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疾跑,直到前方出现了一棵挺拔的大树,百里炙瞧不出端倪,而弋栖月却一咬牙,疾步上前,在树干上一按。
随即,便见到地面上骤然移开,出现了一个大坑,弋栖月深吸一口气,一把拽住百里炙,飞身便跃了下去。
这洞口很黑,二人一路落了下去,最后落到了软绵绵的草垫上。
百里炙察觉到弋栖月在一旁的石壁上飞快地又按了一些什么,随即,他二人头顶上的门洞,以及隐隐约约透过来的、稀薄的月光,便也悉数消失了。
洞里一片漆黑。
百里炙愣了一愣,却忽而觉得手臂处,陛下还紧紧拽着他。
他定了定神,察觉到陛下手臂一动,随即,也不知她是从何处摸来了个打火的物什,竟几下点亮了火光。
这洞里只有一点极小的微风,那火光摇曳了一下子,便渐渐稳了下来。
百里炙这才抬眸看向对面的弋栖月,却见她正垂眸瞧着那火光,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落了阴影,分外惑人。
他一愣,终于启口低声道:“陛下……”
弋栖月闻声一愣,忽而抬起头来,瞧他一眼,继而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抚弄着他的面颊。
跑了一路,气喘吁吁,可是方才墨苍落笑着说出口的那句话,还留在她的脑海里。
既然她都记得,炙又怎么可能忘?
百里炙看见她眸光里若隐若现的柔软,哪怕如今她的手还是这般凉,他也觉得心头一暖。
“炙,方才他说的,你可当真了?”弋栖月朱唇轻启,低声问道。
百里炙一扬唇角,也是压低了声音,却是伸手执了她手,浅笑道:“不曾当真……但是,陛下,炙心甘情愿,哪怕,若能给陛下作一辈子的玩物……”
他的语气里满是顺从,可她忘不了方才他眸中那一抹委屈。
弋栖月心里也是犹豫的——心跳骗不得人,她真心欢喜的人究竟是谁,他一清二楚,可是……她却因为贪恋炙的温暖和心意,自私地留下他,让他以为她接纳了他。
也许墨苍落的话里,又那么几分,偏偏是对的。
她沉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掩饰去了那一丝复杂的面色,只是笑了笑,侧过头去,在他脖颈上清浅地落下一个吻,轻声道:“怎么会?朕欢喜炙,欢喜,炙的温暖……”
不论如何,此言非虚,她在他的身上,寻到了多年未见的温暖。
这种温暖,充盈那寒冷刺骨的宫。
都道那宫中极寒,人情冷暖,常人只道是对那妃子,红颜薄命,却不知,对帝王亦如是。
你枕边的佳人,身侧的研磨,皆可能是为名、为利,更甚者,为着这江山……
可她暗自觉得,他不是。
这世间不曾宝贝其他,惟愿这一颗真心,如此而已,这是帝王之幸,却也是大不幸。
百里炙任由她吻着,却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一愣,忙低声问道:“陛下,这里…是哪里?”
弋栖月闻言一停,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这是……朕当年来至此处,同朋友一起,暂时建的一处藏身之所。”
不错,荒废了,至少已有两年。
百里炙一愣,却也放下心来,侧了身子任凭她倚在自己身上,乖乖地给她提供倚靠和温暖。
弋栖月笑笑,干脆伏在他肩头,他柔顺的长发轻轻摇曳拂过她的面颊,微痒,她顺手撩起他的一绺长发,用修长的手指玩弄着。
“那便在这待上一会子,等外面安生了,便离开——炙,如此,可好?”她压低了声音,启口问道。
百里炙抬起一条手臂来,结结实实地拦护在她身侧。
“好,炙……一切,都依着陛下。”他低头附在她耳畔,那一字一句,传来丝丝暖意。
弋栖月一笑,干脆将那火苗给了他拿着,腾出手臂来环住他的腰,她将头埋在他胸膛的衣襟处,便打算歇息上一会子。
百里炙察觉到她如此,身形轻微一颤,心中一暖,便一手拿着那小火把,另一手紧紧地搂住她。
现在只有他陪着她,他相信他能够守护好她的。
半晌,弋栖月伏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已是昏昏欲睡,却忽而听着不远处,传来了几处若隐若现的、‘悉悉索索’的响声,仔细听来,应当便是在他们匿身的这处洞穴里……
百里炙自然也听见了这声音,他的手臂骤然一紧,任由弋栖月接过了那火源去,腾出一只手臂来,从身侧拔出了剑来,拦在二人面前。
弋栖月拿过那火源,向前一照,却听这‘悉悉索索’的声音,竟是愈发的明显了。
她干脆向前猛地一探,可那光景,却惹得二人同时一愣——几条碗粗的大蛇盘在二人面前,吐着蛇信子,虎视眈眈。
弋栖月凝眸扫了一眼,随即,低声对百里炙道:“小心,这些蛇,恐怕有毒。”
同时,她也暗自咬了唇——不想自己昔日里挖的这藏身之所,荒废许久,竟连毒蛇都招过来了。
真真是麻烦,耽搁!
