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笑,还有点耳熟。
一律转过身,瞪向在那发笑的人。
杨医生朝他走过来,人高腿长步子大,很快就走到他跟前,看着他圆溜溜的光头,嘴角便控制不住的上扬。
眼神戏谑,“刚远远的看着,就觉得有些像是你,就是头发长得太好了。
我都没敢认,你这样了……我才敢确定是你。”
这样了?我哪样了?我……不就是假发掉了么?!
一律双手抱在胸前,默默地哼唧一声,转过脸去不想理他。
走开,快走开,我们不熟!
就两块三分熟的牛排,走在街上,为什么非要搭话。
它们又都不熟!
“别生气嘛。”杨医生走到他跟前,一起站在水池边,看着水里白衬衣疯狂划水。
一会呈像是蛙泳,一会像是狗刨,姿势还挺多。
那顶假发被抓在手里,跟着他在水里上下起伏着。
杨医生忍不住就想笑笑,低声跟一律说道,“要不,我帮你把假发捡回来吧,怎么样。”
一律眼睛看着他身上笔挺的西装三件套,眼神亮了亮,用力的点头,示意赶紧跳到水池里面去捡。
谁让这人老是逗他,就该尝尝被水泡的滋味。
看到他的小眼神,杨医生立马心领神会,轻笑一声,“你想什么呢。”
又不是偶像剧里,剧情需要他英雄救美。
还想让他往水池里跳,他又不是个傻的。
朝保安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过来救人。
保安很快拎着专用的工具过来,把水里的白衬衣跟一律的假发一起捞了出来。
杨医生蹲到地上,在一堆网里翻找半天。
用两根手指,捏起湿漉漉的假发,递到一律面前。
一律,“……”凑,你快走开!带着假发快走开呀!
杨医生乐得笑出声来,将假发扔了,掏出手绢擦手,嘴角翘起,示意保安把人带下去。
“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怎么还动手了。”
一律看着他,这人看着可不太像家庭医生呐。
杨医生转过头来,看到他的表情,“我就是个医生,只是如今受雇于靳家,照顾靳先生,身份便有所不同。”
说着弯着眉眼,露出个斯斯文文的笑容,低声问他,“你知不知道江先生带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一律眨了眨眼睛,不就是来参加聚会、顺便看戏呗,还能干嘛。
杨医生轻笑一声,将手绢收起来,“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来吧,我把事情原委告诉你。”
两人离开水池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杨医生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
原本想抽来着,看了眼对面坐的一律,还是把烟收起。
跟他说起事情的原委,原来这个所谓的聚会,其实是给那位靳先生选媳妇的。
靳家非常厉害,至于有多厉害。
……什么资产财富基金不动产的,花里胡哨的,杨医生说的起劲,一律听得云里雾里的。
没好意思问到底值多少钱。
他怕他问出来后,杨医生会嗤笑一声,一脸骄傲的看着他,说道。
“钱,钱是靳先生手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显得他像是个土包子!
虽然他确实是,但他能装成他不是啊!
听了半天,一律就明白件事。
江先生算是大富豪了,他现在还记得,江夫人手上的那对桃花春镯子。
一只的价格,够他们土原寺花销几十年了。
即使如此,江家也得捧着求着、讨靳先生的欢心。
靳先生曾经很厉害,出生于顶尖的豪门,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
不论内在外在,条件都非常的优越,据说智商非常高,精通数门外语,身上有三个博士学位。
就这么完美厉害的靳先生,今年也才刚满二十八岁。
是整个a城待嫁少女、火辣御姐们的梦中情人、理想夫婿。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在半年前,靳先生从国外回来,路上出了车祸,直接给腿撞断了。
看着就是最普通的骨折骨裂,却连全世界的专家会诊都治不好。
若仅是这样,那也只是良玉微瑕,瑕不掩瑜。
但靳先生出车祸后,断的,还真不只两条腿。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如此完美的靳先生,终于遭到天妒了。
他,不举了。
这件事靳家并未有意隐瞒,一经传出去,少女御姐们理想夫婿的位置,立马就换了人坐。
真正心疼儿女的父母,断不会将儿女送进这样的婚姻坟墓。
但总有那么些不被疼的,被当货物一样送过来。
至于为什么来的都是男孩子,是因为大师给算命了,靳先生命格属阴,需要阳气来调和。
听完前因后果,一律总算是懂了,江软为何觉得来参加这个聚会,是被侮辱了。
本以为自己是父母的掌中宝,突然被告知,要他去讨一个残废男人的欢心。
这其中的落差……确实有点大。
不过一律并不觉得江软可怜。
他甚至觉得,若非靳先生不幸被撞断了腿,江软还不一定能配得上呢。
他看着杨医生,手指在平板上“哒哒哒”的敲字,“你跟我说这么清楚做什么。”
杨医生抬手推着眼镜,温和的笑着,“我觉得你最合适啊。”
一律,“……”
虽然靳先生很优秀,但是!这不代表他想嫁给靳先生啊。
瞪大了眼睛,用力戳着平板,“我可是个正经和尚!”
后面跟了个狂怒的表情,你见过和尚娶妻生子的么!
呸!不对,是你见过和尚嫁人的么!
