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天,湛玖立在正堂里,额上全是汗,他一圈一圈地转悠着。
直到夜宸卿拧着眉头,手里执着那个杯盏,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如何?”
“可是验出了什么来?”湛玖急急地发问。
夜宸卿瞧了湛玖一眼,随后低低道:
“杯子上残留了……焱毒。”
湛玖一愣,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焱毒……
陛下的情况他知晓。
焱毒是唯一一个陛下无法抵抗的毒!
如若当真是焱毒,陛下岂不是……
他咬着唇,随后身形一软跌坐在地。
夜宸卿眸子一沉,随后几步上前,搁下这杯盏来:
“实不相瞒,陛下的情况,我也知晓一二。”
“但我以为,如今没有人能轻易要陛下的性命。”
湛玖愣了愣,目光呆滞:“你知晓一二……呵,你可知,所谓的神女帝王,独独解不了这一味毒……”
“如若她解得了,公子炙就不会死了。”
夜宸卿颦了颦眉,随后咬牙道:“他们为何要杀陛下。”
“如今的情况看来是有预谋的,而我已派人查了,如今南国人并不知道陛下在这边,并且前些日子,南国的兵线早已被逼退出去。
其他便只剩下四下劣绅和五派,然后便是夜云天,有焱毒一事,可能西国也脱不开干系。
我可以以性命担保,不是夜云天所为。
四下劣绅和五派,即便是带走了陛下,也绝不会杀死她,毕竟一旦陛下的死讯让南国知道,南国集兵反扑,这两方皆是凶多吉少,难以自保的。
西国人如若用毒,带走陛下,如今仇将军暗中封了这一带久矣,严查许多日,也应当查出来了,因此,应当不是西国。
那便只剩下劣绅和五派,他们可能带走了陛下。
我怀疑,多半是对方想让我们以为陛下有性命之忧,但是没有证据,让我们也压下消息,一旦南国发现,他们又能让陛下出现打破;流言,避免南国入侵,而在此之前,我们也很难发现他们。”
湛玖抬起眼来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一字一句分外有理,可是终究也只是说出来的罢了。
没有证据。
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证明他话语的正确。
“那又如何,如今我们……”
湛玖话讲了一半,随后又道:
“便是不提此事,夜公子,如果如你所言,是劣绅和五派,那焱毒又怎么解释?!”
“湛大人,当初西国之事出了焱毒,你可能细说?”夜宸卿颦了颦眉。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并没有几分把握。
只能一步一步地挖掘线索。
湛玖一个愣怔。
他忽而想起当初的那个消息。
西国一个希冀苟活的侍从交代——西国和亲案背后的主使者,姓墨。
而随后不久陛下便和苍流掌门墨苍落会面了……
可是这个信息,究竟当不当告知夜宸卿?
湛玖眸子里闪过一丝光去,随后却是咬着唇犹豫。
夜宸卿垂着眼瞧他,心里已是明了,只道:“湛大人在自己心里分清轻重缓急便是。”
“事关敏感,在下绝不多问。”
语罢他垂眼看着杯盏,并不多言。
湛玖犹豫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
“此事我汇报给陛下过。”
“曾有一位西国战俘讲——西国和亲案背后的主使者,姓墨。”
夜宸卿一愣。
心里自然也想到了那个人。
他许久不言,末了低声道:“如若真是他,倒也好。”
如若如母亲所言,那绣心镯是墨苍落给陛下的,此番如果真是他带走的陛下,应当是不会害陛下的性命的。
湛玖那边不明所以。
夜宸卿抬手抚上一边的杯子,沉了眉头。
但是,如若真是如此——
那个男人当真是毫不珍惜陛下,哪怕他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带走陛下,对陛下的身体也是损耗不小。
而夜宸卿记得清楚,陛下素来手冰凉冰凉的,后来他想过,大抵便是因为陛下小时候中了焱毒,身体亏空。
“如此,湛大人若是信得过我,可否将此事交予在下。”夜宸卿攥着杯盏的手加了力道。
湛玖一愣。
可随后又一想——
如今对外而言,陛下应当还在北幽朝廷,且不讲自己这边兵力不足,即便是充足,也无法名正言顺地前往。
倒不妨让夜氏以寻人的名义出去,掩人耳目,也许还快一些。
孰知,这边湛玖尚未颔首,那边却忽而响起一声:
“老身不允。”
屋间二人闻声皆是愣怔,循声一瞧,却见夜氏夫人已经拢着袖子,颦着眉,一步一步地走入屋来。
许嫣垂着眼跟着她身后,一副贤淑模样。
“宸卿,娘不允这等事发生。”
夜宸卿转过身去,垂着眼看自己的母亲。
“母亲为何不允。”
夜渌沉沉哼了一声,随后道:
“无论如何,此事不干夜氏分毫。”
“如今这消息老身知晓了,便当不知晓,不会给你们传出去半个字。”
“但是老身也绝不会蹚这一趟浑水——老身不是圣人,没有必要为了外人赔上夜氏。”
“而宸卿你也应当清楚自己的身份,哪儿是你的家,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你都应当一清二楚。”
夜渌自知当初荒唐,对自家儿子有愧,因此一直以来,她对他讲话小心而又谦和。
但如今,涉及到夜云天的祖宗基业,她知道此事断不可马虎妥协。
一旦将祸水引入夜氏,东国皇室绝不会伸出援手,只会幸灾乐祸地将她夜云天推出去,到时候,夜云天只怕要被斩草除根!
