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着,刮过已经接近极限的肉身,带走一些血肉碎末,让得已经鲜血淋漓的乔五浑身剧烈颤抖。
他终于走到了那个不知名的血人第一次被刮出骨头的地方,也终于明白了血人为何会反应如此剧烈。
因为到了这里,这可怕的蛮不讲理的风,竟再度增强了。
他早就像那血人一样,趴到了铁索上,一步一步向前爬。他的肉身天赋比那血人强多了,虽然浑身血肉都开始模糊了,可也没到了被风刮得露出骨头的地步。
然而即便是如此,这可怕而又绵延不绝的疼痛几乎要湮灭了他。
这血人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年纪应该还不大吧,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忍受能力,竟比他这摸爬滚打的散修还要强的多?
应该是像他一样寒门出身,生活困苦人家长出的儿郎了,反正绝不可能是世家出身的郎君们就是了。
并非他有意诋毁郎君们,不可否认的是,郎君们之中虽然有不成器的,但也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非常优秀的。甚至其中有一部分世家的郎君们,妖孽的简直让人仰望,完全无法生出与他们抗衡的心思。
可不论郎君们怎样优秀,这样的苦他们又怎么可能吃过,又怎么可能忍受得住?
所以这血人定然是寒门子弟没错了,毅力这样强大的人,想必应该是沧澜书院的学生了,只怕在大宁也很有名气。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青年才俊?
思考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很短,乔五就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只一心一意地攀爬着。
却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乔五虽然不敢随意转头,但也忍不住将灵识探了过去。
这一探,乔五表情微微有些古怪,竟是之前那个胸有成竹,似在指点江山的人。
这人才刚刚到了他走过的那地方,突然刮起的更加剧烈的狂风显然是让他吃尽了苦头。
这人的天赋应该是强于自己,至少他的模样明显比自己要顺眼得多,但这一阵狂风过去,浑身瞬间皮开肉绽。
凄厉的惨嚎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大约是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楚,下一瞬,这人就一脚踩空,跌落了下去。
瞥见那人不甘乃至嫉恨的眼神,乔五忍不住摇头叹了叹。
这眼神自然不可能针对他这个龙套,而是针对前面那个一心一意向前的血人。
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自然能摸清楚这明显出身不差的少年人是个什么想法。
自身天赋那么好,最终却偏偏输给了一个天赋不如自己的人,又怎么会甘心?怎么会不记恨?
不过这样的心态还真是差劲,也不想想,这血人有如此强大的毅力,又怎么不会成功呢?
狂风依旧不停的吹拂着,风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刺耳的呼啸声也一刻比一刻更强大。
乔五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快不是自己得了,眼睛被狂风吹拂着,怎么也睁不开,身体也完全不受控制,只能不由自主地伴随着狂风中的铁索在空中晃荡。
手臂上的肌肉早已经超负荷运作,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深刻觉得,他和普通人其实没那么大的差距,哪怕他们之间的差距其实并不小。
手上的劲力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然而他所有的精力都快用光了,都快要握不住这根被黑色的血迹浸湿的铁索了。
他已经到了极限了。
又一阵狂风吹过,乔五略显遗憾地望了自己几乎要感觉不到存在的双手一眼,然后就被毫不留情的狂风硬生生地从铁索上撕了下来。
跌落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不受控制的再度看了前方一眼。血人依旧趴在铁索上,缓缓蠕动着向前。而血人的身后,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不知为何,乔五忽然觉得也没这么遗憾了。
这一切,舒珵丝毫不知,只知道自己应该往前,不停地往前。
腿上的血肉已经快要消失完毕了,只剩下一点血肉还黏在骨头上,上身早已血肉模糊,骨头和内脏隐隐可见。
他依旧在不停地爬啊爬,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那呼啸的风声忽然消失了,身下的铁索也不见了踪迹,好像变成了柔软的草地,呼吸之间还能闻到青草的芬芳。
这是怎么回事?他被淘汰了?所以被淘汰之后是回到草原试炼之地而不是被送出秘境?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境,其实他现在仍在草原试炼之地?
无比艰难的抬起头,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哦,差点忘了,他的眼睛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若没有及时的治疗,恐怕就该成了瞎子了。
所以他现在是在哪里?