百里炙闻言,搂着她的手臂又是一紧,几乎是要将她锁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飞快地一抡长剑,便要以剑斩蛇。
“炙,如今这里有数条蛇,斩是斩不干净的,还是先走为妙。”弋栖月偏了偏头,低声说道。
百里炙道一声好,便一转剑花,二人正要起身,却见不远处,两条在前的大蛇瞧着那火光和剑光,竟飞快地扑了上来,这‘嘶嘶——’的声音惹人发寒,那蛇身上模模糊糊的花纹如眼如澜,艳丽却又骇人。
百里炙见状,回身将弋栖月拦至身后,手臂转得飞快,反手便斩了一条蛇,又翻过手去要斩另一条,却见那蛇也是分外激灵,长身一转,向着他身侧便咬了过来。
百里炙一愣,只怕这蛇要咬到陛下,挥手便拿另一条手臂牢牢一拦护住弋栖月,本以为紧接着手臂便是一片剧痛,不想竟是毫无感觉……
他一愣,垂眸一看,却见弋栖月竟先他一步探出左臂来,任凭那蛇咬住了她的手臂,与此同时,她右手已然挥剑而出,斩断了蛇身。
随即,只见她手臂一挥,将那蛇头狠狠甩下。
“陛下!”百里炙心中一急,一边挥剑斩蛇,一边抬起手臂来扶住她。
左手手臂一片剧痛和烧灼,随后,弋栖月只觉得头脑一片迷糊,她知道,这大致便是蛇毒。
她想告诉百里炙,这蛇的确有毒,可是毒对于她和对于他并非是相同的——她幼时中过焱毒,被那老先生的丹药解了毒后,除了焱毒之外的毒对她而言便都算不得毒了,纵是被咬一口,也顶多是浑身发热睡上一觉,绝无伤病性命之忧。
可是这蛇毒想来本也是极强的,只这一下子,竟让她头脑瞬间昏沉沉的,弋栖月她只来得及轻轻拍了拍炙的手臂,便闭上眼睛,靠在他臂弯里睡了过去。
百里炙见状心中如同火焚,只道自己竟是无能至此,自诩有一身功夫,却还要让陛下为自己挡剑而中毒……
也来不及多想或者愧疚,他飞快地搂紧弋栖月,在地面狠狠一踏借了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举跃出了这洞口去。
洞口外,依旧是月黑风高。
他凝眉感受着周遭的气氛和风声,也能猜出——四下的追兵,依旧是不少。
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他不想透露陛下的行踪,便没有安排鬼阁的暗卫跟随,早知如此凶险,真真是该早做打算!
他垂下眸子来瞧了一眼在自己怀中的陛下,忽而咬了咬唇——无论如何,他也要护她周全,绝不会再有任何闪失。
百里炙记得陛下说过,此行他们是有宫里人来接应的,但是时间仓促,陛下并没有细致交代。
如今在这地方,他对这地段毫不熟悉,可也必须要先找到一家房舍,给陛下去了毒再说。
双臂一紧,百里炙干脆收起剑来,稳稳地抱住她,运起轻功,凌风而去……
弋栖月再醒来的时候,身下的床榻软绵绵的,如今所在的屋子算不得明亮,光照很是柔和,倒也看得清物什,人躺在这屋中,还算是舒服。
可舒服归舒服,格外陌生。
弋栖月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仅这一点,便足够让她警觉。
之前她没来得及细细交代,炙很难和湛玖他们接头,眼下安全,最可能的是寻一处农舍——可是这地方,显然不是农舍。
手臂上那蛇咬的伤口已然被包扎完好,弋栖月定了定神,一动身子,便才注意到,一旁,本是伏在榻边的百里炙猛地抬起头来,依旧是睡眼朦胧。
她看着他那一头长发略显凌乱,披散在肩头,他手中攥着绷带,一旁是个药箱,可他身上的伤口却不曾包扎,一片混乱。
“陛下……陛下没事吧?”百里炙努力压低了声音,嗓子里带着几分嘶哑,凤眸里尽是血丝。
若是常人瞧见,谁敢说这个焦急乃至狼狈的男子,便是昔日里风华绝代、倾倒西都少女的西国三皇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