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过多，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醒来后得知龙裔没了，先是整整哭了数日，哭到嗓子哑了又昏厥过去一次。再醒来后便不吃不喝，躺在那床上没了动静。”

“这半个月小主不吃不喝，怎会熬得下来？”汀兰一惊，纳罕道。

“全凭参汤吊着命。前些时候道肯下床来吃些东西，我问缘由，只说自己夜里梦到了胤衡，说胤衡怨她，所以不敢就这样死去，就算到了地下也无面目去见那好不容易有机会转世为人的孩子。”

“小主这是哀莫大于心死。”

汀兰听着沈夙讲述这些日子的经过，只觉心中无比沉重，像是被扼住一般难以呼吸。

“想来当初夫人含冤而死时，小主便受了不轻的打击。再到被皇上误会厌弃，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全都都是靠腹中孩子支撑过来。如今连唯一的念想也没了，整个人不就垮了吗。”

“谁说不是呢，当初得知小主怀有身孕，整个绛雪轩里欢喜作一团，日夜盼着诞下个活泼可爱的皇子公主，可如今……”

沈夙张着口，却再也说不下去。

“可如今分崩离析，什么都没了。”

“不，还有我们。”沈夙突然坚定道。她反握住汀兰的手，站起身来“小主见到你无事定会开心，或许能趁机开导她些。”

“也好，我正有此意。”汀兰抹了抹眼泪，将自己的表情调整好后，才随着沈夙一同进去里屋。

当她二人走近时，慕子染正躺于床上，双手交叠着放于胸前，睁着双眸痴痴的望着顶上，一动不动。

汀兰这时才看到，那个人还哪里还有记忆中清丽灵动的惠小主半分影子，不出一月，就硬生生被病痛绝望折磨得凋零枯朽，即无生机，也无丝毫情绪表露。

如今的她比病中还要惨白憔悴，一双明星般璀璨的眸子只剩木讷无神，嘴唇干裂出口子，连那三千青丝也黯淡无光，更有根根白发夹杂其中。

而置于枕边几块颜色鲜艳的布料，汀兰细看之下才认出，那正是蒙氏亲手给未出世孩子所绣的一块块肚兜衣物。

此情此景，她再也忍不住，紧捂着嘴巴转向一旁。闭上眼，眼前似还能浮现出摘星楼上翘袖折腰舞凌波、绛雪轩中捧书沉思，浅笑莞尔便能另六宫粉黛黯然失色的慕子染。

那样一个灵慧的人儿，究竟怎么成了如今的样子。

她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平静下来，上前轻声唤道：

“小主，奴婢回来了，奴婢没能陪着小主，竟让小主遭了这些罪……”

听到声音，慕子染神情微动，僵硬的转过头来。在望见汀兰后，如见亲人一般，眼中顷刻间便泛起水雾，嗫喏道：

“还好你无事……”

虚弱的抬起手臂，汀兰当即明白过来，上前将她冰凉的手拢在自己手心，轻搓着给予温暖。

“小主的日常起居哪里离得了我，奴婢又岂敢有事呢。”

“那福安……”

“福安如今在聆音阁当差，本也坚持要来，只不过想着多有不便，才没有应允罢了。”汀兰转念一想，又柔声道：“除了福安，还有小周子、庄婉仪、德妃晴妃娘娘，她们都很挂着小主，可惜小主病中不宜打扰，只得托奴婢带了满腹的话，都是让小主振作起来的。”

“恐怕我只有辜负她们的份了。”慕子染垂下眼，气息奄奄，虚弱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

“一个有罪之人，何必还要才连累她人呢。”

汀兰瞧着她颓败消沉的模样，不由攥紧双手，这样下去，到底还能撑到几时。她绝不定眼睁睁看着慕子染这样垮掉。

“她们是主子，可奴婢们便不同了。倘若没有小主在，还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定是打掉牙根还要往肚子里咽的凄凉呢。”

“可惜我现在的处境，连自己都顾不得，更无力去护住你们了。”

“小主这话便错了，宫中议论纷纷都猜测小主何时会东山再起。奴婢亦觉得，凭小主的才貌品性，若肯使劲，定能早日脱困，重新来过。”

听到这话，慕子染神色再度黯淡下来，别过脸平静道：

“我不想再重新来过，在这冷宫中有一日……过一日……就罢了。”

汀兰与沈夙对视一眼，仅仅如此再难以触动到慕子染的。她如今心如死灰，情愿在北三所等死，也不愿打起精神。

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寻个新的依托支撑才是关键。

转念一想，汀兰咬着唇，思虑片刻后还是把心一声横，可以拔高声调道：“小主可以不为自己想，也可以不为其余人想，可连未出世的皇子也就这样不管了吗？”

“汀兰。”沈夙蹙着眉制止道，在此时提及这个，无异于将慕子染的伤口揭开。果不其然，慕子染心中一痛，闭上眼满目悲戚，几欲潸然泪下。

掩面喃喃道：

“你何苦还这样刺我的心。”

“奴婢不提便无事了吗，或者说小主的伤口，就在不去揭开，又何尝痊愈过。”汀兰不打算再柔声细语的好言相劝，强硬的搬过慕子染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严肃道：

“小主可记得德妃娘娘与早夭的三皇子胤淳？”

“都是深宫中一样的可怜人……”

“不，小主错了！”未等慕子染说完，汀兰便打断道“三皇子再可怜，可好歹是赐了名，入了宗谱玉碟，人人都要敬称一声三皇子的。不仅于宫中设了香案佛龛，燃起长明灯，逢年过节都有人供奉添香。”

“可小主你的孩子呢？可有名字，可有牌位，亡故后也只能做个捂住孤魂。小主你怎么忍心？”

慕子染被汀兰这一吼，突然怔住。她嘴唇微张，似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些，正如所言，她的孩子死的可怜，若连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没有，还算得了什么？

汀兰又拿过枕边搁着的肚兜，捏在手中沉声道：“还有蒙夫人，那样一个温柔可亲的女子，却被扣上‘畏罪自杀’的名头。夫人死的蹊跷，小主就不打算查明真相，为她伸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