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孙河抡着铁捶小跑过来,常年在外奔跑作战的人皮肤一向是粗糙黝黑,但他眼神有神,鼻梁高挺,相貌还算堂堂,就上身比下肢瞧着粗壮了些,整个人瞧着过于壮猛了些。
他异样疑惑地打量了陈白起两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有种惊喜与意外,他收起铁捶背于后方。
“这位……女侠,方才未认出你,孙河眼拙,在此感谢你出手救了主公。”
孙河朝她抱拳躬身。
先前他察觉有刺客接近主公时,却因追赶不及,便在情急时抛掷了一铁捶击中刺客,致其当场死亡,当时他余光隐约看到一道影绰轻雾的身影在主公身侧出现,但当他仔细一瞧便又失去了踪迹。
等他赶到时,发现护在主公身旁的两位的骑兵已被杀了,是一刀毙命,这两人都是成名已久的武将,却被人如此轻易夺了性命,可想而知来者绝非寻常刺客。
他搜索了一下刺客周身,她身上倒是没有什么身份证明的物件,只是除了背部受了他一捶猛砸,另腹部有一个小巧的脚印,他这才若有所悟。
难怪他先前如此简单便一击击杀中刺客,却原来是她早已受了重创,举步难艰。
如此想来,恐怕先前那人的出现是为了救主公,而非怀有恶意,若非那人及时出现,只怕当时正处于毒素痛意侵噬五感的主公,非死即伤。
一阵后怕后,孙河便开始留意起四周环境,却一直没有找到人,直到在牙索危机之际,同样一道似曾相识、风驰电掣的身影出现……
他对她出手相助着实感激,无论她是为了什么原因。
陈白起先一步避开,没有受此一礼,态度稍嫌冷漠,虽然那张白渗渗的面谱遮挡着没有人知道她底下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不是我。”
她自是不想跟他们牵扯上更深的关系,于是一口否决了。
“不会认错,女侠,先前我虽未看清你身影,但你动作间,地面的火光折射出你腰间所配之物,那枚朱砂琥珀环扣我却是有印象。”孙河鼓大着眼睛,却肯定道。
陈白起顿了一下,却没想到他这边有认人的实捶证据,她瞥了一眼腰间所配之坠饰,确是一枚朱砂琥珀环扣,她又飞快看了一眼楚沧月,见他檐帽遮颜,唇线平淡缄默无言,便又收回了视线,没有吭声。
系统:楚沧月对你好感度+6。
“怎么回事?”牙索脸色不好看地挡在陈白起身前,明明方才还在与她闹别扭,眼下却俨然拿自己是出头人来看。
这傻大个在讲什么,他为何听不懂?
她救了楚沧月,她认识他们吗?
勋翟也不解地看过去,孙河转头向着他们解释了一下先前的情况。
勋翟听后,这下对她的态度以眼肉可见地好上许多,当他敛下少年傲气姿态,便是一种爽朗晴明的气度,易令人心生好感。
他抱拳感激道:“感谢女侠救吾主公之恩!”
勋翟身后一众人,放下手头之事,皆朝着她方向抱拳下身:“感谢女侠救吾主公之恩!”
这些当兵的人果然都是耿直性子的人,恩怨分明,他们声汇如浪潮,齐齐响彻于陈白起耳中,她看过这群铁血汉子,面谱下的神色露出几分无奈。
看来还是避不了了。
“不知女侠可愿与我等一道回楚,你救了主公,大恩不言谢,你若有所求,定竭力相报。”勋翟道。
牙索眼神不善地扫过他们,人是他的,他们休想来跟他抢!
对于获得一波楚军好感的事情于目前陈白起而言,不兴波澜,这时,她无意间看到马上的楚沧月好像不支,朝一侧滑倒,她正欲动,却没有他身边的人快,有人连忙将他扶下马。
“主公!”
勋翟跟庞稽回头,他们立即神色慌忙地围拢过去,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主公!你怎么样?”
“不是说暂时无碍吗?禾真上人说过……”
“主公莫要逞强了,让我等驮着你走吧!”
他们七嘴八舌地讲着,陈白起长得矮,没法透过人墙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便扬声道:“我懂几分医术,不如让我看看吧。”
牙索一把拉住她:“看什么?与你何干?”
