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倾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只想着陛下早些轰她出去罢。
可是陛下显然忘了先来撑场面的她了,无奈之下,烈倾不断地喝水,已经喝干了一个茶壶。
一旁的侍从又给她满上了。
墨苍落见气氛凝滞,声音平缓了许多:“陛下不必遮掩了,在下此来自然不是为了无理取闹,消息确凿方来跟陛下讲条件的。”
弋栖月右手的手肘撑在一旁的桌案上,勾唇道:
“哦?那阁下真是选了个好时间,朕这边忙成这幅样子,也方便阁下要挟,正所谓趁火打劫。”
墨苍落又咽了一口气。
一旁的烈倾继续喝水,巴望着自己水喝多了想如厕,到时候大概就可脱身而去了。
“陛下言重了,是各取所需,陛下若是将前辈放出来,在下可以保证南部三州五个月的稳固,不会干扰陛下分毫。”
弋栖月冷笑:“这点小恩小惠,朕还不至于委曲求全。”
“何况,阁下难不成以为,朕会担心三州出兵?”
墨苍落在一旁略一颦眉,沉了口气,又道:“那陛下还有什么条件?”
弋栖月回了眼,冷冷瞧着他,半晌启口道:
“除了方才那点,朕还有三个条件,可以供阁下选择其一。”
墨苍落在一旁阴晴不定道:“陛下请讲罢。”
“其一,再过几日的舞剑大会,阁下不妨借着苍流是五派之首,将南部五派一网打尽,交予朕手中。”
“其二,让掌门夫人从苍流一路叩头来北幽,亲自来求朕,也算是夫人尽了孝心。”
“其三,掌门若是心疼夫人,也可代替她,便签下卖身契,一生一世,入北宫为奴。”
“任选其一,朕自会将阁下的岳父,完好无损地奉上,让阁下和尊夫人——为他养老送终。”
这三条说出来,一旁的烈倾都是愣了。
不仅仅是离谱的条件,更是实实在在地侮辱了对方一番。
而墨苍落更是在袖里攥紧了拳——这三条,哪一条都绝不可能!
“在下此来是诚心跟陛下谈条件,陛下不要欺人太甚!”
弋栖月冷哼一声:“呵,不错,墨掌门也很是厉害,单枪匹马入我营中,想要趁火打劫,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墨苍落一对凤眼瞧着她:
“在下便坐在这里,陛下若是想杀,自然可以来取在下的性命。”
“不过,如若陛下无缘无故杀了在下,南部三州也算寻着了个由头,刚好可以借机举兵,届时同戾太子一党里应外合,在下在另一边,估计也快见着陛下了。”
弋栖月冷笑:
“南方五派若是发兵,朕便将阁下的岳父分作数份,尸体分挂在旗帜上,朕倒是要看看,所谓的名门正派,仁义之士,到时候如何斩下前辈的尸体一意上前!”
墨苍落闻言颦起眉来:“弋栖月,你还有没有底线!”
弋栖月沉哼一声,起身几步上前,俯下身去瞧着他,眯眼而笑:
“底线?朕自然有底线!”
“朕算计着可不能赔了!到时候最好等着尊夫人有身孕之时,在旗帜上挂上她父亲的尸体,朕会努力做到一尸三命!”
“如此,朕算了一算,最少也有四个人,能给朕陪葬,掌门,掌门夫人,掌门的孩子,掌门夫人的父亲,呵,各个朕都恨到了骨子里,朕可赔不了!”
墨苍落在一旁凛了眉,却是一言不发。
弋栖月一勾唇,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如刀,划过他的下颌。
“如何呢?师兄。”
“再何况,就以你直呼朕名讳的那句话,朕便可以丢给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可是算不得无缘无故。”
墨苍落眸光沉了一沉,却是没有怒意,只是抬手扣住她的手腕。
弋栖月只觉得手腕一紧,他扣得有些用力,不由她动弹。
弋栖月毫不紧张,只是哼笑:“如何,还想行刺?”
烈倾在一旁战战兢兢,觉得连寿命都折了。
方才喝了不少茶,如今当真如她所愿,想如厕,可是最可悲的是,恰恰这时候她连话都不敢说,只能忍着。
如今她心下想着,自己当不当上前,或者……叫人?
