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翼站在山头,呆呆地看着山谷盆地……
那是一副地狱的景象。密密麻麻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机甲残骸,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一直铺向415高地。
无数团烈焰,错落散布于平地上,浓烟滚滚。
正如他所期望的一样,战斗还在继续。可是,那并不是他的装甲营在阻截绞杀敌人,恰恰相反,是那些红色机甲,在绞杀他们。
而他们的步兵队伍,已经到了415阵地山腰。
那些逃出生天的杂种,正在用他们刚刚拿到手中的便携式火箭炮和炮弹,向着各自为战的白苏斯机甲开火。他们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内,随时都可能缩回到他们的阵地里去。
逃出去了多少?一千个还是一千五百个?
那些没开火的家伙,在跳着,在叫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炮声和爆炸声中,竟然那么清晰。
机甲雷达,忽然间发出接连的提示声。中山翼茫然地转过头,两个装甲营,几乎同时出现在了山谷盆地的东南和东北位置。
那是59师的两个营。
看着眼前,还在肆无忌惮绞杀自己部下的那些红色机甲,中山翼只觉得熊熊烈火,从心头直窜上大脑。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烧得一干二净!
“杀!杀!”他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是喃喃自语。
“杀,给我杀!”他的声音放大了,带着一种神经质一般的激动。
“给我冲上去,杀了他们!”中山翼疯狂地咆哮着,一推机甲操控杆,一马当先向山下冲去。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了,当回过神来的白苏斯机甲战士蜂拥冲下山时,跟他的距离,已经拉开了近四百米。
盆地里,剩余的白苏斯机甲,已经不到一百辆。
“他娘的,想杀我?想挡住老子?”段天道在重新聚焦起来的九位金牌打手的簇拥下,大开杀戒,打得无比过瘾,口中叫嚣着:“来啊,你来啊!”
“将军,敌人的援军来了。”马维提醒道。
“援军?”段天道茫然地向四周看去,只见东南,东北两个方向,数不清的白苏斯机甲如同潮水一般从山头,山谷涌出来。
而在他们的正面,一辆白苏斯灵猫一马当先地领着两百辆有着橘黄色关节的灵猫恶狠狠的冲向自己。
“不要脸!”段天道气得七窍冒烟。
老子辛辛苦苦板平了战局,刚刚占点优势,就他妈来援军!这帮王八蛋,太不讲道理了!
“你们先撤!”段天道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一辆孤零零向自己冲来的机甲。看见对方如此嚣张,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愤怒。
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拉操控杆,机甲腾空而起:“老子再干他狗日的一票!”
当时有许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幕。
尽管事后所有人都确定,自己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那辆机甲,不过,在目睹的那一刻,因为场面混乱,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苏斯援军出现时,双方都很有默契。
赶到战场的白苏斯部队一看见华夏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就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在对方退入阵地之前追到了,早已经绝了追击拦截的心思。而华夏人,则迅速放弃了对172师三团一营残余部队的绞杀,向阵地退去。
双方一进一退,同时向西。
从天空向下看去,一边是白苏斯军呈扇形,顺着山坡滚滚而下,向西涌动,另一边,则是以数十辆红色机甲断后的华夏军,如同潮水般退进了415阵地。
可是,一道反向而行的红色身影,打破了这种默契。
尽管盆地中还有滚滚浓烟,还有一团团火光,还有爆炸的白光和飞扬的尘土,可这道红色的身影,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就像是有人在寂静的电影院里吼了一嗓子,又像是湍急的河流中,一般逆流而上的小舟。这种感官的逆向,很容易被人发现。
无论是已经跑了阵地的华夏士兵,还是从各个方向向压的白苏斯士兵,至少有数百人都看见了它。同时,也看见了和它飞速接近的一辆白苏斯灵猫!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他们人生中,最狠最快的一次击杀!
那惊天一击,像极了雷雨夜的闪电……
红色机甲在硝烟中奔跑着,不停变向,就如同乌云中正在酝酿的闪光。忽然间,它就从烟雾中电射而出。
它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曲折的,如同闪电划过夜空一般清晰可见的痕迹。这一道痕迹,是如此的耀眼夺目。它蜿蜒明亮,静静地停留在人们的视网膜中,吸引了人们几乎所有的注意力。
随即,这辆红色机甲,就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它仿佛顺着闪电的如丝般的末梢蹿进了虚空。当它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那辆冲在最前面的灵猫向前。
一拳,一腿。
灵猫就如同被雷电劈中的大树,先是电花四溅,随即轰然倒下。
红色机甲破开机甲座舱,抓出一个人来,然后转身就跑!疯狂地向415阵地逃窜。直到它蹿出了近五百米,后面的白苏斯机甲,仿佛才刚刚回过神来。
谁也没想到,被机甲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抓在手里,随着机甲摆臂来回乱晃的那名白苏斯机士,是172师的师长,九级机甲战士中山翼!
中山翼被俘虏了!
