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白太太一提醒,秀珠倒是想起来了,十日后可不就是小秀珠的生日么?
“可想起来了?”白太太见着秀珠神色,便知她是想到了,笑着续道,“总算是还没读书读到糊涂!好几日前你哥哥便与我说了,秀珠这回十岁生日定要大办,早已在万豪大酒店包下了场地,这会子只怕连着请帖都发出去了!”
秀珠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正在思考着白雄起执意大办生日宴的原因。实际上,秀珠清楚,即使小秀珠的生日不在这个时候,白雄起都会在近期内寻个理由举办宴会。他需要借着一个正式的场合,向整个上流社会宣布接掌白氏,白太太将作为白家女主人的身份进入社交界。小秀珠的生日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白太太见着提起生日,秀珠都没有多少喜意,却是有些想岔了。她想起了白父还在世时,不止一次说起待得秀珠十岁生日,定要帮她办个热热闹闹的生日会,将她打扮漂漂亮亮的,介绍给所有人认识,说这是咱们白家的小公主,是他捧在手掌心的宝贝。如今她的生日是到了,只跟着她说这些话的那个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秀珠之前那场几乎命悬一线的大病,便是因着白父离世而起,秀珠病愈回家后,自己与丈夫都是刻意不在她面前提白父,以免她触景伤情。好在秀珠懂事,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显得愈加乖巧可人,却也让他们更是心疼。
“秀珠可是想到生日那天要见很多人,心里害怕了?”白太太微笑着拉过秀珠的手,“别担心,大多是秀珠认识的。你金伯父、金伯母一家,你姨父姨母并着你表姐表哥,他们都会来。所以呀,现在秀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听嫂子的,让他们给你量量尺寸,做几身漂亮衣裳。到时候,咱们秀珠定是全场最耀眼的一个!”
秀珠抿着唇笑,“那我可不敢!还有嫂子在,我怎么能把嫂子比下去!”
“你这丫头,好好的说着,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白太太见秀珠露出笑容,也放下心来,打趣道,“秀珠是当日小寿星,谁敢跟你抢风头?便是嫂子,也定是让着你的!”
“嫂子这话就不对了!我是小寿星,你可是小寿星的嫂子,咱们白家的当家主母,到时候定是要当仁不让的。不然的话,别说是我,便是哥哥也饶不了你!”
“哟!你小小年纪,倒是看不出来有这许多小心思!”秀珠能说出这番话来,白太太并不觉得惊讶,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已知晓了秀珠的聪慧早熟,有时甚至会让她忘了她的年龄,将她作为一个同龄人来交流。而秀珠这样的成长,却总是让她觉得心中酸涩,忍不住便想更关心她一些,对她更好一些,能让她暂时忘却那成长的代价也是好的。“教训起嫂子来了,当真是没大没小,看我回头告诉你哥哥,看他是饶不了我,还是先拿你开刀!”
“嫂子明知道哥哥疼你,定是偏帮你的,还好意思向哥哥告状?羞也不羞!”
白太太嗤笑一声,“原来咱们秀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横竖都是你有理!”
秀珠马上抱住白太太胳膊讨好,“全靠嫂子你教导有方!我这点微末伎俩,与嫂子相比,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秀珠与白太太两人你一句我一语说得热闹,旁边侍立着的丫鬟听差,以及那一干等着秀珠白太太挑料子的裁缝绣娘都是憋得辛苦,想笑却又偏偏不敢笑。
白太太注意到了,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人都是白家的,丫鬟听差不用说,那些个裁缝绣娘也是白家专门为了制衣刺绣,或买或请,在白家干了多年的,大多数人的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听到了什么,白太太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出去乱说。反倒是秀珠有些脸红,掩饰性地将注意力放到了桌子上那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衣料上。
秀珠从衣料中挑出一块银红色的缎子,笑着对白太太道,“嫂子你皮肤白,拿这一样做成交领旗袍,绣上缠枝芙蓉,定是好看。”
“秀珠的眼光确实不错,说得正合我的心意。”白太太接过来一看,入手柔滑,触感极佳,便拿了放在一边,“这一样便留下吧。再加上方才看过的天青色、杏黄色、宝蓝色,以及浅紫色那几样。”
旁边的中年人连连称是,陪笑道,“太太与小姐眼光真好。这还是丝织厂里引进英吉利的最新式纺织机后,出来的第一批料子,太太与小姐选的几样,都是最新的样式,只有咱们白氏的纺织厂才能生产,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秀珠大吃一惊,细细打量着手中衣料,“这些都是咱们自己厂里生产的?”
秀珠一直只知道白家的产业铺得很大,凭着几代人的努力,经营多年,各行各业都有,势力颇大。民国三年之后的几年里,因着西方各国忙着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暂时无暇东顾,让中国的实业发展有了一个相对平静的环境,使得各种轻工业蓬勃发展,纺织业正是其中发展得最好的产业之一。
白氏产业中涉及了纺织业,秀珠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让她惊奇的是白雄起的做法。引进英吉利最新式纺织机,这说明白雄起并非是短视之人,他清楚设备的更新换代虽则一时的投入巨大,却有着数不尽的后继好处。不仅仅是提高效率,更是提升质量、增加利润,当初的投入短期内便能收回来。
白雄起是个天生的商人,不仅仅目光长远,还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敏锐。这很好,让秀珠对日后的计划多了不少的信心,同时也少了些担忧。
“怪我!忘了跟你说。他是你哥哥厂里的一个管事,姓王,这些料子都是从厂里直接拿过来的,由王管事负责。”白太太横了多嘴的中年男人一眼,对着秀珠解释道,“早在几日前,你哥哥便跟着我说,厂里出了一批新料子,让咱们选几样做上衣裳,试试效果。秀珠看着哪些喜欢,便留下来,反正是自家的东西,不用想着给你哥哥省钱。”
王管事本想夸夸丝织厂,夸夸白太太与秀珠,倒不是想着拍马屁,而是本着千万不能得罪的想法,却不想多了一句嘴,竟惹得白太太不喜,心里正自忐忑不安。听着白太太对他的介绍,又对上秀珠望过来的目光,不由地满头是汗,行礼招呼之际不敢再多言半句。
秀珠客气了两句,倒引得王管事受宠若惊,连称不敢。秀珠也不以为意,转头继续挑着衣料,“自然不会跟着哥哥客气。嫂子都挑了好几样了,我还一样没有,可得好好挑挑。再有,多选几样,也给哥哥添些衣裳。”
白太太笑着赞同,同秀珠商量着挑了一样粉色的纺纱料子,准备做成公主裙,让秀珠生日当天穿。接着,又给秀珠挑了一样果绿、一样嫩黄、一样桃红,给白雄起挑的是一样浅灰、一样卡其色、一样银灰色,以及一样米白。
吩咐王管事将挑剩下的料子拿走,白太太让裁缝给自己与秀珠量了尺寸,讨论了衣服的样式,又跟着绣娘说了要绣的花样,才打发了他们回去。值得一提的是,白太太决定了秀珠生日那天要穿的服装,正是由秀珠提议的银红色旗袍,绣上缠枝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