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慕容家的嫡女,名静。慕容家是当时的天启朝廷里不大不小的一个家族。比起李家等几个大家族,不过也就是稍微说得上话一些的罢了。
当时年少,慕容静爱上了自她后院墙外打马而过的一个江湖侠客,一眼钟情。甚至不顾礼节地爬上墙头,问他名姓。那时候少女情动,多么地惊世骇俗。可是慕容静觉得,这人入了他的心。
平时出府,慕容静也只带了丫头,走到庙里祈福也不过是约了那人出来看看,诉一诉相思之苦。那人能带给她笑颜,能告诉她江湖之上许多她不知道的趣事。
直到父亲发现这件事,慕容静跪在宗堂之中,听他训斥。无论父亲说什么,她都只是说愿听父亲责罚。慕容父无奈,只道好自为之,然后收回了她的阁楼,同庶女一样住厢房。各种待遇等同庶女,说这样一年之后,便任她去留。
起先慕容静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傲气地搬了东西便住进了厢房。
可是,以往高高在上的嫡女大小姐,如今落魄到与庶女等同,衣裳料子都极为简单,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只剩了一个。刚开始慕容静还觉得无所谓,时间一长,各房各院不断地挤兑嘲讽,父亲也再不偏袒她,甚至给二小姐的首饰,都比她的好了。
日子慢慢过去,慕容静一天比一天不快乐,也没有兴致用这个寒酸的样子出去见那侠客,只是坐在梳妆台面前静静地看着自己。母亲早逝,除了嫡女的身份,她再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了。
过了半年之后,慕容静跪在了父亲面前,请求原谅。慕容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道:“你可想好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走?”
慕容静点头,身为嫡女,自然是为家族的繁荣做出贡献。至于该怎么做…任凭父亲吩咐就是了。
慕容父拿了一串儿明珠,道:“这是我们家以前出的那位娘娘赠回府的明珠,你看,可好看?”
那珠子圆润透亮,很大,是所有女子都喜欢的明珠。慕容静点头,它自然好看极了。
“入了皇宫,恩宠无限,过的都是人上人的日子,这样的明珠,自然也是你的。”慕容父说着,将珠子收了回去,道:“静儿,入宫罢。”
尝到了被人鄙夷挖苦的滋味,也知道自己不够强大,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慕容静眼神坚定起来,朝父亲行了礼,便往外面走去。
天启选秀,她以出身良好,姿容秀丽入选。秀女轿子往皇宫去的那天,有身影站在她后院的墙外,隔着墙,望着她那高高的阁楼。
慕容静咬牙,没有再看他一眼。
入宫之后,从答应做起,她不算太出众的人,所以受的磨难没有几个出挑的丫头多。过了几年,也就平平安安走上了嫔位。帝王对她不好不坏,倒也算过得去。只是她的心在这后宫一次又一次的争斗中渐渐麻木,不会爱人,也不配被爱。那双年少时扑蝶摘花的手,如今已经满是鲜血。
终于,皇后病逝,木贵妃得了专宠。没人再顾忌她们几个妃子,只一心一意与木贵妃对抗。她也就是在这时候,因着皇帝的偶然一次的宠幸,怀上了龙嗣。
皇帝的开心不是太明显,毕竟只是又多了儿女,虽不是和他心爱的人所生。宫中皇子本就稀少,若是能再生一个皇子,那她的后半生,也算是有依靠了。
可惜,躲过了宫里的明刀暗箭,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时候,生下来的孩子,却是女婴。
那时候她分娩,皇帝还是在木贵妃宫里照看生病的木贵妃,只派四熹过来看了一眼。也庆幸是这样,芍药才有机会将早就准备好的男婴抱进来,将女婴悄悄送出宫去。
她不过是为了保己,轩辕皇室的血统纯正,当真也不是那么重要。她的心已经死了,至少,还要将人送上那最高的位置,俯视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一一将所有都还给她们才甘心。
于是,她宣布产下五皇子,被皇帝晋升了四妃之一的静妃。而同一天,丞相的妻子难产,生下女婴,母女俱亡。
一切都没有什么破绽,她只等着轩辕子离一天一天强大,为他铺好一条又一条的路,直到他登基,她做了太后。终于能笑着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墙头马上的情愫已经再也找不回来,那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她除掉所有对手,最后才发觉,这位子太高,没了盼头,日子也是极为难过的。
