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卿这边,瞧见淮柔的模样,心里愣了一愣,大抵是未反应过来她所指何事。
可瞧她一副雀跃的模样,又觉得似乎的的确确有巧合之处。
于是他只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可是倏忽间淮柔又避开他的目光,不再多言,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夜宸卿自然也不会多问。
远处的草丛里,弋栖月瞧着这二人道别。
大抵听清三两句话,也能明白淮柔的意思。
夜宸卿的态度并不明了,在弋栖月看来,且忧且喜。
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此机会上前同他讲明,刚刚下定决心要站起身来,便觉得头脑一晃。
弋栖月下意识地手一撑地面稳住了身形。
可是那边,夜宸卿已然合上门了。
弋栖月心道可惜,如今她翻进院落大抵是难事,一有不慎只怕要弄出大的动静来,这便不妙了。
可同时心里也诧异着——
此番斗酒她分明是用了孙兰给的药,因此喝下去的酒再多,其实也同喝水无异,她为什么会头脑昏花?
她用空闲的一只手狠狠地揉了揉额角,可恰恰就在这一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可是一言九鼎?”
弋栖月一愣,随后悻悻转过头去。
易无书执着一面展开的折扇,安然无恙地立在她身后!
面上是带着笑意的,只可惜是皮笑肉不笑!
弋栖月心里犯了嘀咕,可同时又想着——
自己来见夜宸卿,对于易无书应当是没有坏处的。
他不应当要为难自己。
谁知,易无书不等她答话,便是一凛眉:
“不知北国陛下可还记得对在下的承诺?”
弋栖月愣了愣,随后低哑着声音:
“关于东国,还是尊夫人?”
易无书亦是沉下了声音来:“后者。”
弋栖月看着他,心下诧异。
她并没有打算对易无书的宝贝夫人做什么!
哪怕,那个女子的的确确是弋擎天的亲生女儿!
“朕记得,也自然是一言九鼎。”
易无书咬了牙,平日里的温和荡然无存:
“那陛下如何解释,为何要让墨掌门给陛下‘同生相煎蛊’?!”
“陛下现在的兄弟姊妹,恐怕是只剩她一人了!”
“且恕易某人想不明了,陛下不是为了动她,还能是为了何人!”
说话间,易无书已然‘咔吧’一声就,将手中那扇子生生扭断开来。
弋栖月见状心下亦是暗暗吃惊。
易无书为何会知道同生相煎蛊一事?
难不成是蒋耘……
不,现在不是思量这个的时候。
易无书平日里看着温和儒雅,实际上实力不俗,若是不曾头晕脑胀,弋栖月大抵是有把握胜他,可如今……
弋栖月咬了咬牙。
硬碰硬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现在自己和他硬怼,那就是以卵击石。
要让他相信,自己并不会伤他的夫人!
“易先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弋栖月眯了眯眼睛,面上坦坦荡荡。
易无书哼笑:
“陛下的暗卫这几日同东临的丫鬟交好,方才他二人闲聊时,暗卫便讲了出来,易某便知晓了。”
弋栖月颦眉:“易先生,此物即便是存在,也不是明面上存在的。”
“易先生可否想过,这暗卫是从何得知的?”
易无书略一愣怔,随后却是哼笑:
“北国陛下莫要搬弄是非了。”
“暗卫是暗中保护帝王的存在,得知的东西自然是多的。”
“大抵是易某此前太过天真了,北国陛下的手段易某早便知晓,于弋擎天,北国陛下只怕是连个善终都不肯留,如今又岂会轻易放过他的女儿?!”
弋栖月颦眉:“易先生,众多暗卫,只有湛玖可以听闻政事!”
易无书笑:“耳朵长在自己身上,听见了便是听见了,讲了便是讲了,若是无人知道,这规矩也是可有可无。”
“只是,北国陛下,暗卫终究也是能听到更多的东西,你说是不是?这世上,哪里来的那般多的空穴来风?”
