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卿这边闻言颦了颦眉,随后对刘公公道:“带着碧溪姑姑,把尚衣局方才带来的几套送去。”
碧溪笑了笑,躬身道:“只需一套的,谢过公子了。”
说着便随着刘公公匆匆而去。
夜宸卿在她身后蹙起眉头来。
“碧溪姑姑,今日的事情谢过姑姑了。”刘公公一路上,拱手对着碧溪道谢。
碧溪笑了一笑:“不敢当,也是陛下本不打算真下手,不然碧溪一个小侍婢如何能拦得住呢。”
刘公公却道:“那也须得谢过姑姑,其他人便是拦都不敢拦的。”
碧溪笑笑,回了一礼,滴水不漏。
“不过,碧溪姑姑,陛下这是何意?可是对主子有什么……”刘公公自然知道替自家主子考虑。
碧溪颦一颦眉:“碧溪当真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后又好心道:“不过今日方才回去,同陛下讲了几句,陛下心里并不欢喜,容君若是想知晓,不妨自己去寻一趟陛下。”
刘公公应了,二人取了衣裳,碧溪又匆匆赶了回去。
-
弋栖月将衣裳搁在耶律泽面前,又转过身去。
耶律泽总算是麻利地把衣裳穿上了,随后终于下了床来。
弋栖月已经坐在桌案旁写了个条子,见他过来抬眼道:“和亲的事情,处理得可还满意?”
耶律泽也不客气,就坐在她对面,勾唇而笑:“同陛下合作甚是愉快,陛下是聪明人,办事也利索。”
“此事甚好,正合我意。”
弋栖月颔首:“如此便好。”
心下却只觉得一凉——这大抵便是皇家的亲情啊。
以前弋擎天和弋鄀轩不也是如此对待她一家的?后来她卷土重来,不也是如此对待他们的?
人啊。
她停了停,又道:“至于世子托朕处理的另一事,也大致有了眉目,朕便给世子写在这条子上,请世子过目。”
在弋栖月西征的同时,也安排人去查了陆酬,她便将信息大致摘了一些写在条子上了,当然,忽略了最为关键也最为‘惊人’的一条——耶律拡和陆酬,可能有龙阳之好。
倒不是弋栖月耍心机,但是给耶律泽将他父亲的这种事,弋栖月觉得不够地道。
耶律泽便将那条子接了过来,细细瞧着,末了勾唇而笑:“陛下事务这般繁忙,在如此时间内尚且能得到如此多的消息,泽当真是感动,谢过陛下了。”
弋栖月挑了挑眉。
她自然能听出来,耶律泽这句话可不仅仅是恭维。
他是在怀疑,是她安插人在南岳的。
弋栖月瞧了他一眼,笑道:“世子不必多想,既是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
“而朕如若有什么其他的门路,自然不会同世子达成协定。”
耶律泽闻言眯了眯眼,心下也了然。
——弋栖月的意思是,如果是她安插入在他父皇身边,她本就可以暗中使绊子,根本不需要因为西国之事同他结盟。
可他如今心急得很,毕竟听自己埋在父皇身边的人讲,近几日父皇的那位近臣又在父皇面前频频说道着些什么,甚至想要带着父皇出宫,可惜具体去向何方,他根本无从知晓。
他担心那‘近臣’接机动什么手脚,这才匆匆忙忙来寻找弋栖月。
可如今,她竟是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他沉默半晌,随后一拂袖子站起身来,向着弋栖月一拱手:
“是泽唐突了,今日……便告辞了。”
弋栖月面上三分笑:“告辞,世子路上小心,莫再丢了衣裳。”
耶律泽闻言愣了一愣,再随后,弋栖月瞧见他本来绷紧的面上仿佛出了几丝笑意:“自然不会。”
话语落下不久,他身形一晃,随后没了踪迹。
弋栖月又环顾了一下这养心殿,随后垂下头去,又执起笔来。
耶律泽是南岳的世子,弋栖月并不能确定——他是否知晓耶律拡要前往五派舞剑大会的事,但她明了,这件事上,如今自己装聋作哑,才是最为妥帖,也更易做手脚。
她要写一封信给南疆的仇凛将军,告知他,再过几日,她将会秘密出宫,前往南疆。
孰知方才差湛玖去将信送出去,这边庸和便立在门口小心道:
“陛下,容君主子请见。”
——他竟是会主动来寻她的?