耳边有温柔的声音轻轻道:“孩子,你已经通过了考验,好好休息一下吧。”
一阵强烈的疲惫袭上脑海,舒珵终于还是没有抵挡住,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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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煜毫无形象的坐在草地上,草地上已经有了很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们的前方不远处是一个无论让谁过来,都会觉得无比震撼的壮丽奇景。
巍峨巨大看不出边际却又高耸入云的雪山飘浮在天空中,面积堪比一州首府。有大小不一的石头组成的阶梯连接着雪山与大地,想必这就应该是下一个试炼了。
能到达这里的毫无疑问,至少都是达到最低标准的真正天才。少数几个人,则是通过这铁索桥的天骄。
舒煜肉身天赋虽然不错,但他也没有通过这铁索桥,不过却是极为顺利地达到了最低要求。杨怀信与他一样,只不过据杨怀信自己所说,他这次试炼的表现,比他在草原试炼之地要差上不少,毕竟他是灵修。不过幸好运气不错,堪堪达到了最低要求。
此刻来到这里的天才们,大都被这雪山深深地震撼了。偶尔有人略显痴迷的望着雪山,但大部分的人则是盯着那石头阶梯,思索着这里会考验什么,应该如何去做。
舒煜却没想这么多,他此刻很忙,忙着不停地追问身边的杨怀信。
不怪他好奇心过剩,实在是书院的夫子们都快要将面前这人神话了。没想到这人如今竟然仍是合一境,远不像众人猜测的那样,又怎么能让他不好奇。
杨怀信虽然脾气还算不错,但似乎也快要被他问烦了。也幸亏舒煜情商还在线,问的问题都无伤大雅,不过这问题未免有些太多了。
杨怀信回答了一个问题,没等舒煜继续再问,他径直道:“你就不担心你的弟弟?我可是记得,他是早产儿,自小身体孱弱,这个试炼对他而言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舒煜毫不在意的笑笑,脸上的表情颇为自豪:“这我自然知道,不过你可不了解阿珵。这试炼虽然艰难,不过对阿珵而言不算什么,至少他达到最低要求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杨怀信微微有些讶异:“你倒是对他有信心。”
“那当然。”舒煜声音洪亮的说道,然后目光看向杨怀信,一副打算继续询问的模样。
杨怀信正要想个什么法子,忽地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去。
他看向的地方正是筑基境武者登上的那根铁索桥的终点。
舒煜发现了他的异常,跟着望了过去。边看边道:“是不是凌恒出来了?话说阿珵还真是厉害,居然坚持了这么久。凌恒可是体修,他通过这铁索桥我不会有太多意外,阿珵却是灵修,并且从小身体孱弱,这样都能达到如此厉害的水准,果然不愧是我舒煜的弟弟。”
说话间,那根铁索的前方水波似的荡漾起来,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是一个黑衣少年,明显很是狼狈。黑色衣衫已经有不少地方已经碎裂,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正是凌恒。
舒煜咧开嘴,正要招呼凌恒过来。却见凌恒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是飞快的转过身去,满眼忧虑的看向铁索桥的终点。
舒煜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再是大大咧咧,此刻也发觉了不对。这里有什么人能让凌恒这样,何况还是在筑基境的铁索桥上。难道是...
“阿珵出事了?”
毫不在意的模样早去了个干净,下一瞬舒煜已是到了凌恒面前,急道:“凌恒,阿珵呢?他没事吧?”
与此同时,杨怀信也赶了过来,他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凌恒,目光中满是询问。
凌恒勉强笑了笑,道:“舒珵应该快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也在飞快地愈合着,很快就没了踪迹。
凌恒看了一眼自己,微微松了口气,心道:“看来这秘境确实不会死亡了,那舒珵应该也不会有事了。”
舒煜看着凌恒,忍不住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随即有些焦躁不安的望向铁索桥。
没过多久,水波再度微微荡漾。
一个白骨手掌忽地从那水波中伸出,然后死死地抓住一把那长长的青草,借着这力道缓缓向前蠕动。白骨明显还很是新鲜,上面还残留着不少血肉。
而后,又一个白骨手掌伸了出来,迅速抓住更前一点的地方,然后再度借力挪动。
舒煜有些茫然地望着面前这画风颇为灵异的情景,不知为何,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一瞬间他痛的差点难以自已。
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疯狂地占据他的脑海,慌乱之中他看了一眼凌恒,却见凌恒紧紧咬着腮帮子,双眼红的可怕。舒煜瞬间明白了什么,只觉得脑海中有根弦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断掉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扑了过去,就要抓紧自己的弟弟,将他带出来。然而他却被人紧紧地拦住了。
舒煜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看了过去。
却听得凌恒哑声道:“你想让你弟弟前功尽弃吗?”
舒煜当即顿住了,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自个的弟弟慢慢地,慢慢地爬了出来。浑身上下不见一块好皮,骨头和内脏都隐约可见。
好不容易熬到舒珵的双脚离开铁索桥,舒煜这才扑了过去。
而当舒珵的双脚才刚刚离开这铁索桥,身上的皮肉就以一个极快地速度愈合着,眨眼之间骨头上的血肉就已经练成一片。
舒煜看着这些,心里才微微好受了一些。
却见自家弟弟脑袋微抬,忽然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吓了一跳,想要喊醒他,却又不敢碰。
然后就听一直极为沉默的杨怀信说道:“他只是疲累过度,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舒煜这才放下心里的石头,然后便是满心困惑和愤怒:“阿珵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等凌恒回答,就见铁索桥上的水波荡漾的更加明显。
舒珵出现的情形如此之怪异,怎能不引人注意?所以在舒珵刚刚出现的时候,草地上就有些骚动起来。
待看到舒珵的模样,众人皆是一脸愕然。
“他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一人满脸的困惑。
他身周有三四个人和他站在一块,相较于那些个少年郎,这些人的平均年龄要大上不少。盖因为他们皆出身散修,然后被最中央的中年男子聚到一块。散修本就不易,能走到这一步的又岂会是傻子,当然晓得抱团才是最好,所以理所当然的被那个中年男子劝服了。
这中年男子正是之前最早发现这里的几人之一,被称作三哥的那位,最初和他一块的散修只有他和乔五进来了,但他最后又找到了另外的几人达成合作。
而乔五,就站在他的身边。
但乔五此刻已经无法理会那人的问话了,他满脸惊愕的望着那狼狈不堪的血人。此刻那血人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露出一个颇有些熟悉的稚嫩面容。
“怎么会是他?”乔五愕然出声。
“他是谁?”散修之中有人好奇问道。
却有人恍然出声:“这不是那个舒珵吗?沧澜书院这次书院招生的榜首啊。这样的天才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散修们顿时恍然大悟,书院招生可是他们难得的谈资,像舒珵这样表现出色的少年郎谁没有听说过,只是太好的留影石甚至更好的符箓他们可是买不起的,劣质留影石质量太差,面容也就看的不甚清晰,难怪会觉得面熟。
可是还是那句话,这样的天才又如何会搞成这样一幅狼狈的样子。
却在这时,铁索桥上那水波已经停止了荡漾,一幅画卷在水波之上,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