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轻拂过,脚下的铁索微微晃悠着,舒珵稳稳地站在铁索上,心情却丝毫不敢放松。
刚开始的时候,这铁索还不难立稳。微风很轻,铁索的晃动并不剧烈,舒珵还可以轻轻跃起,然后落在前方,行进速度还算不错。
而后,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登上这根并不粗大的铁索,铁索的晃动越发剧烈。除此之外,越向前行,这风也隐隐变大了不少。
只不过说句实话,这样的难度对于武者们而言,并不算太难。只要有足够的眼力,以及娴熟的武技,这一关就不难过。
找到适合借力的点,一脚踩上去,而后再借力跃起,然后重复之前的动作。严格来讲,这是需要一定水平的,然而能够走到这里的武者们,哪一个是普通人?纵使并不能所有的人都能做到,能做到的人也不少。
只是,这铁索桥作为第三个试炼之地,又怎么会这么简单?
崖间的风轻轻吹过,从温柔的拂面变得逐渐刺骨。身上有阵阵微小的刺痛,初时还不明显,而后越来越严重。
瞥了一眼微微发红的手背,舒珵叹了口气。现在已经很明显了,这断崖试炼之地考验的正是肉身天赋。这可就真的麻烦了。
上辈子,他所有的一切痛苦,几乎都是由这肉身缺陷的问题而起。而这辈子,舒珵是早产儿,身体原本就孱弱,虽然被他弥补过来了一部分,却在六岁的时候,因为急于求成,走火入魔,差一点就功亏一篑。要不是外公出手,只怕他这身体就彻底废了。
他曾经一直觉得他的忍耐力还是颇为不错的,因为上辈子,他可以不眠不休待在实验室里。在生命的最后那七年,他几乎没怎么出过实验室。哪怕很多时候,最终的效果肉眼难见。
而后,他成了舒珵。婴孩的身体太过脆弱,再加上当时的他只有一个灵魂,除了记忆中的一些功法,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前辈是在他六岁的时候才出现的,而且他所记得的那些功法,除了阿父和兄长给他的能够强健肉身的功法,其余的其实并不好。
毕竟十六岁之前他虽然是苏氏的二公子,可自身天赋实在太差,能够成为二公子,完全是因为他是临沂苏氏年轻一辈唯二的嫡系。
临沂苏氏是个典型的儒学家族,最忌乱了嫡庶之别,何况那些人只是旁系,和他们嫡系一脉的血缘关系,已经淡薄到近乎不存在了。
可他天赋真的太差了,没到一定境界,很多东西他是没有资格看的。等到十六岁之后,没了临沂苏氏二公子的身份,就更加没资格知道了。
而之所以他能做那么多年的二公子,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兄长的存在吸引了那些人的目光。
对于那些人而言,相比兄长带给他们的威胁,他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一旦兄长出事,阿父就有了破绽,至于他苏衍舟,只怕在那些人眼里,他根本毫无威胁,对他出手还会打草惊蛇。
所以当年他们一开始想要对付的,就不是他苏衍舟,他们想对付的是兄长。但苏氏嫡系也有自己的盟友以及忠心的属下,他很清楚,他们其实很看不起他,所以他才会听到那些东西,也让他第一次明白了这个世界没他想象的那样美好。
然后为了保住兄长,他放弃了苏氏二公子的地位,反正他根本就保不住这个位子。
苏氏虽然规矩不小,然而为了家族能够延续下去,老祖宗们对家规做过很多改变。旁系天赋好的子弟可以获得家族的资源供给,但无法成为苏氏的家主,除非,嫡系子弟是烂泥扶不住墙。
如今的苏氏嫡系年轻一辈,只剩下他和兄长两个人,而在他们两人之中,唯一有希望的只有兄长。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太危险了,何况家族中的那些个老祖宗,除了曾叔祖以外,都是旁系。所以当他被剥夺二公子的身份之后,这个位子理所当然的落到了旁系的手中。
他曾经天真的以为旁系得到了这个位子以后,就会安静下来,等到兄长失踪以后,他才明白他错的有多么离谱。大公子杳无音讯,二公子成为家主继承人理所应当,如果当年他没有放弃,是不是旁系的步伐就能延缓一点。有了这点时间,兄长是不是就能成功突破,然后旁系就再无希望了。
他真的后悔了,所以当他变成舒珵以后,每时每刻他都想回去。苏氏嫡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必须要回去。
婴孩的身体太过脆弱,所以他只能用那些个强健肉体的功法让他的身体变强。然后等到六岁可以锻体以后,他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修炼。可惜他真的太急了,最终走火入魔,好不容易弥补了因为早产而孱弱的身体,因为这一次走火入魔彻底功亏一篑。
而后,他这一世的父母,跪在陈家门前三天三夜,请求外公可以出手救他性命。他从前其实和他们并不亲,倒是和伯父更亲一些,因为他上辈子,也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伯父。
但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孤儿了,你有爹娘了。
不过他其实并不恨外公。
世人皆以为,他是因为外公是陈家家主才费力去讨好,也因为他的讨好,他成了陈家家主最宠溺的小辈。
然而他们都误会了。以他上辈子的身份,他需要去讨好其他人吗?虽然他天赋不好,地位也不高,但他毕竟是临沂苏氏唯二的嫡系,还有阿父和兄长护着,何人敢欺辱他?他们也只敢背地里说说,否则临沂苏氏的脸面何在?!要不是他太过敏感,其实不必要过的那么痛苦。
所以他其实根本就不懂如何去讨好一个人,也绝不会这么做。至于他为何会和外公的关系那么好,也是因为他发现,外公其实也是一个普通的老父亲啊。
六岁那年,他的爹娘把奄奄一息的他放在客栈,让丫鬟看着,然后他们就跪在了陈家的大门口,乞求外公出手相救。但早在爹娘跪在陈家大门口的第一时间,外公就已经出现在了他所在的客栈,出手保住了他的命。
而这一切,除了被忽然出现的前辈帮忙隐藏住异常的舒珵,以及外公自己,无人知晓。
也是因为这次走火入魔,哪怕之后舒珵已经尽力弥补,他的肉身天赋依然不高。当然,更多的是本身天赋就不高的原因。
