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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无声地往老太太的上房去。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明珠今日本不爱来,只是不知怎么,心里头总是有点儿愚蠢的明岚的影子,她心里哼唧了一声,此时弱弱地跟在昌林郡主的身边跟着母亲。
昌林郡主的脸色很复杂,只是拉着明珠软软微冷的手,她就顾不得别的了,垂头爱惜地与女儿说道,“一会儿给老太太请个安,就寻你姐姐们去,不必在屋里待着。”她心底的意思,恨不能这是明珠最后一次给老太太请安,以后再也不来靖北侯府了。
明珠恹恹地应了。
若不是侯府里乱糟糟的许多人看着,县主殿下都想拱进兄长的怀里了。
顾怀瑜见明珠懂事,也忍不住笑了笑,垂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就见不远处,一个英俊的青年立在廊下,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
“二哥。”顾怀麒年长顾怀瑜一岁,从前二房未离京时都在一处长大,顾怀瑜对这个兄长并没有什么恶感。
从小儿就是仗义执言的爽快性子,也不会叫人讨厌。
“大哥。”顾怀麒看见兄弟,本有些暗淡的脸就露出了笑容来。他急忙上前给顾怀峰行礼,回头重重地拍打了顾怀瑜一把,这才垂头看了看仰头用黝黑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苍白的小姑娘。
上一回二房回京,他不过是露了面儿就走了,记忆里明珠也不过是个病怏怏的小妹妹。只是最近他听多了侯府里的传闻,不管信不信,总之对明珠算是刮目相看了,想要抬手摸摸明珠的头,却恐于礼不合,忍住了,收手笑笑。
“三叔呢?”顾怀瑜揽着明珠稚嫩的肩膀,凭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借力往上房去,口中温润地问道。
“父亲……还在外头呢,今日回不来。”靖北侯府三房,除顾远还算是个人物,靖北侯风花雪月,顾家三老爷那更是一言难尽的人物,简直五毒俱全。
顾怀麒从小儿见多了三老爷的不像样儿,因此这么多年一直约束自己不要跟父亲一样成了那等叫人看不起的人。他心中苦笑一声,也知自家都知道自家事瞒不住,刻意避开了明珠不叫她听见,与顾怀瑜含糊地说道,“看中了个唱小生的戏子……忙着呢。”
顾怀瑜俊美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如同春风的浅笑,再一次感到分家很好。
不然明珠跟这样的叔父一个府里住着,名声怎么会好听?
霸道欺负人这不算是坏名声,德行不堪就要了命了。
只是小辈不该论及长辈,他见顾怀峰的嘴角也不快地绷紧,转头温煦地与叹息的顾怀麒和声说道,“三叔年纪也大了,该保养身子骨儿。”也不怕跟靖北侯落得一个下场!
“不说父亲了。”顾怀麒心里也苦,只是却也不会与堂兄弟抱怨自己的父亲,他使劲儿搓了一把脸叫自己精神点儿,垂头看自己身上簇新的,靖北侯夫人特别叫人给自己紧着做出来的新衣裳,目光复杂了一瞬方才轻声说道,“分家出去,也好。这府里……”
看似百年世家巍峨富贵,可是他自己却看得出来,泱泱世家,已然开始慢慢衰败。有能为的渐渐少了,贪图享乐的还内里争斗。
至于二房……已经自立门户有了自己的爵位,如何还会理睬靖北侯府呢?
他不愿说府中乱糟糟的事,顾怀瑜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着去问,跟着长辈到了上房,就见老太太一脸病容虚弱地坐在上头,一双苍老的眼微微红肿,显然是流过泪了。
几个小辈就都给她请安,老太太目光复杂地看着静静立在身姿修长,仪容优美的顾怀瑜身边的明珠身上,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小小的女孩儿得了县主的高爵,哪怕衣裳素淡,脸色恹恹病容羸弱,却透着叫人难以忽视的清贵。
儿子孙子孙女儿都有了前程,可是却又与自己生分了,只怕日后都不会再亲近。
老太太悲从中来,又想到分家,一颗心疼得厉害,然而却努力忍住了,只伸手扶起了中间的明珠,颤抖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又有些愧疚地和声说道,“你姐姐们在后头呢,六丫头往后头去。”
她目光落在一旁脸色苍白疲惫的靖北侯夫人的脸上,迟疑了一下,却静静地转移了目光。虽然靖北侯夫人这些年对她十分孝顺,可是老太太的心里到底儿子最重。靖北侯这叫妻子伤了命根子,这样的大事,老太太虽知儿媳愤怒情有可原,却打心里生出不快。
怎么就要把她儿子伤成这样呢?
