇上送去。这样情深可感,实为本主及不上的。”
岸芷将阮文君的话细品一番,马上意识到慕子染是打算借此复宠;可若让她复了宠,那岸芷岂有命活?
想到这儿,方才还幸灾乐祸的她顿时有些慌神,上前焦急道:
“能让谨小慎惯了的慕更衣做出举动,她定然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而且抱有极大的把握。小主好不容易铲除个阻碍,可不能让她死灰复燃啊!”
“阻碍?”若华横了她一眼,冷声道:“她配当小主的阻碍吗,不过是嫌她碍眼才顺势整治一番罢了。”
“正如若华说的,本主能打压得了她一回,便能压着她一世。况且慕子染现在只是个丧家之犬,没了龙裔作依仗,即使复宠又能影响得了什么?”
她是不能奈阮文君何,可是整治岸芷不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吗。
岸芷担忧后怕的搓着手,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只红着眼眶咬唇嗫喏道:
“小主……”
这时却又见到阮文君话锋一转,侧首支起额头,挑眉道:
“怎么,你很害怕?”
岸芷吸了吸鼻子,屈膝跪下诚惶诚恐道:
“奴婢不敢隐瞒小主,当真是害怕极了。想当初奴婢弃暗投明归顺小主,害的慕更衣这般凄惨,她的手段早就见得惯了,如若复宠,只怕要让奴婢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啊。”
越说越是胆战心惊,含着眼泪不住叩头于地,口中哀求道:
“求小主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阮文君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轻抿几口茶,忽然蹙起眉朝若华道:“这金骏眉竟没从前府中的好,若都是如此,今后也不必送来了。”
若华赶忙撤下,喏喏道:
“那些官员敬重丞相,敬献的东西必定样样珍贵顶尖,倒不知怎的,却比宫中的还好些。”
软文君以帕子轻沾唇角,这才再度看向瑟瑟发抖的岸芷,轻叹一声,沉声道:
“只可惜本主从不爱成人之美,于慕子染是,于你也是。”她换了个方法倚着身子,忽然笑了起来“你想她翻不了身,便自己去筹谋,本主或许愿意借你股东风,却也仅此而已,明白吗?”
岸芷听得云里雾里,垂头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
阮文君蹙起眉,心中暗道了声‘蠢钝不堪’,而后向若华使了个眼色,兀自起身朝里屋走去。
待她走后,若华才转过身不耐烦的瞪了岸芷几眼,扬声道:
“你的脑袋是榆木所造不成?当初如何低声下气的求小主寻个医师替你去除背上的疤痕,目的为何,我不惜得点明你自己还能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