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天里,慕子染都能明显察觉到在这狭小的北三所中,涌动的一股尴尬紧张的气氛。沈夙与汀兰不再如之前那样默契,非但没有说说笑笑,眼神相互接触的刹那间还会移开,仅存着些“嗯”,“好”之类简单字眼的交流。
慕子染看在眼里,却只默不作声。
待她全然好转,一日,汀兰服侍梳洗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确定过四周无人后将门窗尽数阖上,似乎连一丝风也不愿放进来。
“怎么,你终是耐不住了打算与我聊聊姐妹间的相处之道吗。”慕子染脸上挂着似是而非的笑意,盯着汀兰来回忙碌的身影,随口道。
“我原以为小主不会过问此事的。”
“那是因为你与沈夙都不是会使小性子的人,想必能妥善处理;可这些天都不见好转,想必定是些严肃要紧的事了。”慕子染拖着下巴“你可要我替你当一回说客?”
“小主还是先对自己的事用心些吧。”汀兰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后才做到慕子染的对面,压低声音讳莫如深道:
“小周子那边传来消息,我们筹谋之事有眉目了。”
慕子染下意识的眉心一蹙,方才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表情十分复杂。顿了半晌后才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应了句:
“嗯,这样快吗。”
“时间来的慢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要来的巧。宫里的腊梅开的极好,皇后娘娘特设了筵席邀妃嫔赏梅饮宴。”
慕子染盯着书的眼眸一沉,转而更加漫不经心道:
“那又如何,她邀谁也不会邀到这北三所里。”
“小主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汀兰看着慕子染这不紧不慢的模样,打从内心里替她着急:“丽嫔是怎么样的心性,她岂会错过这等炫耀的机会,即便皇后不请她也必定觍着脸的凑过去。她有事可忙便不会三番五次的来这北三所找麻烦,我们行事也会轻松些。”
“莫非你还怕她来了寻不到我……”慕子染随口说完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书抬起眸子,望着汀兰高深莫测的表情,倾过身子低声道:“你疯了吗,私自出宫可是抗旨重罪,你不清楚?”
“奴婢已全都谋划妥当,况且此番只是试探,小主不必出现于谁的眼前。”汀兰眸中放出光彩,似乎真是抱有极大的信心。
“我们不是孤军奋战,养心殿那边可有小周子帮衬。他才传了消息,说皇上近期忙于朝政食欲不振,有时候御膳房备好的东西动不了一筷子就叫撤下了。”
“那又如何?”
“这宫里的点心只怕皇上早就腻了,小主可还记得从前吃不下东西子,按照民间的做法做出的那道山楂糕?”汀兰一顿,却见慕子染神色淡淡,她原本就不情不愿,现在更连多费心思回答的力气也没有。
她只得悻悻的自己接道:
“那时皇上本玩笑一般抢来吃,谁料吃后竟大加赞美,更要于宫中盛行以表其喜爱。”
听汀兰提及这些往事,慕子染面上无波无澜,心中亦只剩下嘲讽。轻嗤一声,道:“看来你是要我重做这道糕点,勾起他的味觉,勾起他对旧事的怀恋,从而感念起我?”
慕子染摇了摇头,重新翻开阖上的书本,回道:
“那糕点没什么难做的,只不过我多淋了些秋天制成的桂花糖解酸,你替我昨完送去便好,反正我也出不得这道门。”
“小主。”汀兰轻叹一声,“若真能如此奴婢又怎会让你去犯险,可哪怕按照同样方子做出的东西也千差万别,各种火候,只有小主自己掌握得了。”
“纵我愿意,又岂能在这北三所中支一口锅?”
“这点奴婢去寻辛儿便能办妥,那天御膳房中定会忙于宴会佳肴,况且非备菜时少有人在,小主借那处一用不是难事……只是该如何掩人耳目的出去……”汀兰抿唇细思:“奴婢尚需想一完全的法子。”
掩人耳目的偷溜出宫她做的还少吗,慕子染嗤笑一声。她微坐起身子,看着汀兰愁眉不展的模样,想到前些天她对自己说过的话。
即便抵触,也不得不承认与其终身躲在此处,畏畏缩缩,备受欺凌。她倒不如再去搏一把,就算是为了那些无辜逝去的人。
慕子染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睁开眸子:
“我这里有一用惯了的法子,想必可行。”
“什么?”沈夙瞪大着眼睛,腾地站起来神色难得露出的惊慌。一边后退一边摆着手:“这,我不行的,当真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只让你换上我的打扮,扮演半日的‘冷宫弃妃’,倒像逼你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小主还不如去寻个刀山火海来,沈夙绝不敢有半句异议,可这……”沈夙望着床榻上整齐叠好的藕粉色兰花暗纹夹袄,并淡水色罗裙,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无法想象自己穿上后是什么样的情形。
“况且小主也该提早些说,这样仓促,我,我也不知该如何准备啊。”
“提前说你早溜个没影了,放心吧,不会有人来的,所以只要远远瞧上去像,证明‘我’还在屋里待着便好。”慕子染拍了拍沈夙的肩膀,不等她再度开口,径自吩咐道:
“汀兰,你去帮她装扮。”
而后不管汀兰略尴尬的神色,抱着一旁自己要换的衣服,饱含深意的笑着走去里屋。
四周的气氛如胶凝一般,汀兰与沈夙相互望了一眼,而后匆匆的移开。二人都极不自然,然慕子染既如此安排了,又不得不听从。
“去换了衣服,我替你梳发髻。”汀兰心中早就原谅了沈夙,只是磨不开面子,一边走向铜镜前一边随意的说道。
沈夙‘嗯’了一声,只以为汀兰仍旧生着她的气,却不知该如何缓和,所幸闭口不言,转而走到屏风后面,默默的换起衣服。
过了一会儿,屏风后传出簌簌的衣衫摩擦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