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内,钦天监之中的巨大动静,自然是让人目不暇接,心中升起了无限错愕。
短短数月之间,这已经是皇宫内城之中发生的第二次非同一般的异象。
而这一次的异象,要远远比上一次的异象,还要恐怖。
紫雷闪耀九天,太安城的百姓,被这惊心动魄一幕所吸引,纷纷仰头望去。
徽山紫衣轩辕青锋不知何时来到了九九馆,她要了一份招牌的羊肉火锅,她面无表情地提起筷子。
时不时朝着窗外看去,看着天上的阴郁风云不曾散去,而是愈演愈烈,眼中多了几抹莫名之色。
……
皇宫内城之中。
自从黄三甲死后,就很少“呵呵”的少女站在一堵高墙的墙根后,她伸手扶了扶有些遮住眼帘的歪斜貂帽。
她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杀皇帝的时机。
作为刺客,她杀的人其实并不多,甚至准确说来,屈指可数。
算来算去,也就就有一个京城看门人柳蒿师有名气一点,当年柳蒿师分明已经逃过了大秦皇帝附身的徐凤年追杀,到头来却给她宰了,头颅被当球踢着玩。
黄三甲死后,呵呵姑娘就一直在江湖上游荡,后来回了一趟青城山。
从叶千秋这里领下了杀皇帝的任务。
今日杀离阳皇帝,曹长卿在明,她在暗。
皇帝身边的保护者甚多。
曹长卿如果不能长驱直入。
那么,她就是那个后手。
相比于去杀那些武评榜上的高手,杀皇帝,对于呵呵姑娘来说,似乎更简单一些。
而就在这时,呵呵姑娘朝着上空中看去。
有一抹剑光飞驰而来。
呵呵姑娘认得,那是曹长卿。
……
在离阳皇宫内外,有一些隐藏在周边的江湖高手,他们不是来为离阳助阵。
只是因为此间动静太大,惊动了他们。
他们皆是来看戏的而已。
无论是徐凤年的剑雨,还是叶千秋的雷池都让这帮人叹为观止。
再看叶千秋御天雷而用,那种威力比之天劫的威力还要强盛,着实是让人心惊。
只不过大多数潜龙在渊的离阳武道宗师,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变故,大多秉持着见好就收的谨慎态度,不敢太过靠近钦天监,一些个感知到危机的宗师更是开始主动撤退,惟恐被殃及池鱼。
要知道大概甲子前在龙虎山,数千人观摩大真人齐玄祯白日飞升的的那场飞来横祸,老一辈江湖名宿依旧历历在目,不知多少高手在齐神仙兵解之时被重创气机,坏了心境,在武道修行上一辈子不得进步。
不过相比天师府斩魔台,皇宫内城终究是一等一的京城重地,绝大多数武林中人都被戒备森严的内城禁军给挡在外头。
这些离阳精锐甚至在兵部紧急授意下,得以在皇城内城之间的地带策马驰骋,以防太多外人靠近钦天监,而且所剩不多的刑部铜鱼袋高手更是倾巢出动,对有头有脸的江湖大佬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实在不行就顾不得多年积累的香火情了,干脆撕破脸皮,扣下一顶恃武乱禁的大帽子,若是再不退出此地,那就只好刑部大牢走一遭既便如此,仍是有二三十条小宗师境界左右的漏网之鱼,成功摸近了皇宫。
他们甚至都能清晰的看见半空之中在真龙背上站着的邓太阿和李淳罡。
还有那御剑在旁的曹长卿。
能入了皇宫内城,披甲佩刀的禁军和挂档刑部腰悬铜鱼袋的高手就撒手不管了,上头有令,对于这拨不按规矩行事的江湖草莽,只需记下姓名宗门,不用与之冲突,事后兵部刑部自然会动用兵力将其驱逐出城,十年内都甭想进入太安城了。
不花钱就能看热闹,谁都喜欢,但不是谁都有底气在天子脚下、龙椅旁边凑热闹的。
这小三十号各方江湖大佬魁首,除去主动离去的十来人,被千道紫雷轰下牵动气机而晕厥昏死的八九只可怜虫,还有十来人苦苦坚持,都站在屋脊翘檐或是墙头之上,相隔不远,大多体内气机奔腾如江水,脸色并不好看。
至于说那些拍手叫好大声喝彩的无聊行径,更是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一来他们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一惊一乍不像话,二来叶千秋御雷池而来,气势太过凌厉,能够站稳脚跟就属不易,如何故作指点江山状。
在众人看到钦天监和那龙虎山的数百位祖师们在叶千秋的紫雷之下化为灰烬之时,一个个默然无语。
恐怕一个个心头出现的只有三个字。
太强了。
这时,有人看到御剑的曹长卿朝着宫城之中的某处飞去。
众人见状,皆是疑惑不已。
不知道曹长卿想要干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曹长卿的身上。
事实上,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叶千秋身上。
叶千秋用天雷阵轰杀龙虎山下凡的祖师。
威势之凛然,不仅横压当世,甚至远超古人。
众人都在想着,叶千秋接下来会做什么。
离阳太后都被他一道雷给轰没了。
接下来,他会去杀皇帝吗?