弋栖月这边愣怔了半晌,随即便也让夜宸卿进来了。
夜宸卿进来行了礼,再然后便单膝跪在弋栖月面前,也不多讲。
这两日事情蹊跷,他心里本就过意不去,方才又有这么一出事情,他虽说不知其他,可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就是左右都别扭,恰好刘公公又将碧溪的话带给他了,他也未多想,便来了。
可来了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弋栖月瞧他这样子,本是想起他不大欢喜,可是见他自己过来寻她,心里又莫名开心,可如今看这厮来了就只是单膝跪着,连琴都没带,她也摸不着头脑。
就这么沉默了半晌,弋栖月终究还是俯下身去扶住他,将他拽了起来。
“伤未好全,别总跪着。”
弋栖月并非是铁石心肠人,她心里自然知道几分他的不是和算计,可是此时她又想着,终究她此前也辜负了他多次,何况……之前他也的的确确是救了她的命,并且在那些日子里,好几次他自己的性命都危在旦夕。
如是便心软。
夜宸卿愣了愣,随后却有些执拗地推开她,依旧单膝跪在地上。
“臣下对不起陛下。”
弋栖月愣了愣,随后眸光一沉。
夜宸卿,今日,你是要将所有都讲出来?
“如何呢?”她咬了咬牙,只是轻声问道。
“臣下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臣下……不值得陛下信任。”夜宸卿低声说着。
弋栖月默然。
随后却低声道:“那日他所说,有几分对?”
夜宸卿依旧单膝跪地,弋栖月瞧着他跪在地上也是好看得很,可如今她已然欣赏不来了。
她只听见他低声答道。
“六分有余,七分不足。”
弋栖月心里沉了一沉。
这六七分,又是哪些六七分?
“淮川猜不透你的所有心思,除了他说的,是不是还有其他。”
弋栖月这边低低叹了口气。
“是。”夜宸卿的声音如同一口深井的水,毫无涟漪。
他回答的很干脆,是一副知无不言的架势,弋栖月低头看着他,半晌,忽而低声道:
“所以,宸卿,你究竟为何而来呢?”
她看见跪在她面前的夜宸卿身形一滞,随后他的声音响起。
“臣下……”
“罢了。”弋栖月却忽而打断他,只允他说前两个字。
夜宸卿不再言语,依旧跪在她面前。
“你不要说了,朕权当不知道,也没猜到。”弋栖月转过身去,声音幽深得仿佛虚幻。
她忽而有些害怕。
害怕他将一切说出来,到时候,她怕是无心留他,而他恐怕也是无利可图,要离开这里了。
到时候,这凄寒的北宫便又是只她一人了。
白天看冷日,夜晚听风号。
“你起来吧,朕不再问起这事情了。”
夜宸卿在她身后,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弋栖月却对着他转过身来,半晌忽而低低地说了一句:“此前你虽有过,可毕竟也是小过,之前你是有功的,件件是大功。”
“宸卿,你想要什么,如今便同朕讲吧,但是只许一件,不碍仁义,朕便只当个赏赐给了你。”
其实她忽而在想,如果给他些甜头,他大概就会留下。
终究从心里,莫名舍不得他走,想让他陪。
却又偏偏不肯信之前他那反反复复的承诺。
夜宸卿那边略一颦了颦眉。
弋栖月见他不言语,停了停,咬一咬唇,忽而又补了一句。
“罢了,也不尽然,朕须得先再问你个问题,一切终究还要依此斟酌,你便如实回答,无论如何,朕都不会为难你分毫。”
她语罢转过头去不瞧他,听见他在背后低低地道一声‘陛下请讲。’
弋栖月咬了牙,终于低声道:
“宸卿,你可曾害过朕性命,哪怕是如此的想法?”
她说着,可心里也是酸涩。
她分明是在身边留了一把剑。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作茧自缚。
可身后久久没有声音,弋栖月只觉得心中的答案已经明了,正想启口让他离开北宫,身后之人却是几步上前,抬手一环,牢牢地将她锁在怀里。
那些日子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须臾间环绕她周身。
那淡淡的苏合香很是熟悉。
“没有,臣下没有。”夜宸卿低下头,将唇附在她耳畔,笃定地,一字一句。
“臣下自知本来目的并不干净,可是也敢讲明——自打臣下遇见陛下,便不曾想过害陛下半分,也不是谋求陛下的江山。”
弋栖月这边闭上眼。
如此也好,至少他无意为害,权当这等薄薄的情分便也存着些许。
可是她亦不敢忘了——他终究是来算计她的。
“既是有目的便讲罢,如今你有功,自是要赏你的。”
她任凭他抱着搂着,却是冰冷得像一块木头。
“容君之名,中宫望湘,封君大典,这已是陛下的赏赐了。”
夜宸卿在身后低声道。
“臣下不惜求其他的赏赐,陛下若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