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姜亦眠把换下来的沾满烟酒味的T恤丢进了洗衣机。

在去封北霆家之前，她给姜父打了通电话。

至于不打给姜母是因为……

她怕挨骂。

对于女儿来讲，父亲总是比母亲好攻克的。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小眠，怎么了？”

姜父的声音透出一丝疲惫。

姜亦眠想，他可能又是一夜没睡。

“爸……我想和您商量件事……”她不安的摸着鼻尖，对于这通电话的结果她其实并不确定。

一听她这个过分乖觉的语气，姜父就心生警惕。

默然片刻，姜父轻声叹气，“不想回来？”

“不是！不是！”姜亦眠赶紧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把自己在圣盖博半日游的经历和姜父做了简单的说明，她才趁机道，“爸爸，我想留下来帮帮师父。”

“他平时装的嘻嘻哈哈的，可偶尔会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可可怜了。”

“您和妈妈有我，可他现在只有师娘，师娘还总打他，太惨了。”

“爸爸，帮师父找到梁惜姐姐我就回去！”

担心姜父不同意，姜亦眠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理由。

不过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

她要留下。

听筒里好半晌都没传来姜父的声音，就在姜亦眠以为这事儿十有八九要不成了时，才听姜父沉声道，“小眠，林司南要去洛杉矶了，是吗？”

姜亦眠：“……”

怎么好像除了她，全世界都知道林司南要来洛杉矶了呢？

还有啊，难道在自家父亲眼中，自己喜欢林司南已经喜欢到无脑的程度了吗？

说好了要回国不让他和妈妈担心，她怎么可能就为了见林司南一面而改变行程呢。

她可是很孝顺的！

“爸……您想多了好嘛……”

即使林司南要来洛杉矶，也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他要来，她的确很开心。

但那只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可能发生了变化，至于见面与否，她倒不急在这一时。

“请不要怀疑女儿对您和妈妈的爱，以及对师父的关爱之情。”

“哈哈……好……”姜父被她的拿腔作调逗笑，“是爸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你自己在外面小心点，找到梁惜的下落就赶紧回来。”

“嗯。”

想到什么，姜亦眠又疯狂暗示，“爸……那妈那边……”

姜父会意，笑声里透着宠溺，“我去和她说，保证不让她骂你。”

“谢谢爸！mua！”

和姜父通气儿之后，姜亦眠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从小到大能带给她这样压力的人并不多，顾安尘是一个，姜母是另一个。

她对顾安尘的畏惧是真的害怕，发自内心的那种。

举个例子来讲——

她那么喜欢林司南，可只要看到他和顾安尘站在一起，她别说像条小尾巴似的黏着他了，就连上前说话都不敢。

但她对姜母的畏惧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害怕，是因为爱。

她爱她的妈妈，所以不想她为自己担忧操劳，不愿意她鬓边的白发是因她而生。

挂断电话，姜亦眠趿拉着鞋去封北霆家。

她不知道，他已经等她好一会儿了。

一杯焦糖玛奇朵见了底，门铃声才终于响起。

封北霆眼中的笑容真实了几分，但并没有彻底变的无害。

“想吃什么？”

“都可以。”封北霆定定的看着她，将为她准备多时的樱桃汁递给她。

冰块还没有完全化尽，握在手里有些冰。

姜亦眠望向樱桃汁的眼神依旧很亮，不过她没有立刻喝，而是放回到了茶几上，“谢谢，我待会儿喝。”

“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现在喝？”他垂眸，拇指轻轻拂去食指指尖沾上的白色粉末。

“太凉了。”她亲戚忽然来看她了，否则按她平时的尿性早就一口干了。

“我再榨一杯给你。”

“诶……不用了……”

封北霆似乎没听到她阻拦的话，径自走进了厨房。

姜亦眠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以为他是因为受伤所以心情受影响，她也就没多想，也跟着跑进了厨房，翻了翻他家里的冰箱。

有荤有素，食材丰富。

“啧啧啧——”她摇头晃脑的感慨，“谁以后要是嫁了你啊，那一定是上辈子解决过谢广坤、KO过苏大强，为人类文明建设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怎么？”

“你贤惠呗，女孩子谁不想嫁这样的男人啊。”

摘樱桃梗的动作一顿，他捏着樱桃的两指微微收紧，“那你呢？你以后想嫁的人也是像我这样的吗？”

“他可比不上你！”

从冰箱里拿了肉和青菜，姜亦眠毫无所觉的和他闲聊，“你样样精通，他啥啥不行。”

“那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嗯……”姜亦眠沉吟，“大概就是他和别人都不一样吧。”

小的时候她决定当法医，一开始家里人都以为她是开玩笑，一时兴起，所以并没有很在意。

直到她上了高中之后依旧坚持最初的决定，然后毫无意外的遭到了全家人的极力反对，除了她三哥姜澜弃权不发表意见。

那时候唯一支持她的人就是林司南。

她至今都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夜，凉爽而又潮湿，他摸着她的头对她说，“小眠，喜欢的东西就要无悔的坚持、勇敢的追求。”

那天天上没有月亮，但她眼里有星光。

也是在那天之后，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管他叫“司南哥”，而是没大没小的喊一句“林司南”。

可她满腔感情还未宣之于口，他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对她说，“小眠，我不是一件东西。”

所以，即便喜欢也不要坚持。

会受伤。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来讲，即使他在别人眼中再普通，可在自己眼里也是特别的。”她给林司南加了好多好多的柔光和滤镜，趋近完美的质感完全可以让她忽略他手部的不完美。

封北霆呼吸一滞。

鲜红饱满的樱桃被他捏坏了，暗红色的汁水顺着他白净的指间流下，一滴滴的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滴到地上了。”姜亦眠及时提醒。

他背过身，将捏烂的樱桃丢进了垃圾桶里。

“怎么扔掉了？”

“坏了。”他尽量掩饰自己话语中的冷硬。

“哦。”姜亦眠不疑有他。

将洗好的樱桃放进榨汁机里，封北霆听到自己的声音混杂着机器的声音响起，掩盖了一丝冰寒。

“他喜欢你吗？”

“……不喜欢。”她嘟起嘴，幽幽的叹了口气，颇为苦恼的样子。

见状，封北霆眸色愈沉。

他不想看到她不开心，可如果真的让她开心，那他就会很伤心。

放手成全这种事，他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她是他积攒了十几年的一个美梦，绝无可能拱手让人。

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小包白色粉末，封北霆一点都没有遮遮掩掩的，淡定的仿佛他只是拿了一包调料粉，他只是巧妙的用手掌遮住，没让她看清他究竟开柜子拿了什么出来。

再次将那些药末倒进樱桃汁里，他的神色淡淡的。

眠眠，我不懂。

你口口声声说他什么都不好，却偏偏还要喜欢他。

你说我哪里都好，却不肯喜欢我。

为什么呢？

他极其缓慢的搅拌着樱桃汁，银匙碰撞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很悦耳，“一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能坚持多久？”

“我吗？”姜亦眠指了指自己，“我会坚持到革命成功的那一天。”

“这样啊……”

眠眠，原来，我们是锐不可当的力量遇到了不可动摇的障碍。

“好了。”封北霆把“调好”的饮料递给她，“喝吧。”

“谢谢。”

姜亦眠接过，杯沿贴在了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