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躬身趋前,稍作思索便朗声答道:
“回皇上的话,除了景员外郎,工部最大的便是府监刘聪了。”
景远一听这个名字,心中一紧,继而将头埋得更深,又隐隐打起哆嗦。
这刘聪是个有才干之人,却被自己处处针对排挤,是以年过三十却仍是小小府监。
若说对他毫无怨怼之心是不可能的,这些年自己仗着皇后堂姐中饱私囊,买卖官爵之事,若被抖出……
景远绝望的闭上眼,定是必死无疑了。
“传工部府监刘聪——”
话音刚落,只见一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躬腰上前,跪于地上见了大礼,恭声道:
“微臣工部府监刘聪,叩见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越宸‘嗯’了一声,成百上千的官员,他对着这个刘府监可谓半点印象也无。
只觉得看起来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心生几分好感,语气也没有方才刺耳,朗声问道:
“此次戏台坍塌,险些中伤朕与太后,对此景院外与羽昭仪均是不知,那么刘卿家你,可知晓些什么。”他前倾身子,耐人寻味的注视着刘聪。
刘聪亦是第一次得见圣颜,腿不住的打着哆嗦,深呼吸了几下,脑海中浮现出前日自称翊坤宫宫女紫阳之人对自己的敦敦教诲。
他目光越发深沉,心中渐渐平缓下来。
已过而立之年还无一番作为,怎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倘若上司是个处事英明者也罢,只是让他屈居在凭借皇后权势作威作福,贪污嫉贤的景远之下,他如何甘愿。
想到这里,便依照紫阳所教,一字一句转述而出:
“此事事关重大,臣只是屈屈府监实在不敢妄言,还请皇上恕罪。”
楚越宸摆了摆手,略显不耐:“朕也不是让你说出幕后真凶,只需将督造其间有何异况悉数道来便是。”
刘聪佯作冥思苦想一般,片刻后忽然睁大双目,急道:“微臣想到一时,却不知可有关联。”
“有无关联自有朕判断,你且直言便是。”
得了皇上的应允,刘聪这才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忆及当日,臣与工匠正在商议万寿堂大殿门楣窗户使用黄花梨木还是金丝楠木,用料不定会耽误整个工程进度是以刻不容缓。
此事需要员外郎决策,然微臣寻遍工部府衙与未完工的万寿堂,均不见员外郎踪影,心急如焚之下还好遇到了负责花草的小公公。
告知微臣员外郎往后宫方向行去,才让微臣有头绪可寻。”
皇后一听,心跳如雷震一般,竟觉一双手紧扼咽喉,让她喘息不得。
景远曾依照以及的命令于黄昏十分往坤宁宫中一叙。
本觉得被人发觉只说堂姐弟之间闲话家常,如今万寿堂种种事端之下,此事若被刘聪揭发,那景氏一门可谓遭受重创,血本无归。
“后宫?”楚越宸嗤笑一声,目光阴沉道:
“朕倒要听听,是哪位后妃有这般大的能耐,足以驱使朕的臣子为她效劳。”他有意无意的看向皇后,唇角的笑意更另景柔嘉心惊胆寒。
刘聪顿了顿,凛声道:“臣一路上问询遇到的宫女太监,终于在一处宫殿寻得景员外郎的身影,那便是延禧宫。”
延禧宫三字一出,皇后悬起的心微微放下,却转而难以置信的在刘聪与端婉仪间打量环顾。
程朝雨被突如其来的指认惊得半晌来不及反应,纤细的羽睫不住的轻扇,慌忙跪地哭喊道:
“嫔妾是被冤枉的啊,嫔妾只是一个小小婉仪,怎会有天大的威势趋势当朝工部员外郎,况且还是那般……”
程朝雨本想说景远财势双全怎会甘心为自己所用,却转念一想如此不等于将皇后牵扯而出。
那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如论如何也不会丢掉,是以将原本出口的话吞了下去,只默默垂泪,不发一语。
楚越宸挑眉,接到:“况且是那般不可一世,又是皇亲贵戚的景家员外郎呢。”
见皇上谈到了景远的身家上,刘聪只道此时不发更待何时,深深的叩首而下,自袖中取出三本深蓝色账簿,高举过头,
“微臣还有事要禀,这景远景员外在职年间仗势压人,中饱私囊,更是将工部职位明码标价买卖官爵。
其督造监制的园林宫殿,陈设宴会所用木料石料,大有收受回扣以次充好之行。
臣实在不忍心如此要职由这般昏庸之人担任,在此冒死上谏,已求皇上肃清奸臣,还我工部一片澄明!”
李德全呈上那三本账簿,楚越宸接过后细细翻看,望着当中所记数字,心中涌出怒火,面色越发铁青。
萧琼抿唇暗笑,这些证据岂是一个小小府监能得到的,只是景远藏得再深,狐狸尾巴也逃不出她萧家影卫的手心。
“啪。”的一声,楚越宸将账簿狠狠的丢于地上,怒极反笑的冲着皇后道:
“不曾想一个‘景’姓有这般威力,所贪银钱,足足是国库的三分之一。
这还只是小小的员外郎,若往上算,只怕那些仗着皇后之势的皇亲贵胄,早已超出了朕的控制吧。”
皇后有苦难言,不顾自己的威严,急忙起身跪在楚越宸面前,重重的凤冠压下她柔弱的身躯。
虽则景远以权谋私她早有耳闻,却不知竟是这般大的数字,旧债新帐一同揭露,祸及景家满门,更是始料未及。
“景家出了这般贪赃枉法之徒臣妾重责难辞,有何罪罚,臣妾心甘情愿领受。”说罢她随景远一道,重重的叩首而下。
楚越宸冷哼一声,面色依旧如寒冰般凛冽。
“现将罪臣景远官职剥夺,行抄家之罚,所获家产悉数充公,其家眷发配边疆为奴。与之有干系者,容后再察。”
眼看着侍卫领命后将颓然无力的景远架着退下,他已是无半点哭声,面色惨淡,身形更如稀泥一般,景家的容华富贵,怕是要决断好一阵了。
楚越宸并未让皇后起身,而是将视线转回到程朝雨身上。
“现在婉仪与皇后,还有何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