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飞奔在丛林中,双唇微抿,脸上的表情从未像现在这么严肃过。
在他身旁的是一身白色皮肤,上面有着一条条奇怪红色长条的克拉托斯,高大的身材使得他奔跑起来简直如同一头受惊的巨象,仿佛要把面前的一切撞个粉碎。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两名蛮族战士,两人都是索尔部落最初的战士,被黑齿挑选出来,四人组成了整个部落的眼睛,担负起寻找下一处落脚点的任务。
“祖先保佑……”黑齿从离开部落起,就一直不停在心中默念着,他渴望祖先能够指引他,找到那处记忆中的洞穴。
“停。”跑的最快的克拉托斯,猛然举起手,示意众人停下,余下三人配合地停住。
黑齿立在原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貌,和他记忆中的森林图像不断对比重叠。
一名蛮族战士从腰上取下一把骨刀,来到一棵高耸入云的巨树旁,用骨刃划开树的韧皮,不断扩大,直到黄白色的树干露出到人脸大小为止。
另一位战士腰间悬着个陶制小罐子,罐子里装满了红色的液体,他小心翼翼揭开封口,拔出插在腰际的一根羽毛,伸入陶罐中轻轻蘸了一下,接着赶紧涂抹在刚刚割开的树干上。
鲜红的染料本是部落祭祀时才能用的,由岛上一种山鸡的血和几种植物混合而成的,遇火不焦,遇水不褪,整个部落剩余的也只有这一小罐而已,索尔特别同意将这罐染料交给黑齿他们,用来制作指路的标记。
知道罐子里是用于祭祀的染料,这位战士特别小心,仿佛生怕一不留神会把陶罐弄碎一样。
“走了。”克拉托斯先前一直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此刻见标记涂抹完毕,便冷冷地催促众人赶路。
黑齿思索了片刻,指了个方向,四人重新飞奔起来。
表面上不提,但压抑的氛围始终环绕着这支四人小队,黑齿忘了自己绷起一张脸有多久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小腿有些抽筋。
但他没有说出来,不能说,也不愿意说,他是战士,战士要守护自己的部落,这是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会他的事情。
黑齿一直很尊敬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赐给了他独特的名字,不像其他人,在继承名字以前只能被“啊”“哇”“喂”地呼来喝去。
即使连诺姆都是从他父亲那儿继承来的名字呢。想到索尔,黑齿脑海里又浮现出从前的画面。
和索尔一起玩耍,一起狩猎,索尔继承诺姆之位,索尔坐在火堆旁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说:“不行,黑齿我们得杀回去报仇。”索尔冲杀在一群蛮族之间,扔出一根锋利的铁矛,将两个差点杀死自己的野人刺穿。
一直到索尔坚定地看着自己,对自己说:“我相信你——”。
所有的画面像是石墙上的壁画,在黑齿脑袋里不自觉的涌现,赶也赶不走,期待的声音,坚定的眼神,索尔的面容,这一切都越来越响,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
“放心吧,诺姆,先祖之灵一定会庇佑我找到你说的洞窟的,我一定会……”黑齿的眼睛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决,恍若两颗璀璨夺目的星辰。
然而“啪嗒”,一滴雨水悄无声息地打在青年蛮族的耳朵上,顺着耳廓流淌下来,滑落到耳垂上,“滴答”落地。
四个人不知不觉地停住脚步。
“下雨了”
连克拉托斯也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倾泻而下的雨点,碎珠般砸落在众人脸上。
“诺姆……”黑齿心中一震,想必部落的队伍此刻已经在路上了,不知道在他们身后多远的地方,一想到族人们此刻也遭遇了这样的暴雨,黑齿就不由得焦急起来。
“还没到吗?”克拉托斯沉着脸问黑齿。
“快了,快了,应该就在这附近,就在这附近……”黑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几乎瞬间他全身就湿透了,但他仿佛毫无察觉似的,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被大雨朦胧覆盖的森林。
肩头止不住颤抖,恨不得将一口黑色的牙齿全都咬碎了,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不得不承认,他看不清路了。
暴雨遮挡了视线,此时此刻,他黑齿,已经找不到接下来该往哪走的路了。
狂风在这时呼啸而起,以王者的姿态俯冲向大地,卷起所有能够卷起的事物,霸道的将一棵棵参天巨树压弯,或是野蛮地将其折断,混合着雨水,带来一场黑齿前所未见的暴风雨。
“完了,诺姆,父亲……”黑齿看到克拉托斯在向他大喊着什么,似乎在催促他上路?
