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充满农业臭味的篷车。

狭小。

潮湿。

积满灰尘与农作物的残叶断茎。

还有只小蜘蛛在我脚边爬。我望着它观察半天，然后一脚踩扁。发现没踩死，又补了一脚。

好无聊。

雨为什么还没停。

我和瓦索被厚厚雨幕围困在这篷车孤岛里。

虽说是避雨，但雨声一直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是越来越猛烈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今晚能否回校。一场雨下一个星期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空气中充斥着湿湿的雨水味。

其实我从小就喜欢雨天特有的这种味道。

也很喜欢听哗啦啦的雨声。

雨滴在地面溅起的时候。

雨滴挂满窗户的时候。

一滴一滴滑落屋檐的时候。

这些画面总能让心境在一刻间安静下来。

就好像我和全世界被关在同一个瀑布里。不管多么无趣的景色，哪怕是每天放学回寝路过无数遍的那座山。只要到了雨天——披上朦胧雨纱，山也会懂诗意。

对于14岁的我来说，像现在这样两人待一个小地方里躲雨，其实还是挺好玩的。

我寻思着要不要在小说里也加入一段雨天的剧情？让夏夏和方下巴的渔家少年在雨中独处。这种对手戏一定很好玩。

这时，我猛然意识到截稿日期已经很近了！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贝尔格莱德广场奖征文比赛的获奖者可能会与生先生见面。

一想到这件事，我哪还有雨中玩耍的悠哉心情。

胸口滚烫。

好想赶紧回去把小说结尾写完！

然而雨就是不停。我也没有办法。

我问瓦索：

“今天多少日？”

我在计算如果今天不能写小说，那么在截稿之前我还有几天可写。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希望能多多修改和润色。

瓦索想都没想，立刻回答：

“28日。”

我一听就慌了。

那不就还剩一个星期了吗！？

时间太紧张了！

我交不了稿。

“瓦索你瞎说的吧。我怎么感觉今天才20日。”

“不，就是28日。”

“你真的确定？”

“确定，是28日。”

“我觉得是20日。”

“听我的没错，不是28日就是29日。但我记得很清楚是28日。”

瓦索干瘪地笑了。

“因为马上快毕业了嘛，日历上的每一天都很醒目。”

我一愣。

听瓦索的语气，感觉他还不太想毕业。难道瓦索在N37留有什么遗憾吗？

“瓦索，毕业后去哪。”

“回N91.”

“果然要回老家。N91那边也有女校愿意收男生吗？”

“我当然是上男校啊！”

我扑哧一声笑了。

“抱歉。总感觉瓦索就是一辈子专读女校的男生。”

笑完，篷车里陷入沉默。

这沉默令我很别扭。

我将手掌伸出车外接雨水，然后放在鼻子前闻一闻。想想这雨水来自数千米的高空，曾路过人间最高的地方，我就感觉自己正手捧上帝的亲笔签名。

将手里的水洒出去。

毫无征兆的，胸中涌起一阵闷气。是那种不吐不快的闷气。

我突然站起来。

面对瓦索。

红着脸。

很认真很大声地说：

“瓦索，别回N91了！留下来继续给我骑吧！”

瓦索朝我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好像被吓傻了。

可能是我的说法比较混乱，他没听懂。

于是我又更大声地告诉他：

“瓦西里卡·波帕！我想一直骑你！”

那一刻，我确定这辆篷车就是为了我和瓦索避雨而诞生，更确定这场雨是为了我和瓦索能够独处才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