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被惊得不轻。
本是主子交代他自己出去走走,许久未回,他算计着去找找,谁知脚还没踏出屋子去,便瞧见北国陛下摇摇晃晃,有些费力地抱着主子回来了。
而主子……
无影根本不敢多瞧,但是只是一眼也能看出来,主子周身只有些胡乱地裹着件外袍,其他衣物皆是被盖在身上,长发也是一派混乱,再瞧北国女帝面上微微的匆忙之色,无影自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也不敢说,主子是睡过去才被人家办了,还是先被办了,再睡过去的。
主子,若是第一种,您可就太丢人了。
无影心下想着,面上却是愣愣的。
孰知弋栖月那边瞥了他一眼,随后疾步赶到屋子里。
“他没事,只是醉了。”
无影兀自点了点头,心下却念叨——
对,北国陛下您说得对,主子只是醉了。
醉得衣裳都成这副样子了。
弋栖月却顾不得瞧他,她只怕今日的事情给旁人瞧见,匆匆忙忙入了屋子,到了塌边,总算把这厮给搁下了。
夜宸卿这厮,瞧着清瘦,摸着结实,抱起来更是费劲,她这一路只觉得要一不留神闪了腰。
放下他来,弋栖月却还不放心,转身扫了一眼无影,随后转身过去。
“你别瞧着。”
无影一愣。
弋栖月那边却又道:“朕给他理理衣裳,你别瞧着。”
无影愣了愣,随后也不好多说,只是转过头去。
心下却道——那军营里的弟兄日日赤膊相见都是常事,他和主子虽说有主仆之分,但也都是大男人,哪里有这么多的事。
这北国陛下也是神奇得紧。
孰知弋栖月瞥见他转过头去心里松了松,再转头给夜宸卿理着衣裳,心下却暗自盘算——
可不能因为他们都是男人就掉以轻心。
陆酬和耶律拡不也都是男人么。
如今瞧来,耶律拡都为了陆酬抛妻弃子,只怕命都搭进去了。
啧。
思量间她又忙里偷闲转过头,暗自瞪了无影一眼。
于是无影立在那里,莫名其妙又觉得背后一股恶寒,他心头一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又不敢扭过头去。
背后弋栖月却是越想越不放心。
听着此前耶律泽的意思,陆酬天天随着耶律拡,如今这刘公公,不也恰好天天跟着宸卿么。
于是弋栖月理着里衣的手缓了一缓,随后她缓声说着:
“刘公公,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蛊。”
无影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是在说他,忙道:
“请北国陛下明说。”
弋栖月便开始睁着眼说瞎话:
“有一种蛊加在酒里,现在他中着。”
无影愣了愣,觉得这似乎是很严肃的事情,可是北国陛下偏偏挑着这时候说,声音也不紧不慢的。
那边弋栖月继续道:
“这种蛊的问题在于,若是在宸卿醒过来之前,有除了朕之外的旁人碰他,旁人便会有性命之忧。”
无影愣了愣,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曾听见这种蛊。
“北国陛下,这是蛊,还是……”
弋栖月声音一提:“自然是蛊。”
“不要以身试蛊,不然出了人命,莫怪朕没提醒你。”
无影只觉得一头雾水,可是瞧着北国陛下又严肃起来的样子,只能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多谢北国陛下提点。”
“那这蛊以后……”
弋栖月这边声音降了一降:“这就没人说得清了。”
“算计着性命,你们也多掂量掂量。”
无影点了点头:“是,多谢北国陛下。”
表面上说得恭恭敬敬,心下却是想笑。
北国陛下这么一番话,总归也是太傻太假了。
估摸着是怕那些女人黏上来找主子?
弋栖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忽悠了人,还有微微的得意。
继续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把里衣给他穿好,伸手又给他理衣襟。
指尖时不时地碰到热乎乎的这厮,而这厮分明还睡着,每每被碰见,却总是不知不觉地向着她凑近。
弋栖月心里一暖,再然后,却是酸了一酸,涩了一涩。
她的宸卿啊。
那边无影只觉得身后再没什么声音,也不敢再回过头去。
只怕一转头瞧见什么不当瞧的。
正惴惴思量着,却听见身后,主子低哑着声音唤了一声:“陛下……”
吓得无影生生一个激灵。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主子,竟是会这般唤人?