已经很久不曾做梦,梦见那个被她抛弃了的女儿了。生下来的时候,那孩子也是很丑,皮肤皱皱的,她不过看了几眼,便被抱走了。可笑的是,当时的心里一片麻木,连眼泪都没有流出来。只看着旁边放着的那个沉睡的男婴,眼眸低垂。
过去了这样久了,她也未曾再多想那个孩子,能活,便是命好,不能活,也就罢了。
可是午夜梦回,终究还是看见那孩子面如冰霜,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那感觉,让她沉寂已久的心,像是又活了一般。
…
“娘娘,现在也许,可以派人去查查当初那女婴的下落了。毕竟,大局已定。”连珠轻声道。
太后摇摇头,叹息一声:“你看样子是大局已定,殊不知这平静的背后还有多少波澜。哀家老了,也没指望能找回那个孩子。临死的时候,你要记得,别将我的任何东西送回慕容家。”
慕容家还如以前内敛,势力不大,也就没有外戚专权的困扰。只是她再也不想有人步上她的后尘。这后宫的滋味,实在是太过蹉跎。
“哀家现在看着后宫这些妃嫔,皇后外柔内刚,自有一番好计较。淑妃倒是好苗子,说不定以后还能封贵妃。良妃稍弱,其他人…也就凉月打眼一些了。”太后想着,笑了笑,道:“南巡回来,又是一场红颜杀。看着她们重复我的老路,倒也庆幸那孩子被送出了宫,无论生死,至少不用再体会这后宫苦楚。”
连珠应和着行了礼。
寂寂的宫墙,因着帝王的离开,而更加寂静了呢。
...
郊外的一处宅院被他们临时租了下来。帝王坐在茶厅里,淡淡地看着茶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外面,倒是传来了揽月的声音:
“主子,您回来了。”
明轩帝抬眸,便见凉月面无表情地问揽月摘星的去处。封寻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复杂,却还是那寸步不离的模样,跟着凉月一起去找摘星。
为何每次封寻出现的时候,他都觉得万分地无力呢?是因为那人对顾凉月太好,好得无所顾忌,而自己却要考虑太多。还是感觉顾凉月的心,正一次次地远离自己呢?
轩辕子离起身,往门外走去。
凉月进了摘星的房间,看着她脸上的伤,眉头直皱:“独孤臣没有开药么?”
揽月低声道:“独孤大人开了药了,但是有些药材这里找不到,白钰大哥已经让人去买了。”
摘星看见自家主子,微微一笑,龇牙咧嘴地道:“主子,奴婢没关系,万一破了相,只要主子不嫌弃,奴婢还是在您跟前伺候着。”
“说什么傻话。”凉月低斥一声,道:“女儿家的脸多重要,你这样以后如何寻得夫家。”
封寻一听,本来还有些复杂的心情顿时开朗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丫头居然在告诉别人女儿家寻好夫家,为何他听着觉得分外的别扭。竟然还有这样的觉悟啊…
凉月侧头瞪他一眼,复又对摘星道:“等会儿再让独孤臣给你开些养颜的药外敷吧。”
“多谢主子。”摘星感动地朝凉月行了行礼,抬头就见帝王站在门口,连忙又屈膝道:“陛下。”
凉月一怔,继而回头,便见轩辕子离脸色稍冷地站在门口,看着她转头,沉声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命令式的语气淡了许多,凉月点点头,跟着帝王走到了院子里。
“练姣的腿废了,我已经让人将她送回了国都。”轩辕子离看着凉月低垂的眼睛,皱眉道:“你非杀了她不可么?”
凉月低笑一声,抬头看着帝王,道:“也不错,她当初没能要了我的命,如今我也没有要了她的命。只是,她活得会很痛苦,陛下还不如赐她一死呢。”
她当时的力道,足以将练姣的膝盖粉碎,这辈子都别想再有机会站起来。对于一个暗卫来说,没有了行走的能力,活的价值也就没了罢。
轩辕子离微怔,也想起了以前宗人府的事情。抿唇不语。他有愧于她,以前的很多事情,可能都是对她有愧的。但是现在他还不能做什么,直到真正风平浪静的那天。
可是他也怕,凉月不会留到那一天为止了。
天色已晚,风刮得很大,凉月站着站着,突然皱起了眉,匆匆转身,道:“我先去休息了。”
帝王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顾凉月便没了身影。
怎么了呢?轩辕子离抬头看看天色,一片的乌云压顶。
这是,要下雨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