夜宸卿却只是沉沉瞧着她。
夜渌见他的神情,也知晓他的固执,语气却是不软反硬:
“宸卿,我虽在你十五岁时将夜氏交予你手,但如今,我若是以命相搏,夜氏绝无一人敢不从命。”
“此事,我绝不放松半分,你还是回心转意罢。”
夜宸卿听见她的话,眸光闪了闪,忽而微挑眉睫,淡淡道:
“母亲不肯为外人赔上夜氏,那……”
“可肯为自己人,让夜氏冒风险呢?”
他的面上带着几分危险与诡谲。
夜渌一愣。
即便夜宸卿是她的儿子,她也瞧不懂他。
可转瞬间只见夜宸卿一挥袖子,一个湛蓝色的东西便在她面前飞快地晃过……
可是,虽然快,夜渌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一个愣怔,身形僵在原地。
末了,忽而喃喃道:“你……你没有杀他……”
夜宸卿并不理睬她这个问句,只是低笑道:
“如何,母亲可肯答应?”
“如若不肯,便休怪宸卿心狠手辣了。”
夜渌只觉得整个人心酸无力,立在原地如同一个枯朽的木桩。
末了,她只是抬起手臂,无力地摆了摆手。
许嫣匆忙赶上前来扶住她。
夜渌叹了口气,由她搀着缓缓转过身去。
许久许久,直到她走到门边,方才传出来一声:
“你去罢。”
-
苍流山。
眉山夫人亲自上阵,对着倒在床榻上的弋栖月拳打脚踢,同时还破口大骂着。
“你这个贱蹄子!”
“当初就是一把贱骨头,如今当了皇帝,也不过是个废物!”
“一天到晚只知道算计别人的男人……”
“如今算计了嫣儿的孩子,连她的性命也不肯放过!”
“老娘今日便打烂你的骨头!”
……
眉山夫人仿佛是忘了当初婚礼上越清逸说出的时芜嫣所做的不堪之事,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弋栖月伏在榻上,身上挨着痕迹猛打,耳边是污言秽语。
她却只是冷冷而笑。
眉山泼妇,你可知晓,只要你杀不死朕,以后朕便会让你生不如死。
“尽情下手罢。”弋栖月眸子里寒光一闪。
她满眼的冷光袭向眉山夫人,竟是吓得眉山夫人一个怔愣,话都说不出来,动作也是停滞,只得长大了嘴傻傻站着。
“你记住。”
“你今日施加于朕的,朕的侍从,都会十倍还给你的丈夫。”
“如若朕死在这里,朕的侍从便会将西国百蛊施入你丈夫的身体,让他五脏六腑皆受撕咬,五官糜烂,七窍流血,一月之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月之后,化作一滩烂泥。”
“你放心,到时候朕会将他还给你们,朕的侍从会将他的皮肉煮成羹汤,赐予你们,让你们一家团聚的。”
弋栖月的声音不大,可是面上的笑意却颇为害人。
她的话语听在眉山夫人耳中,只觉得阴凉刺骨。
眉山夫人自二十岁嫁人,便颇为依赖自己的丈夫,自然也一直想着会同他白头偕老。
如今弋栖月这几句话如若惊雷,吓得她呆愣在原地,周身打颤——仿佛弋栖月所说的蛊已经施下,却是施在了她身上而非她丈夫身上。
随后,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却是抽出腰间的长鞭,狠狠地一鞭子抽在弋栖月身上:
“毒妇!贱人!”
弋栖月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可是她能感觉到,眉山夫人的这一鞭,力道早已小了许多。
呵,是不敢了吗?
果真是个愚昧的妇人。
孰知这边,眉山夫人却忽而冷笑道:
“你少在这里假装清高。”
“谁不知道,昨日你跟嫣儿动了手脚,竟然给她下了慢性毒。”
“胥先生说那毒极为难解,弋栖月,你是不是想如此害死嫣儿和她腹中的孩子?”
“别忘了,如今你在苍流,无异于一个畜生。”
“既是当初自称‘神女帝王’,今日我便要看看你的血,究竟能不能解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