弋栖月兀自咬了唇,手拢在袖间暗暗发力,想试一试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凝神聚气。
却只是徒劳。
而易无书也将她的努力收入眼中。
他扬唇而笑:
“北国陛下既是行得正直,今日又何必设计这一番。”
弋栖月咬了牙,不言语。
“北国陛下恕罪,今日的鱼里面着实是加了*。”
“只是这药的解药便在酒里。”
“北国陛下若是安安稳稳地喝酒,自然不会有事。那样子,易某也会自认是听信的谣言,误会了北国陛下。”
“只可惜……北国陛下,结果如此。”
弋栖月咬了牙。
的确,是她疏忽了。
自诩不畏毒,却偏偏忘了有*这么一出……
“那便随易先生所言罢。”
弋栖月哼了一声,只是低声道。
“心里有鬼,朕也无从辩驳。”
“不过承诺一事,无论你肯不肯信——朕不曾违背。”
易无书愣了愣,面上闪过了几分迟疑,随后却是又坚定了起来。
他已经娶了那个丫头,他承诺过会一生一世待她好的。
这绝非虚言。
“那便对不住了,北国陛下。”
易无书沉了一口气,将手里破碎的扇子丢在一侧,声音显出了几分刺骨的寒凉,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儒雅。
“丈夫保护妻子,天经地义,何况如今……还有易某的孩子。”
弋栖月不着痕迹地咬了牙,袖间的手却暗暗地摸索着。
一个温和的人发怒很是吓人,但是……她要活下来。
不论是为了什么。
小时候流亡的经历,让她习惯于藏簪于袖间。
而如今亦是如此。
弋栖月的手,暗自抚上了那尖利的簪子。
她算计着,一会儿易无书若是出手,她便拼劲全力以簪子刺他。
先刺要害,他若能躲开,便改袭掌心和手腕。
如此拖延时间,也许她还有时间拖着这副身体全身而退。
眼看着面前的易无书眯起眼睛,自上而下便要一掌劈落下来。
弋栖月咬紧牙关摸出簪子,便向前刺去……
‘哒’
可是周遭只有这一声轻响。
安安静静的。
弋栖月没有痛感,随后却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然被人整个从地上捞了起来,安安稳稳地抱在怀里。
这怀抱满是熟悉的苏合香。
那人的长发飘忽地落下,恍若落花,轻巧温柔。
弋栖月愣怔了片刻,随后却是心里一暖,再然后,算是没有什么骨气地身子动了动,向着他的怀抱凑了过去。
可随后又是一激灵,下意识地瞧向自己攥着簪子的手……
竟是执着簪子划了他的手,如今夜宸卿那白皙修长的手上,赫然是一道血痕。
弋栖月下意识地松手。
‘当啷——’一声,簪子便落了地。
她垂着眼又瞧着他的手。
分明他是来救她的,可是她又伤了他。
大抵这事情总是这样。
此时,易无书悻悻地收手回去。
将手背在身后,只有他知道这手有多么疼。
应当是没有断掉,但是至少是一片淤青。
天知道这位东国的逍遥王——夜君夜宸卿,用扇子接下他这一掌,用了多大的力道。
易无书是男子,他自然能想明白,夜宸卿用的力道大,是因为在意。
不肯少用一丁点,怕的是怀里的人出差池。
“夜君也当真是个痴的。”
易无书缓了缓神,忍着手上的剧痛,佯装安然无恙,只是笑言。
夜宸卿低哼了一声,大抵也知道易无书所指——
易无书猜到了他和陛下的决裂,恐怕也猜到是陛下为了‘那个男人’而让他回国……
但是夜宸卿手上的力道分毫不曾减轻。
“易先生不必担心夜某人。”
夜宸卿的声音淡淡的,仿佛是一縠起不了波纹的水。
“易先生才是痴傻之人。”
易无书愣了愣,夜宸卿这边却继续道:
“易先生可知,若是北皇在东临山庄出了差错,东国和山庄,都各自要付出何等的代价。”
他的话语很是分明。
仿佛在说,他救陛下,是出于理智的,是为了东国和东临,是为了少惹祸端。
如此驳斥于易无书的‘痴’字,亦是……
救是救了,他骄傲地、不想让陛下看出他的在乎。
大抵她丢开他他还如此放不下,她会觉得他太过不堪了罢?
而夜宸卿自然不知,被他抱在怀里的陛下,听了这话,心里实则是结结实实地沉了一沉。
易无书愣了愣,聪明如他自然能明白夜宸卿的意思。
如今他只觉得方才被扇子集中的手已然发麻,全全没了知觉。
而夜宸卿的一席话清楚得很,也让易无书愈发清醒。
是了,北皇有了闪失,只怕他东临上下数百口,无一可活命。
而如今夜宸卿护着弋栖月。
若是他召集人强行动手,只怕惹的就是夜氏、东国和北国。
东临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勉强沉了口气,随后面上挤出笑意来,对着二人一抱拳:“今日大抵是个误会,是易某莽撞了。”
“北国陛下身上的药,再过一个时辰大抵可自解,相关事宜,易某以后再寻北国陛下问询,今日,着实对不住了。”
他停了停,又看向夜宸卿:
“多谢夜君提醒,也盼着夜君,时时清醒如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