“不行了,我已经找不出路了,到处都是雨,看不清了,完蛋了……”黑齿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了一片黑暗的深渊里,本应狂躁的风声和雨声他都听不见了,克拉托斯,蛮族同伴们,统统消失不见。
只余下黑暗和无声的寂静。
“部落完了,诺姆也完了,没人能在这样的暴风雨里活下来的。”催眠似的,黑齿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为什么会这么黑,我也死了吗?死了吧,死了也好。”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催促着黑齿放弃无畏的挣扎。
“砰”
“好疼”腹部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胃袋像是被人狠狠扭了一下,一股酸水自下而上从胃里涌出。
“呕——”黑齿忍不住吐了出来“谁在打我”,疼痛感仿佛唤回了他的意识,五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黑齿隐隐觉得狂风弱了一些。
“你在想什么,赶紧指路。”
抬起头,黑池才看到克拉托斯高大的身躯站在自己面前,像是一座高山,竟然挡住了呼啸的狂风,很显然,刚才是他给了自己一拳。
“我不行了,我看不清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黑齿不得不说实话,他确实无法在这样的暴雨中认路,雨帘已经快把整个世界隔断了。
“你行的,快点认路。”但克拉托斯恐怕不这么认为,他有点不耐烦的看着黑齿,一味催促着黑齿赶紧认路,狂猛的风雨无法动摇他的身体分毫。
“我真的看不……呕……”黑齿还没说完话,就感觉好像有一把铁锤砸中了自己的小腹,刚平复的胃液又重新翻涌起来,他眼冒金星,恍惚间看到克拉托斯放下的膝盖。
“指路。”冷冰冰的语气,这回克拉托斯更不耐烦了,他一只手很轻松抓住黑齿的脖子提了起来,眼神冰凉地直视着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指路。”
黑齿有些生气了,他说了看不清就是看不清,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在这种暴雨里找出路来,能在这种天气里站着的已经不容易了,没看到两个同伴早就死死抱在树上,免得自己被风吹走了吗。
克拉托斯淡然地看着黑齿对他怒目而视的模样,一甩手将他扔在了地上。
“懦夫”
高大的身影转头朝风雨里走去,似乎准备独自寻找前往落脚点的道路。
“懦夫?”这两个字眼深深刺痛了黑齿,他的父亲曾是部落最英勇的战士之一,曾是上一代诺姆最好的帮手,两人联手甚至敢狩猎丛林中最危险的野兽。
父亲是他的偶像,在索尔成为诺姆以后,他曾对着父亲的先灵发誓,要成为索尔身边最勇猛顽强的战士。
“懦夫?”紧咬的牙缝中渗出一丝鲜血,将黑色的牙齿染成幽深的暗红色,黑齿觉得自己一定快要气炸了,他并非气克拉托斯对他的蔑称,而是愤怒于自己的表现分明正如同一个懦夫。
“该死的,该死的,为什么我看不清,为什么看不清啊!”克拉托斯的身影逐渐模糊,雨点被暴风席卷,利箭似的一颗颗重重打在黑齿的脸上,身上甚至眼睛,牙齿上,但不能让他感到一丝丝疼痛。
他的感觉,唯有满意而出的愤怒与不甘。
“我要看清,我要找到落脚点,该死的见鬼的,我不要做个懦夫!”
身体仿佛体会到了黑齿的情感,一股滚烫的血液在血管中来回流淌,身体早被雨水浇透的黑齿,居然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他双眼变得通红,肌肉鼓胀起来,眼部周围更是青筋暴起,可怕极了。
一瞬间,黑齿发现自己看清楚了,这是很奇妙的感觉,雨帘和狂风都无法遮挡他的视线,目力仿佛无穷无尽。
天边极远处的一滴雨水,从天空被风打着斜斜飞远,这一切在黑齿眼中是那么清晰。
不远处,克拉托斯消失在风雨里的身影无比清楚,每一粒雨珠撞击在他胳膊上,被耸起的肌肉瞬间弹开,完全无法将他打湿。
“这是……”黑齿被突然出现的奇妙能力吓到了,他还从没试过像这样清晰到可怕的观察这个世界,虽然他是部落里最擅于追踪的猎人,但以前的他观察力再提高一百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细致入微。
观察力突破带来的惊喜,甚至让黑齿几乎忘记了肆虐的暴风雨,他欣喜地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视角。
“咦?”远处的一个黑点引起了他的好奇,那本该是人类目力所不能及的范围,如今对黑齿来说却是好似看手上的掌纹一样轻松。
他定睛看去,黑点不断变大,变大,再变大,终于黑齿看清了,那哪里是什么黑点,分明就是一处幽深的洞穴!
“这不就是要找的落脚点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