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禁电法。
“1860年,法国的雷克兰士发明湿电池系统,这种电池看似简陋,实际上也属于被政府明文禁用的危险物品。翻到课本第265页。”
老师缺乏中气的声音让我昏昏欲睡。
我座位靠窗户,对面音乐教室的钢琴不断传来重音与高音的华彩,是肖邦的《冬风练习曲》。稍显悲情的曲调吸走我最后一点集中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堂课都在开小差,早忘了老师在讲什么。算了,回去找露西娅借课堂笔记看看。
“喂,余爽,帮个忙。”
同桌递来一张印满文字的纸,让我传给左边的女生。我一看,这是从某本小说撕下的其中一页。女学生之间流行把整本言情小说拆散成一页页,一人拿走几十页分掉,上课的时候每次只拿一页夹在教科书里看,这样绝对不会被讲台上的老师发现。
我不禁想:若这次征文比赛我能一炮而红,那么教室里以后传来传去的可能就是我写的小说了,那多风光啊。我双手撑着脸,又陷入对未来的幻想,明明连一本书都还没写完。
“几年前学校就有一位女生因为在实验室偷偷做湿电池被退学。”
老师一句话让班里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好像有人知道是谁,但我对这些八卦没兴趣。不管是谁,那个人在社交界都完蛋了。
“真可怜。”同桌摇摇头。
我很不以为然,这种人有什么好可怜的。能进这个学校证明家里条件还不错。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造什么湿电池啊,蠢不蠢。那玩意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难道还指望烧杯里能蹦出魔法。
修女嬷嬷摇响下课铃,我终于不用假装自己在听课了。按费小妙信中所说,我直接前往文艺社活动室。用来参加换书环节的书一早就带好了,是我最喜欢的生先生的小说——《狗咬她不是新闻,她咬狗才是新闻》。
生先生可以说是第一个我在真正意义上喜欢的作家。
他虽然还是新人,但颇受评论界赞誉,被称为“新社会派鬼才”。我不懂什么新社会派,我只知道生先生的故事和其它人不同,有一种介于“最美”与“最丑”之间的漂浮感,让人混淆了美丑界限,可以说是对审美观念的冲击。而且文笔略带黑色幽默,我第一次读就上瘾了。
可能生先生也是我决定投身文学的原因之一吧。我无论如何也想写出像生先生那样足以混淆美丑的故事。
而且生先生的小说最早是在《少年文学》上连载。在学生群体中虽然不算很有人气,但大家基本都听过他的名字。所以这本《狗咬》在交换环节是一定不会遇冷的。
我紧抱怀中的《狗咬》精装本,加快脚步。
但在活动室等待我的并不是一群文静聪慧的文学少女,而是三个陌生的中年男人。1:20 S(点击有音乐)
“小姑娘,来找谁?”
本应是学姐学妹探讨文字之美的文艺社,正弥漫着一股烟臭味,看不到一个学生。三个男人本来在窗户旁用我听不懂的乡下土语聊着什么,其中一人甚至裸着上身,我一进门他们全望向我,我不是很喜欢那种视线。
“我……嗯……是来参加社团活动的。”
三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很想笑。我惊讶地发现活动室的门被整个拆掉了,室内乱七八糟,墙上瓷砖也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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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书紧紧抱在胸前,很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这里是文艺社吗?”
那三个人的表情更像在笑了,但等了半天也没一个人回答我的问题。
这时,其中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大叔慢慢悠悠朝我走过来。我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大叔用手指着楼下:
“没看见那里写着学生禁入吗?这儿在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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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傻瓜一样抱着本书穿过装修工地,回到一楼的台阶上。
没人告诉我文艺社搬家了。
我也不知道她们的新活动室在哪。
这么重要的事情,费小妙在信里居然只字不提,看她信里态度那么诚恳热情,难道真的只是一时疏忽忘了写?我坐台阶上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身边有前社员露西娅·特里耶韦,所以费小妙觉得没必要写吧。露西娅在文艺社有那么多朋友,她肯定知道新活动室在哪。
但露西娅这家伙一下午没见人影。她和我约好放学后在教室门口碰头,如果没碰上就让我一个人先去活动室。可她也没告诉我是哪个活动室呀。
为什么文艺社的家伙都这么粗心。
我开始感到生气。
干脆不去算了——正这么想着,前面恰巧路过一个女生。我见她一副东方人面孔,顿时觉得很亲切。从校服领绳颜色来看她是一年级学妹,应该比较好说话。我就想问她知不知道文艺社的新活动室在哪。
女生告诉我:
“我就是费小妙呀,学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么美好的展开当然是不可能的。
女生说:“文艺社?不就在你身后那栋楼里吗。”
看来她知道的并不比我多。
我发现她只穿着一双人字拖,心想现在一年级胆子够大的。本来在我们这种女校,高年级有义务监督学妹日常的言行举止。但……算了吧,我才懒得管别人。
她突然一拍脑门:
“啊!文艺社!我想起来了,原来是文艺社。”
难道我刚才没说清楚吗。
“文艺社我去过,有好多好多书,学姐是去那里借书吗?”
“那是图书室。”
“咦?我们学校有图书室?”
行了,没必要再问了。这一看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生,刚转学来的吧。
我姑且说了声谢谢,摆摆手就走了。
身后她还在使劲套近乎:
“学姐你还抱着本书啊,是文艺社成员吧,难道也是被小妙邀请进来的?”
我停住脚步。
“学姐和小妙挺像啊。”
“小妙是谁?”
女生并未察觉我表情的变化,仍用开朗的声音说:
“当然是一年级C班的费小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