所以这断崖试炼之地,考验的居然是肉身天赋这个消息对舒珵而言,就不怎么美妙了。
他的肉身天赋顶多处于中游,在这么多人里面,只怕是排在下游,通过的可能性实在不高。只是前辈毕竟说过,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所以,放弃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拼一把了。
崖间的风越来越大,吹的那三根铁索桥起伏不定,铁索桥上的人们则是晃晃悠悠。
崖间的风吹过铁索桥上的人们,很轻易地透过了武者们身上灵气或是精神力形成的一层薄薄的防护,然后吹拂过肉体,带来一阵阵越来越强烈的刺痛。
越来越多的人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五颜六色的灵气防护层变得更加厚重。崖间的风带来的刺痛略微减轻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于是人们开始谨慎起来,跳跃的速度开始放缓。然而有的人不甚在乎,因为他们的肉身着实强大。以他们的肉身天赋,哪怕这风是越来越大,他们也可以浪上一段时间。
这些人大多是世家的郎君们,其中就包括曾在草原试炼之地派护卫向他们动手的那个少年郎。
舒珵微眯着眼看了一下前方的那少年。之前他和凌恒因为要看着舒煜是否安全,浪费了一些时间,所以这少年郎是先他们登上这铁索桥的,和舒珵二人的距离当真不小。一个是因为他的速度太快,该有一个则是因为他前方的人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已经有人被淘汰掉了。
要不要动手?舒珵心想。他从未打算过要把此事当做没有发生过,不管这少年郎是因为什么想要对付他俩,总之他的行为已经严重干扰到他们几个人了。要不是他们并非弱小,只怕就该被淘汰了。
而这个秘境,乃是远古传下来的。这个秘境里面的传承,哪怕是周家也不会无视,甚至舒珵上辈子所在的临沂苏氏,也不会将这样的秘境当做等闲,它的价值还需要多说吗?如果不是他们手段更胜一筹,只怕他们就要和这个远古传承失之交臂了。这样的仇他可没打算当做没有发生过。
只是现在这时候,并不是出手的好时机,因为太过明显了。而且,这断崖试炼之地,对他而言当真不好过,分心在这里似乎不是什么好办法。
对付这少年郎可以,却不能影响到了自己,因为这真的有些得不偿失。何况这少年郎出身世家,陈家本来就和其他的世家关系不好,舒珵再招惹到一个只会带来一堆麻烦。这就不是他想要的了,目前境界太低,提前招惹到惹不起的敌人,恐怕他就该完犊子了,毕竟他可不是主角,低调发展才是王道。
在脑海中思索了一阵子,舒珵还是决定暂时按捺住这个诱人的想法,先观察一阵子再说,毕竟安全第一。
渐渐地,队伍走到了中途。
到了这里,淘汰掉的人并不算太多,毕竟这样简单的考验,还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
而后,前方逐渐出现了一些极为稀薄的迷雾。迷雾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同崖上的迷雾一样,这些迷雾可以隔绝人的视线以及灵识的探查,前方那些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迷雾中,而后方的人影也渐渐变得模糊。
舒珵不禁挑了挑眉,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也许他的那些想法可以尝试执行了。
却在这时,舒珵前面的前面,也是凌恒的前面那个人,不知为何,竟是直直地跳下了铁索桥,扑向了悬崖。
舒珵看着跳崖的这人,竟是有种羡慕的感觉,羡慕他如此的勇敢。他忽然想到,或许崖下才是真正的传承所在地,他曾经听兄长讲过的那些个小说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主角跳崖之后捡到了绝世神功,或许他也能碰到呢?要不要尝试一下?
等等,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像主角一样捡到绝世神功?他有那份气运吗?不对,他干嘛要跳下去?跳下去不就被淘汰了吗?他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舒珵猛地一怔,瞬间回过神来。他居然差点忘了,这迷雾是有着致幻效果的,差一点就再次中招了。现在他们所在的这根铁索已经进入了迷雾范围,而且他们无法后退,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越来越深入这片迷雾。
原来这才是断崖试炼之地真正危险的地方。
进入迷雾之后,崖间的风变得更大更加刺骨,再加上迷雾的致幻效果,想要成功通过又怎么会容易?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进入迷雾的时候中了招,然后傻乎乎的跳了下去。还好舒珵与别人不同,他的灵魂经过蜕变,他知道很多强化灵魂的秘法,加上他上辈子就是注重灵魂的魔法师。他会比他们更容易从幻境中挣脱出去,幻境对他的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然而对他威胁最大的并非是这迷雾,反而是这无时无刻都在吹拂的崖间之风。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刺骨,而舒珵手背上的皮肤也越来越红。
舒珵的灵魂并不吃力,但肉体已经有了不适感。他眉头微皱,很清楚地知道,他的肉身只怕远远撑不到断崖试炼之地结束的时候。
舒珵叹了叹,遥遥地看了一眼已经完全看不清的那少年郎,眯了眯眼,他决定动手了。
有迷雾的遮掩,再加上虽然他肉身可能撑不住,但他的灵魂还远远没有吃力,何况这距离虽然远,但也不是不能攻击到。只要不被发现,有迷雾的遮掩,这一切只会神不知鬼不觉,之后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想放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