无论是两翼的白苏斯机甲营,还是退往415阵地的华夏战士,都只是为这道闪电目眩神迷,也为这辆红色机甲不依不饶临走还要干一票的狭窄心胸目瞪口呆。
当两百辆172师特种营机士面对如此挑衅行径不但不追击,反而投鼠忌器般纷纷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一炮不发的时候,大家才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倒地的灵猫,开始熊熊燃烧。剧烈的殉爆,拉出一道映亮山谷的白光。圆形的冲击波裹着尘烟,顺着地面向四周拆散。一道小小的蘑菇云,如同被巨石溅起的水花,直直冲天空后,向四周翻卷。
再看那辆红色机甲的时候,他已经连滚带爬地冲进了415阵地。
临到山头,他还嚣张的冲山下扭了扭屁股,然后举着手中的大校,在山头来回展示。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他手中的机士了。
山下,一片死寂。山上,在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喧嚣。欢呼声,笑声,怪叫声,口哨声混杂成一团。
当白苏斯援军抵达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战斗结束了。
几名华夏军官,甚至顾不得安全条例,急不可待地钻出了位于阵地后方的掩体。
415阵地很大,密密麻麻的壕沟,向着西面蔓延着。空旷,寂静。
刚刚结束的战斗,让军官们很不习惯这种让人心里空落落的氛围。可是,他们知道。战斗刚刚结束,士兵们正在往后撤。纵深近两公里的阵地,要走好一会儿!
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原本空旷的坑道里,出现了第一拨撤回来的战士。
人越来越多,如同潮水一般,从各个通道口汇集而来,向着阵地后方流动,不一会儿,整个阵地,到处都是欢呼雀跃向后走的士兵。
“去三号区。”李存信走出掩体,一挥手,一马当先地往撤回来的机甲集合的三号区走去。身后,裴立同和十余名军官紧紧跟随。
军官们缓缓在人群中移动着,越往前走,他们的眼眶就越红。
每一条坑道,都能看见死里逃生归来,流着泪,和战们拥抱的战俘。
“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一名衣衫褴褛的下士红着眼圈站在人群里,口中反反复复地就念叨着这一句话,翻来覆去,琐碎而唠叨。
可是,没有人嘲笑他,他的朋友,他的战友,一个个走过去,拥抱着他,亲吻他的脸。
有好几个,都在亲吻他的时候,忍不住哭出声来。泪水,在下士和战士们的脸尽情的流淌着,可每一个人的脸,都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
“对不起……”另一堆人群中,一名逃生的战俘捧着一名年轻战士的脸,流着泪道:“当时太乱了,我们都只能拚命向前跑,不停的跑。你哥哥本来在我身边,可是,一发炮弹,把我们分开了。我看不见他,也找不到他……”
年轻的战士,抱着手中的枪,痛哭失声。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在泥泞的坑底。
周围的战士们,都别开脸去。谁也不愿意看见这位从一开始就满怀希望,期盼自己被俘的哥哥能够回来的战士,那绝望而悲伤的眼睛。
一名精悍的战士,从人流中走出了坑道口,他站在那里,看着年轻的战士,用颤抖的声音叫着:“马奇……”
年轻战士猛地抬起头来。满是泪水的眼睛里,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狂喜和震惊。
“过来……”精悍战士尽管衣衫褴褛,浑身都是伤,可他就站在那里,站得那么稳:“过来,我的弟弟。”
兄弟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周围的战士们,都站了起来。这一次,他们眼中的泪水,再也不用遏制,滚滚而下。一些人在哭,另一些人在笑,笑着笑着,泪水也滚落下来。
李存信和裴立同,静静地站在坑道尽口。他们没有去打扰这一对重逢的兄弟。
李存信狠狠抹了一下眼睛,骂道:“我真的是老了……连马尿都控制不了了!打了一辈子仗,在这里丢人!”
在他身旁,裴立同的眼眶中,已经满是泪珠。
“这是老子的兵!”这位儒将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哽咽:“老子不怕哭,老子高兴!”
坑道里的人群,在军官们地面前分开。
看着这些疲倦,却无比喜悦的战士们,一股酸酸的情绪,猛地涌了鼻腔。所有人的嗓子,都有些发堵。他们只能一路点着头,拍着死里逃生的部下的肩头。
身后,王沁已经泣不成声。她死死地抱着博蓝的胳膊,想着那个人,想着华夏卫国战争中战死的华夏战士,想着在这场战争中一幕幕生离死别,只拚命低着头,不敢再看一眼身旁这些死里逃生的战士们,不敢再看这些男人之间毫无掩饰的坚强与脆弱。
虽然她在这种时候还想保持一些矜持,可她知道,如果那个男人此时出现在她面前,她只有狂扑上去的份,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你们不知道……”
军官们刚刚走进第三区,就看见一名挂着输液瓶的机甲战士,在目光炯炯的人群中口沫横飞:“当时那叫一个惊险,我以为自己要完蛋了,谁知道只听嗖的一声……对面的白苏斯机甲就没了脑袋!看他居然还没有倒下,那老子可没什么客气了!”
听众们压低了嗓子,哈哈大笑,一名上尉搂着这机甲战士脖子,使劲地揉着他的头发。
第三区的气氛,明显比一路过来的其他几个区,要安静许多。
有四十多辆机甲,静静地停在机甲停放区里。
厚厚的防爆棚遮挡了天日,昏暗的灯光映在这些机甲身,让机体的每道伤痕……
都显得触目惊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