而北国陛下那边却是没有声音了……
无影很想回头,可是又怕被发现,于是只能硬生生忍着。
心下只想着,自家主子可是真够丢人的了。
而此时此刻。
弋栖月本是已将夜宸卿的衣裳理好了,算计着时候不早也该回去了,孰知一动身子,这厮胡乱地拽住她,同时便喊出了声来。
他的手还有些发烫,力道也是不小。
偏偏他手指修长,全全将她的手包住,弄得弋栖月也无从掰开他的手。
更何况,即便能掰开,她也下不了手。
或者说……
这一瞬间,她突然在想,真想留下来陪着他。
就由他攥着这一夜,只瞧着他也好。
可惜终究是不可能的。
于是愣了片刻,只能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手。
“朕在呢。”她低着声音道。
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手,被拽住的力道渐渐轻了。
末了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回来,站起身来,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
若是玉先生那里能马上把解药配出来多好。
这样子,大抵她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走离榻去,无影还在那里战战兢兢立着不曾回头也不曾言语。
如今瞧见她走过去,无影愣了愣。
弋栖月瞧他一眼,只是道:“好好守着他,别出差错。”
无影心道——这么一句话便显出来,方才她的话全全是糊弄人的。
毕竟,若是主子没醒,谁碰谁出事,大抵也不用担心了。
面上却是颔首:“谢北国陛下提醒,分内之事。”
弋栖月点一点头,也无意多说了,便要走开去。
孰知此时,身后无影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问出声来:
“北国陛下。”
“主子……知道今晚的事吗?”
他算计着,等主子醒了,若是问起现在的事,他总是要回答的。
若真是自家主子睡过去后被……
他又该怎么同主子说??!
弋栖月脚步一停,随后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瞧着他。
无影此后反反复复想过她当时的模样,和最终讲出来的话,只觉得那时面前的女皇陛下,机敏到骇人。
她便这么定定地瞧着他,最后启口,却仿佛是瞧清楚了他内心所想。
却依旧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只是说——
“他若问起,如何回答,随你。”
-
弋栖月睡了整整一个白日,实则是不困的。
天色漆黑时回了房室,大抵歇了一觉,可是自然醒过来时候,窗外只是鱼肚白色。
她再睡不着了,便坐在桌案边点了灯,细细瞧着近日的折子。
孰知瞧了不一会儿,湛玖便闪身出现了。
“陛下。”
湛玖是个聪明人。
他向弋栖月汇报,如果是不急的消息,通常是瞧她点着灯、应是醒着便讲,否则便存着;若是紧急的消息,才会托碧溪、卧雪去唤她起来。
如今倒是恰恰好。
弋栖月这边抬起眼来,湛玖则将一封信呈上来予她。
“陛下,是苍流掌门的来信。”
弋栖月拽过信来拆开,目光一溜,大抵读了两三遍。
湛玖只觉得陛下的面色很奇怪。
或者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而弋栖月也是的的确确地、想冷笑,想发怒,又想干干净净地择开自己。
因为墨苍落这封信,写得沉痛至极——
大意便是。
只怕前往北都又要晚上十日,原因是他的嫣儿病了。
为什么病呢?因为肩头的伤复发了。
是什么伤呢?是小时候意外被‘甩’的刀伤,后来夜宸卿前往苍流时候,又用暗器刺入,如今伤得可不轻。
墨苍落那字里行间,可心疼呢。
于是,起初是说要去的晚了,末了又说——
虽说陛下同东国夜君恩断义绝,没有什么情义了,但只盼陛下肯念及同我的情谊,以及同嫣儿的同门之谊,帮寻夜君来,让他墨苍落同夜君见上一面,谈妥那暗器之事。
呵。
弋栖月只觉得自己无力控制自己的神色。
墨苍落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是皇帝?朕在追着你跑,赶着你往上贴?你优越地以为,你说话温柔一点,朕就会稀罕同时芜嫣共同‘服侍’你?
墨苍落,你知不知道,你在一点一滴地、消磨朕对你仅剩的回忆和好感?
弋栖月咬了咬牙,随后又细细将这封信瞧了一遍。
心下却又想——
当初墨苍落提起时芜嫣丢了孩子,云淡风轻。
为何如今又这般热心了?
莫不是,墨苍落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时芜嫣……
而是在于,在她弋栖月同夜宸卿再无瓜葛的时候,由他同夜宸卿密谈……
墨苍落,他就是一匹恶狼啊。
哪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
弋栖月心头一凛,却又盘算不轻。
思量间,只是飞快地从一旁执了纸笔来。
想不清楚,就选择最稳妥的。
——她要回绝这封信。
她要拖延,至少拖延到解药到手之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