就在这时。
只见尚在半空之中的叶千秋朝着下方的宫城之中朗声道:“离阳赵氏,倒行逆施。”
“乱天下之风气,乱文人之风骨,乱武人之脊梁。”
“今日,吾以神霄正雷,肃浊还清,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叶千秋这几句话,传遍四面八方,天音浩荡,令人心神震撼。
就在这时。
一个面色白皙的年轻宦官缓缓出现在了御道之上。
他微微一叹,咳嗽了两声,朝着上方的叶千秋看去。
年轻宦官的出现,顿时让所有的看客们心头一紧。
因为年轻宦官一出现,就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
几乎所有人都在暗自猜测这年轻宦官的身份。
毕竟,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那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感受着年轻宦官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
众人皆是惊骇无比。
此人绝对是当世武道超一流人物,甚至极有可能跻身陆地神仙之列,否则绝对不至于如此返璞归真,肉身与天地浑然如意。
离阳宫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位陆地神仙坐镇。
只有少数人知道,在离阳宫中,一直有一个神秘的强大存在。
这个强大存在,算是离阳最后的底牌。
叶千秋看向那年轻宦官,将雷池给收敛而去,缓缓朝着下方御道落了下去。
站在御道之上,叶千秋看着年轻宦官,淡淡说道:“你来了。”
年轻宦官点头道:“我一直都在。”
……
金銮殿,屋檐上。
年轻的皇帝赵篆坐在上边儿,看着钦天监方向。
今日早朝退散后,皇帝不同于以往召开小朝会议政,只让司礼监掌印太监宋堂禄喊住了左散骑常侍陈望。
陈望现在也在屋檐上。
年轻的皇帝赵篆没有身穿龙袍,换上了一身不合礼制的便服,跟陈望并肩而立站在台阶顶部。
在皇帝赵篆的另一边,还坐着一个看似像是普通书生的年轻瞎子。
这时,皇帝赵篆笑道:“陆先生,这次匆忙请你入宫,唐突了。”
陆诩没有流露出半点诚惶诚恐的神情,坦然道:“可惜陆诩是个瞎子,看不到皇宫的壮观景象。”
赵篆又道:“你们俩是第一次在这里看京城的风景吧,哈哈,我也是。”
他有意无意的不再用“朕”这个字眼。
赵篆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眺望南北御街,缓缓说道:“我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在京城就听说世间有三座楼最高,连太安城钦天监的通天台都比不上。”
“一座是青城山的神霄阁,一座是徽山大雪坪的缺月楼,一座是北凉的听潮阁。”
“其中大雪坪我去过,是很高啊。”
“轩辕青锋这女子了不得,愣是不让我入楼,当时陈望你就在我身边,咱们是一起吃的闭门羹,所以我这么自己揭短,心里头要好受许多。”
“这天底下不管什么事情,有两个人扛,总归是轻松很多。”
陈望笑了笑。
赵篆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脖子,道:“可惜神霄阁和听潮阁我没去过,其实很想有一天能去这两个地方登楼。”
“神霄阁,毕竟是天下第一人居住的地方,想来,也定有诸多不凡之处。”
“至于听潮阁,毕竟我媳妇是北凉人,女人嘛,不管她嫁给了谁,只要嫁得还不错,怎么都想着能够回娘家一趟的,这就跟我们男人想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是一个道理。”
“虽然我媳妇嘴上不说,但我心里头难免会装着这桩事。”
“但是现在朝廷和北凉闹得很僵,别说老丈人被北凉同辈文人在私信里骂得狗血淋头,甚至顺带着跟徐凤年是好兄弟的小舅子,上次都到了清凉山北凉王府,也没能见着徐凤年的面,这一次徐凤年入京,一样是为了避嫌,我那个小舅子也没去下马嵬驿馆。”
“其实啊,见了面,我根本不会介意,我哪里会介意,我对他们严家是有愧疚的。”
赵篆手肘抵在腿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那条一路向南延伸、仿佛可以直达南海之滨的御道。
“为臣之道,循规蹈矩。为子之道,孝字当头。”
“但是在我看来,为人臣也好,为人子也罢,都逃不过最底线的为人之道,念旧念好念恩。”
“太安城,尤其是咱们屁股底下这座民间所谓的金銮殿,什么最多,当官的最多。”
“很多当官的,当官本事很大,处处左右逢源,事事滴水不漏,可做人的能耐嘛,我看悬。”
“但是很多时候,明知道大殿内外那些人怀揣着什么私心,一般而言,只要不害社稷,我和先帝这些坐龙椅的,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甚至有些时候还要亲自为他们推波助澜,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心里头不腻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听着高呼万岁万万岁,听着歌功颂德,真是一件很无聊的时候。”
赵篆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无奈道:“说出来不怕你们两个笑话,好几次我睡觉说的梦话,都是众卿平身这四个字,为此被自己媳妇有事没事就拿这个调侃。”
这时,陈望突然说道:“每天对着堆积如山的奏章折子,是一件很累的事。”
赵篆唏嘘感慨道:“只要是想当个好皇帝,就一天不得停歇,这才是最心累的事情。”
陈望叹息一声。
赵篆笑容灿烂,指着南方,道:“我知道庙堂之外有个江湖,尤其这一百年来,十分精彩,早先有个青山仗剑的李淳罡,也有春秋十三甲,后来王仙芝在武帝城号称无敌于世,再后来神霄叶千秋横空出世,败王仙芝,登顶天下第一。”
“在黄龙士将春秋八国残余气数散入江湖后,顶尖高手更是多如雨后春笋,前几年偶尔我也会想,如果我不是一个皇子,而是江湖门派里的年轻人,有没有可能登上武评。”
“就算没有一品高手,当个能够在州郡内叱咤风云的小宗师总不难吧?”
