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一踏进房间,就看到倚靠在床头的王者。虽然面无表情,但注视汤姆的眼中尽是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温柔与宠溺。
那关爱的眼神让汤姆的内心一颤,原本张嘴想说的话,硬是被他挤回喉咙中,顺从王者的手势坐到了床边。
王者抚摸着汤姆的黑发,感受着柔软的发丝划过皮肤的每一分触感……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因此王者抱持着珍惜无比的心情将这些触感牢牢记在心中。
将一切都说出来之后,他的孩子也许会用着厌恶、憎恨的目光瞪视着他,但就算如此,他仍是他无可取代的孩子……他第一次能够呼唤名字、抚摸头发、肆意拥抱的孩子。
“我知道你有许多的疑问,而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应该能够解除你的困惑。”王者的食指轻轻地按住汤姆的嘴唇,他试图露出一抹微笑,可是嘴角最多最多只能扬起些微的弧度,隐约带着苦涩的味道。
“汤姆,我的孩子,你什么都不需要问,只需要静静地听我说,好吗?”
王者不希望他的孩子打断他接下来的坦诚,因为一旦被打断,王者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还能够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除了汤姆.里德尔这个名字以外,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应该说那不是名字,而是一个身份、一个代号,因为我不能,也不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张开口,王者缓缓对汤姆述说起他身为王者的曾经、血脉的吞噬、无法扭转的宿命……以及最后灵魂穿越空间的障壁,来到这个世界,夺取汤姆.里德尔濒死的身体。
而随着王者的述说,汤姆原本就不平静的心绪终于逐渐崩塌,难以置信的眼神愣愣望向王者,似乎不敢相信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汤姆的表情让王者感觉自己的心脏传来一阵疼痛,但王者却不将之表现出来,就算再疼再痛,王者也不容许自己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哪怕对方是他心爱的孩子。
王者只能坚持着自己没有错,无论是占据汤姆.里德尔的身体,或是占据汤姆.里德尔的一切--王者认为,这都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
所以王者也将他的想法完全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的孩子:“我夺取了汤姆.里德尔的身体,成为‘汤姆.里德尔’,理所当然可以占据汤姆.里德尔的全部,所以你是我的孩子,属于我的孩子,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那我呢?”汤姆低低笑了起来,从腹部深处空虚地低低笑了起来,“我不是属于你的孩子,如果我这么说,你能否认吗?”
这就像是一场笑话。汤姆这么想着,也许一直待在孤儿院里还比较好,至少比当一个代替品好多了。
还以为他终于真的有了亲人,一个无条件疼爱自己的父亲,结果到了最后……原来他只是一个可笑的替代品,代替那个异世界的孩子,让“父亲”宣泄他深埋多年的感情。
最可笑的是他即使明白了这点,居然也无法对他的“父亲”衍生一点憎恨。
“是的,汤姆,即使是你也无法改变这一点,你就是我的孩子。”王者坚定而毫不犹豫地说。
汤姆深深吸口气,倏地站了起来,嗓音嘶哑:“……对不起,我想回房间了。现在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又能跟你说些什么。”
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已经不愿意再称呼他一声“父亲”了。王者注视着汤姆的背影,轻轻地说:“汤姆,我的孩子,我爱你,比谁都爱你……我只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瘦小的身影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下一秒钟他仍是踏出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在房门关起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王者的口中流泄,纤长的眼帘低垂,在眼睑处交织出一片阴影。
那已经消失多年的寂寞,一瞬间忽然再次复苏,贪婪地啃食着王者的灵魂。
汤姆一走了出来,完全视其他人于无物,只是强迫自己保持冷漠的面容、强迫自己踏着稳定的脚步,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为止。
他挺直的背靠着门板,像是想证明他依旧是冷静的他,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打击,但一想起王者在他离开前说的那句话,汤姆靠在门板上的身体顿时丧失了力气,瘫软地跌坐在地板上。
紧闭住双眼,汤姆却无法阻止泪水的流落,用手擦去,新的眼泪还是会盈满眼眶,不受控制地继续出现。
有什么好哭的?受了委屈就哭……他明明最恨这种孩子才会做的事情,但现在他却哭得这么难看!
他刚才应该不顾一切地大叫“我恨你”,那个男人不是他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抢夺他父亲身体的外来者……
可是他没有那个资格,汤姆非常地清楚这一点,前几年他从老卡特的口中知道他“真正的父亲”有多么地厌恶梅洛普.冈特……汤姆一直以为都是老卡特在胡说八道,嫉妒父亲对他的好--而他今天才知道,老卡特当时说的才是真正的事实。
一个厌恶的女人使尽手段所生下来的孩子,正常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的接受?
“真正的父亲”从来没有想找寻他的念头,直到被这个外来者占据了身体为止。
这个外来者把他从孤儿院中接了出来,毫不保留地爱着他、疼着他……却只是为了满足那份缺憾。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你是个笨蛋!
你必须要拒绝那个男人对你的好,你必须要憎恨厌恶那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不是你真正的父亲,他只是把你当成替代品,把你的骄傲和尊严重重地踩在脚底下!
汤姆扯动嘴角,脸上浮现一抹难看的笑容。
事到如今,要他怎么憎恨厌恶他的“父亲”?“父亲”对他的温柔和宠爱,早就将他整个人侵蚀得体无完肤了……
“父亲……父亲……”汤姆将脸埋进了手臂,不断地重复低喃。
其实真正难过的,不是他被“父亲”当成了替代品,而是他并不是“父亲”的唯一。
--在另一个世界中,有另一个孩子在他的父亲中占据着和他同样,甚至比他更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