“都坐罢。”她冷淡着靖北侯夫人,与顾远与昌林郡主虚弱说道。
明珠就见顾远与昌林郡主坐在一侧,两个兄长也坐在下手。对面坐着的是志得意满,只是却似乎有些心事的周氏。
周氏算是抖起来了,分家这样的倒霉事儿,她却穿的金碧辉煌,满头珠翠刺得人眼睛疼,且都是十分贵重的金钗首饰。她带着几分得意地看着立在老太太身边的靖北侯夫人,又扫过了一旁两个顾家远枝来做个见证的年老的长辈,这抚了抚鬓角就笑问道,“大哥怎么不来主持分家?”
“父亲也没来,大伯父不是还病着?”顾怀麒都不敢看靖北侯夫人的脸色,急忙说道。
“谁分家心里好受呢?要么病,要么就不忍来看分家,二哥倒是心……”
“大哥病了,就请大嫂分家。”顾远敛目,打断了周氏的话说道。
“那就分家。”靖北侯夫人身心俱疲,也知道周氏此时提起靖北侯是叫老太太更恨她。只是她如今也麻木了,顾不得这些,只请两位顾家宗族的长辈将家中的财物清单交给自己。
她打开了谁也不看,垂着眼睛淡淡地说道,“若二弟与三弟妹觉得我不公允,也提出来。日后若再来寻我,我是不会认的。”她见周氏眼睛都亮了,抿了抿嘴角便沉声说道,“公中祭田,祖宅不分。余下有十万倾各地良田……长房留六万,余下二弟与三弟平分。”
“可以。”顾远与昌林郡主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
虽与靖北侯比少得多,只是靖北侯是袭爵长子,顾远又是嚷嚷着要分家那个,拿多了总叫人诟病。
周氏……周氏就更开心了。
靖北侯名下的六万倾良田,那日后也是她儿子的呀!
“早年祖上历年得皇家赐的皇庄子,宅子,别业等等,各计十五处,这个……”靖北侯夫人才说要平分,就被一个青年的声音打断了。
“大伯娘若有京中的宅子,就分给我家一个。”顾怀麒霍然起身,在周氏惊慌的目光里镇定地抚开母亲的手,对靖北侯夫人施礼轻声说道,“既然分家,索性分得干净些。父亲人入中年,我也是个大人了,怎敢厚颜占大伯父大伯娘的便宜?侄儿最后厚颜管大伯娘要个京里的宅子,日后……”
他听着周氏绝望地唤了自己一声,低声说道,“大伯娘分了这么多的东西,我家也足够富足了。”
“麒哥儿?”靖北侯夫人捧着分家的单子都惊呆了。
她再没有想过,顾怀麒这也是要分家的节奏!
她本是叫明岚说动,想要过继了顾怀麒的呀!
“大伯娘什么都别说了。”这么多年,周氏与靖北侯夫人屡屡为爵位之事龃龉,待二房回京周氏对顾怀峰兄弟的种种丑态他不必想都知道,此时臊得俊脸通红低声喃喃地说道,“一个爵位罢了,都……”为了这个爵位,挣得都不像人了,乌眼鸡一眼,真的值得?
“不行!”老太太正有气无力地听着,骤然听见顾怀麒也要分家出府,顿时眼前一黑!
老人家,自然想要把所有的孙女儿孙子都拢在自己的膝下,然而事与愿违,如今,她的孙儿们都要离开她了。
“我活着还做什么!”老太太伤心极了,歪在一旁哭着锤着胸口说道。
“孙儿就算分家,日后也能来看老太太,不过是换个地方住。”
顾怀麒也知道自己伤了祖母的心,他有些茫然,然而目光落在这繁华奢靡,却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屋子里,目光清明起来,上前就给老太太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垂头说道,“孙儿是个没用的人,不能承老太太与伯娘的厚望。大伯父春秋鼎盛,日后总是……”虽然都说靖北侯不大能够了,不过没准儿以后好了,再生个儿子出来呢。
“我出去了。”见老太太又哭起来,这回连靖北侯夫人与周氏都开始哭了,明珠头疼得厉害,软软地与顾远说道。
“去把。”顾远也舍不得叫闺女糟心,微微颔首。
明珠最后看了垂头不语,跪在正中颇有几分倔强的有些陌生的二堂兄身上,觉得这就是个傻蛋,哼了一声就出了屋子,往后头的小厢房里去了。
“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六妹妹。这如今清贵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儿,连姐妹们都不放在眼里,不爱见了不成?”她正怏怏无趣地走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把娇媚的声音,这声音里充满了恶意与敌视,她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容貌娇媚的女孩儿,举扇掩着自己的脸露出一双冷笑的眼来。
“……你是谁来着?”果然清贵了,凡人都不在眼中的湘怡县主,看了这婀娜可爱的姑娘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