杨医生看了,轻笑着,“和尚怎么了,和尚不是也能还俗么,你看这满场的人,像不像古时的选秀。
你是这里面最好看的,要我是靳先生,我就选你。”
一律,“……”
啐,大青早亡了,还搁这选秀呢。
您有事么,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么。
他不想再跟杨医生说话了,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起身去找江软,他可没忘他来参加聚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看戏的呀。
四处转了转,都没看到江软。
估计是怕被靳先生看上,躲在哪个角落里喵着。
他在场地内转了两圈,见实在找不到,也就算了。
反正若是有戏看,总会有些动静的。
他是高僧,虽然小,那也是小高僧,要有高僧的品格,不怒不嗔,不急不躁。
略微想了想,一律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从衣兜里掏出叠锡纸,开始叠金元宝。
纸是他从棺材店里顺来的,质量上佳,他师父单会念经,不会做纸扎,土原寺里也没人会。
离土原山不远的村子里,有个专门做纸扎的老人,手艺特别好。
不论是纸钱还是金元宝,都做的特别的扎实。
质量比外面店里卖的都好,一律因为师门的规矩,常用到这些东西,就爱去找他买。
一来二去就熟了,老人总跟他念叨,说儿女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
都不愿意留在村里,继承他们祖传的手艺。
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眼看就要断在手里面。
一律想着他总要用,与其次次都去买,也不是那么回事,不如自己学着做呗。
就问老人他能不能学,老人一心想把手艺传下去,见他想学,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教的十分仔细。
一律学的挺不错的,虽然比不上老人家手艺精湛,但他得佛祖喜爱,有佛光加成。
上上下下的,都得给个薄面,效果就尤其好。
做出来的除了自己用,还能卖出去些,补贴家用。
这会得空,就想着折些元宝,抽空给鬼娃娃烧去。
让鬼娃娃去买两件衣服穿。
鬼娃娃出车祸后,是火化葬在墓地里的。
也不知道是江家不上心,还是另外有什么原因,连件衣服都没给烧。
整天在江家别墅里遛小鸟。
别人都看不见还好,唯独一律,是见一次头疼一次。
无他,就是有点辣眼睛了。
真想重金求一双没看过鬼娃娃遛鸟的清澈双眼!
他想着鬼娃娃的小小鸟,手里叠元宝的速度加快。
赶紧的叠好,给鬼娃娃烧过去,救救他的眼睛吧!
很快便叠出来一小堆,拿绳子串了,随手放到旁边。
刚放过去,就被人伸手拿起来。
一律眨了眨眼睛,看向想偷金元宝的小偷,准备拿眼神谴责唾弃他,让他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结果他刚抬头,还没看清楚来人长相,先听到个低沉醇厚,堪比佛音的声音,“你这叠的,是元宝么。”
一律立马被蛊惑了,谴责唾弃都没了。
他用力的点头,甚至有点想开口说话,接连回答“是是是呀!”
那人修长的指尖捏着元宝翻看,低声道,“挺精致。”
说话的时候,他眉眼轻垂着,五官是刀削斧凿的深刻,兼具着股山水灵秀气质。
就连眼睫在眼底印出的阴影,都蕴含着水墨大师饱蘸了浓墨,一笔挥就的神韵。
一律看着那张脸,心跳瞬间“蹭蹭蹭”的上了高速,停都停不下来。
要完!这是哪里来的妖孽啊,胆大包天,居然敢冒出来勾引他。
惨了惨了,小和尚毕竟年龄小,没甚经验,竟然一不小心就种了招。
他在心里哀嚎着,元宝也不叠了,摸出念珠开始转。
不敢再盯着那张脸看,目光顺着下移,然后就落到那人腰胯间,停住不动了。
那里鼓鼓囊囊的一团,看着颇为壮观。
尤其是就在不久前,他还想到了鬼娃娃遛鸟的事。
画面感有点强,冲击力有点大。
但他毕竟是小高僧,很快将杂念抛开,看着盘踞在那里的黑影。
那好像,是一条小黑蛇?
不对,一律略皱着眉,摇了摇头,看着很像是蛇,但它腹下生爪,头顶有两个凸起,眼看着就要生角。
是一条小黑龙啊。
一律眨了眨眼睛,自古以来,龙就是气运的象征,皇帝的子孙,就被称为龙子龙孙。
这么看来,这位靳先生,家里还真是有皇位要继承啊!
只是小黑龙好像受了伤,蔫蔫儿的,精神萎靡,他仔细看去,小黑龙的尾巴尖上,裹着层黑色雾气。
那雾气他没见过,正想仔细查看,头顶上响起个醇厚悦耳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一律拿过平板,“哒哒哒”的敲字,“在看你的黑龙。”
靳先生沉默片刻,似乎不习惯他的直接,许久才沉声问道,“它大么。”
一律摇摇头,看着那条小龙,继续敲字,“很小的一条黑龙。”
靳先生不说话了,眼里闪过丝受伤,神色淡淡的,将金元宝扔下,自己推着轮椅走了。
一律,“……”
轮椅声渐行渐远,他才反应过来。
!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我不是说你那里小啊,我是说你的龙小。
是你的小黑龙……呸,总之此龙非彼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