“别的不说,就凭我每天批阅奏折也不皱下眉头的不俗定力,怎么都该混出个名堂吧?”
陆诩微笑道:“寻常的高手,想要在武林中搏个偌大名声,可不比在官场厮混攀爬来得简单轻松。”
“在青州一条叫永子巷的小地方,我和天下第一人下过一局棋,这位天下第一人的棋力着实是我生平仅见。”
“我输了一局之后本来还想和他继续再下一局。”
“可他只说了句,一局足矣,便飘然而去。”
“我虽然是个瞎子,但眼瞎,心不瞎。”
“我能感觉得到,那是一个和世人眼中的得道高人不太一样的高人。”
这时,赵篆突然站起身来,望向钦天监那边。
只见那边剑雨四起,又有千丈真龙在云层之中隐现。
随即,千丈真龙的咆哮声响彻天地。
陈望也看到了这一幕,面色微沉,道:“陛下……”
赵篆道:“来的可真快啊。”
“我有些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一位天下第一要和我离阳作对。”
“徐凤年给了他什么好处?”
“曹长卿又给了他什么好处?”
陆诩默然无语。
陈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只听得那边传来了太后赵稚的怒喝之声。
没过了一会儿。
叶千秋怒斥赵稚。
一道天雷轰下。
太后赵稚,死。
一切来的太快,来的太突然。
赵篆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赵稚死无葬身之地。
他瞪大了双眼,紧紧的握住了双拳。
他无法想象。
居然有人敢堂而皇之的杀了一国太后。
“叶千秋!”
赵篆青筋暴露,面容变得狰狞。
他咬牙切齿的念出了叶千秋这三个字。
他没想到。
今日本来为徐凤年准备好的一切,没有用在徐凤年的身上,而是直接被横空出世的叶千秋给斩杀殆尽。
看着那滚滚雷海,看着那让人眼前刹那一白的雷霆。
赵篆脑袋一晕,差点直接从屋檐上跌落下去。
幸好,陈望拉住了他。
局势的变化太快。
简直可以说是令人瞠目结舌。
瞎子陆诩虽然看不到,但可以听到。
听到天子的话音,他便知道,这位年轻天子,是彻底的怒了。
这时,只见一个身着蟒袍的宦官大步流星的走到屋檐下,朝着上方的年轻皇帝赵篆喊道。
“陛下,危险!”
“请速速随老奴到安全的地方一避。”
赵篆大声喝道:“避?”
“往哪儿避?”
“偌大的皇城,离阳的中枢,难道无人挡得住姓叶的乱臣贼子吗?”
这时,一道剑光从天上来。
青衣曹长卿已至。
曹长卿看着在金銮殿屋檐上的三个年轻人,目光微微一沉。
曹长卿朗声道:“西楚曹长卿前来诛敌。”
年轻的皇帝赵篆心悸无比。
上一次看到曹长卿,还是在他被册立为太子的大典之上,那时候,父皇还活着。
此时,赵篆直面曹长卿,才知道是何等的压力。
只听得赵篆大喝一声。
“护驾!”
唰!
十几名太监已经出现在金銮殿前。
曹长卿见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赵篆小儿,当日在你继位太子的大典之上,你离阳赵氏可驱使的高手是何等之多。”
“今日,却只能调集这些货色来护驾了吗?”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小儿,领死!”
……
皇宫某处。
谢观应和陈芝豹并肩站着。
此时,谢观应若有所感。
他朝着天际之中看去,眉头一挑,道:“曹长卿去找皇帝了。”
陈芝豹默然无语。
谢观应道:“与曹长卿一战势在必行。”
“皇帝救不回来不要紧。”
“重要的是,你曾挡在皇帝之前。”
谢观应话音未落。
陈芝豹已经手持那一杆梅子酒化虹而去。
……
在皇帝赵篆一声护驾之后。
陈芝豹出现在了金銮殿下。
白衣陈芝豹,枪尖朝着天上曹长卿一指,嘴中只吐出一个字。
“来!”
曹长卿见状,哈哈大笑,剑光乍起!
陈芝豹手腕一抖,长枪梅子酒,以枪尾做枪头刺向空中,暂时作为枪尾握在陈芝豹手心的枪头,已是青转紫。
以陈芝豹为中心,一股风暴聚起,龙起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