陈白起没理他,倒是不少人听到她的话,他们转过头,或许是之前她给人的感觉太过神秘厉害,倒是与实际年龄不符,所以他们也没有觉得她年纪少而轻看,再加上知道她暗中出手救过主公,对她印象极佳,于是自觉留出一个位置让她靠近。
勋翟犹豫了一下,便请道:“那便劳烦女侠看看。”
若说她要害主公,那先前又何必出手相救呢,是以他们对她的防备之心倒是没有过重。
楚沧月被庞稽扶站着,他身量极高,却清瘦若竹,陈白起走近,她一只手拢起衣摆,垫起脚尖,揭开了他的兜帽,一根手指轻轻点于他的额心。
她阖目静静用巫力梳理了一下他的体内,便颦起了眉。
在一群静待答案的人注视下,她开口:“他方才动用了真气,如今体内的毒素紊乱,生机正在加速被掠夺……”
周围人倒吸了口气,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惊着他们。
“那主公可有碍?”他们连忙问。
陈白起睁开了眼,有些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楚沧月垂下的手。
“我暂时可以替他稳定下来,但是你们还是尽快替他解了这毒。”
这毒可不简单,若迟了,只怕最后解了毒救了他一命,但能不能恢复如初却不能保证了。
她终是没狠下心不管,她在众人不解疑狐的视线下,牵起了楚沧月的手,他的手冰冷如雪,而她的手却是要暖上许多,他们掌心相对,五指相扣,这种异样亲密的相合却是只为了给他治病罢了,虽然在其它人眼中却稍嫌暧昧诧异。
牙索不知为何有种自己的宝物被冒犯的愤怒,想动手将两人掰开,却被眼尖手快的勋翟给勒住了手臂制住,没让他上前去捣乱。
“影子!”牙索叫道。
“你是个姑子,你凭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给一个半老的家伙占了便宜!”他扭过头瞪着勋翟气嚷道。
勋翟闻言,没好气道:“公子溟,需要臣提醒你一句,你口中那个半老的家伙是你的亲叔父,你当真想害死你的叔父不成?”
牙索嗤声道:“生死有命!”
勋翟闻言似笑非笑道:“那主公遇上了女侠自是命不该绝。”
牙索一下气窒。
陈白起心无涟漪,对他们的吵闹充耳不闻,给楚沧月输送着巫力,她脸上渐渐白了起来,相反,楚沧月的脸色却相对红润了不少,本来紧抿的唇亦松驰了下来。
他们顿时都惊喜地看着主公的变化。
谁都看得出来,方才看起来情况不妙的主公,眼下却有了一种“活着”的生机,像枯萎的树被被浇灌了雨水与阳光滋润。
陈白起感觉差不多了,便睁开了眼,正要收回手指,却被一只像月华所铸的冰凉手给抓住。
这只手不似他脸上那斑点老化的皮肤一样皱巴巴,它修长而白皙骨结分明,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毫无杂质。
“……你是谁?”
楚沧月也睁开了眼睛,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视线却像落下虚空之处。
他的眼睛蒙了一层灰翳,他的视力受损,眼下看人都看不清楚了,但他神态始终安详平静,恍若半分未将生死放在眼中。
陈白起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她瞥开眼,道:“我不过一四处为家的游侠罢了,不足一提。”
“不知为何……总觉得你讲话的声音很是熟悉……”
梦呓一样浅淡的声音,落入旁人耳中不似要诉于人听,反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楚沧月说完似疲惫不堪,缓缓闭上了眼,再次晕了过去。
他状态不佳,由于陈白起拿巫力代替他的生机被“殒命”吞噬,毒素逆流冲击,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方才讲了什么吧。
陈白起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敛下视线,强硬地将手扯了出来。
她不与他个病得脑袋不清楚的人讲话了。
“楚王身上的毒虽然暂时被压制住了,但终究是个隐患,不知何时会控制不住,你们还是加紧赶路前往死地解毒吧!”
勋翟有些看不懂主公的态度,说实话,方才主公醒来没有反感与这位女侠肢体接触已经令他吃惊,再听他与她讲的那句话,更是觉得这完全不像之前主公那对所有女子皆拒绝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行事风格。
他掩下脸上的异样,心下一转,便生了一个主意,主动代主公向她请求道:“这位女侠,还求你与我等一道前往死地!主公的情况你也知道,若路上遇上个情况,凭我们也无能为力,若你愿随路一道,无论你提什么要求翟都愿意答应。”
“不可!谁要与你们一道。”牙索立即反对道。
勋翟淡淡瞥了他一眼:“亦可,女侠本有恩于我们自不可勉强,但公子溟你却必须与我等一同回去,不知你可愿与女侠就此分开?”
牙索再次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废话,他自是不愿的!
由于前尘往事,陈白起对他们本就心有隔阂,心里想一口果断地拒绝,但……楚沧月的情况的确不太好,死地离蒲州并不近,若是这路上真遇上些事情,只怕他挺不挺得过去还真不好说。
可是她为什么要为了他着想?
陈白起郎心似铁地想:如今的他们,已不是君臣关系,他的生死早已不归她管。
明明是这样想的,但话到嘴边却成了:“我有一同伴尚在城中,我需与他汇合商议再下结论。”
勋翟如何听不出她已松口,顿时喜道:“可,我们休整半日,待午后再出发。”
“你真要与他们走?”牙索一脸不忿又烦闷地问她。
陈白起已不想再讲一个字了,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事:“你先前不是还急吼急忙地在找你的心上人吗?如今事态平息,你若再不抓紧时间寻人,只怕之此便真与她无缘于此生了。”
她的话一下便炸醒了牙索,他想起了他的“小仙女”,生平第一次一见钟情的对象他自然是舍不得的,可眼下又觉得就这样放她离开心有不甘。
“我先前央你留下,你不愿,我知你有本事来去自如,为何要留下?”他克制地咬牙与她低声问道。
陈白起抿唇轻笑了一声,伸手轻拍了一下他脑袋:气死人不偿命道:“大人的事,小孩莫管。”
说完,不等怔愣的牙索因她这敷衍孩子的动作而勃然大怒时,陈白起已化烟转身消失。
“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