可是一想陛下和这男子的关系,何况如今陛下也没有丝毫示意,烈倾在一旁也只能紧紧盯着。
这主帐里一片安静乃至沉寂。
墨苍落一对墨色的凤眸盯着弋栖月瞧了好一阵子,末了却是低下头去,弋栖月只觉得他温热的薄唇似是在她的手指上掠过,低头一瞧,只觉得他嘴角似是隐隐噙起一抹笑,惹得她心里也颤了一颤。
再然后,弋栖月狠狠扭过头去不瞧他。
直到她隐隐察觉到面前的男人稳了一口气,对她低声道:
“此番,我是诚心来谈,陛下也当冷静冷静。”
“这些天不妨再想一个合适的条件,到时候派人给我传信,我便再来同陛下谈。”
“为表诚意,陛下朝中稳固之前,我可以保证——南方五派,不会做任何扰乱之事。”
弋栖月听见他的允诺,心下怔愣,继而却是冷笑。
很好,很好,墨苍落。
你为了你的岳父大人,也真是呕心沥血啊。
墨苍落,想想曾经的你,对我弋栖月,是何等的强硬、冷漠、没有耐心?
可笑你如今委曲求全,连这等话都说出来了。
弋栖月哼了两声,随后皮笑肉不笑:
“那便谢谢墨掌门了。”
墨苍落闻言只是颦了颦眉,再然后,缓缓松开了执着她手腕的手。
弋栖月在这一瞬间,很想扬手给他一个耳光。
可终究也只是转过身去,声音冷清也只两个字:
“送客。”
身后,墨苍落站起身来,一对眸子阴晴不定地瞧着她,末了终于随着一旁的侍从离开帐子了。
弋栖月不再瞧他的身影,几步走到桌案旁坐下,垂着眼,手指在案上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嗒、嗒’脆响。
烈倾在一旁目睹全程,生生吓出一身冷汗来。
屋子里静默着,直到一旁的弋栖月低声道:
“烈倾,陪朕去看兵。”
她终究也不肯全信墨苍落,思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当防患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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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龙帐之中,无影身形一晃,又出现了。
“主子,前些日子要的人手已经到了,如今事情过去,奴才估摸着这边一时用不到他们,便在洛城里新建了一处点,暂且将他们安置下了。”
夜宸卿那边点一点头。
无影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心里盘算了一下。
方才他来的时候恰好瞧见墨苍落从主帐里出来,一来二去心下也有了算计,便道:“主子,奴才还有一事想同主子讲。”
夜宸卿一旁又点一点头。
“奴才归来路上在一酒馆歇脚,此时有一个行路人入内,同小二点了松花酒,那小二却道,店中松花酒售罄,唯有松叶酒,行路人犹豫一二,便点了松叶酒代之。”
“主子,却是不知,若是这行路人以后再逢着另一酒馆,发现既有松花酒,又有松叶酒,他会选择哪一个?”
无影小心翼翼地说着。
而心思敏锐如夜宸卿,早已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如若墨苍落是松花酒,他夜宸卿便是松叶酒。
“是夫人教你如此说的?”他卧在榻上,声音且平且凉。
无影心头一虚:“是……是奴才自己说的。”
他咬了咬牙,又道:“方才奴才赶来时,看见……”
“出去。”
夜宸卿瞧也不瞧他,也不由他说完。
无影身形一抖,将话语硬生生咽回肚里,自也不敢多言,行了一礼,随即便没了踪迹。
这一日弋栖月回帐子很晚。
夜宸卿从她的反应和无影的话里也大概知晓了一二,如此想着只觉得自己心里竟也不是个滋味。
入了夜看见陛下撩开帘子进来,询问了他两句伤口的事,随后她便坐在桌案旁应对那如山的奏折。
夜宸卿瞧了瞧她,看见她撑着瘦削的肩在那里忙碌,心里忽而软了几分。
弋栖月在那里咬着半边唇,想把自己的注意全都给面前的奏折。
可是瞧着瞧着眼睛便红了。
那个男人的影子便在她眼前晃,脑海里尽是今日的事,他为了他娇滴滴的妻子摒弃了尊严,在她面前委曲求全。
弋栖月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打断他坚挺的脊梁,可如今当她真的如愿,心里却是酸痛更甚。
她也明白,这大概是因为一种放不下割不去的喜欢。
她觉得自己格外可笑,这样的一个男人,她为什么还是忘不掉?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下贱,会这么多年想着这一个人。
而原因,也许只是当年的惊鸿一瞥。
如是想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砸。
又想着不能让眼泪落在奏折上晕了字,她手忙脚乱地又开始抹。
直到她身上不知不觉间被人披了一件外袍。
很暖和,那人温热的手从后面伸向前来,先是拿开她手里的奏折,随后环过手臂来给她擦着面庞上的泪。
夜宸卿缓缓低下头来凑近她耳畔,也不言语,只是用手臂半护着她。
弋栖月最不喜被旁人瞧见自己的泪,她咬了咬唇把脸别向另一边去,哑着嗓子低着音调:“你伤还没好,回榻上去。”
话说出来,有几分变调。
夜宸卿眸子沉了沉,低下头去,面庞蹭上她湿漉漉的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