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鎏金的榴木桌前,弋栖月已然向着这一桌子菜动了数次筷子,碧溪在一旁侍候着,也笑道:“真真是奇了,未尝见着陛下这般欢喜哪些饭食。”
百里炙轻轻将长发拢至脑后,垂眸一笑。
他曾可惜她是女皇,他是她宫中的面首,
如若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他必要将她娶回家去,日日为她做这饭菜,做这茶点,日日守着她。
不过,如今这般,也是不错。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大太监庸和却急匆匆跑了进来:“陛下!”
弋栖月闻言,这才从一桌子的美食中回过神来,抬眸瞧向他,问道:“怎的这般急?出了什么事了?”
庸和闻言定了定神,却低声道:“奴才……不知当不当在此说。”
弋栖月颦了颦眉,终于扬了扬手:“便在此说罢,无妨。”
庸和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弋栖月,这才说道:“启禀陛下,方才,仇将军派人来报,说是守军得到了消息,再有十日,苍流掌门便要同眉山掌门之女……完婚。”
完婚?!
弋栖月闻言一愣,原本抓在手中的筷子轻轻抖了两下,复便被她放至了桌上,她沉了眸,定了定神,道:“知道了,你退下便是。”
语毕,她垂眸不再向前看去,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弄了一下手腕上的木镯。
这镯子可真凉。
呵,师兄,你终究还是娶了她……
“陛下?”百里炙在一旁,低声唤了她一声。
弋栖月抬了眸,面无表情道:“不妨事。”
说着,她执了筷子,继续吃着,可明眼人皆能看出,兴致已是大不如前了。
百里炙坐在一旁瞧着她,俊美的眉眼间多了一分若有若无的疑惑。
半晌,弋栖月却忽而起身去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柄纤长冷冽的长剑,那剑柄上镶着的黑曜石反射着金色的日光,璀璨美丽。
只见她抬手将这长剑递给百里炙,扬眉笑道:“炙可喜欢?”
百里炙见状接了过来,打量着剑身,心下却多出几分疑惑,世人皆知,这皇宫之中,除了陛下,若非是钦点的侍卫,皆是不允许佩剑的。
弋栖月见他犹豫,扬唇道:“莫要犹豫,喜欢便是喜欢,说出来便是。”
百里炙挑挑眉,修长白皙的手指触到那幽黑却又璀璨的黑曜石,笑道:“如此美的物什,谁人能不欢喜?”
弋栖月闻言一笑,顺势抬手执了他的一绺头发,一边放在唇角吻着,一边笑道:“炙既然欢喜,便予了你。”
这剑自然也不是寻常的剑,正是南方五派之一——遥江派的掌门剑,剑身乃是百年玄铁所制,这剑柄上的黑曜石也非是寻常物什。
百里炙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却道:“多谢陛下。”
“朕允你在宫中练剑,若是有人质询于你,便说是朕应允的。”
弋栖月又夹了口饭菜,说得轻描淡写。
忽又抬头道:“再过几日,便随着朕去南部一趟,这几日也打点打点行李。”
百里炙眸光闪了闪,颔首道:“是,陛下。”
弋栖月抬眸瞧了瞧他,却是一笑,抬手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道:“这般僵着脸作甚,朕若是不信着你,便不让你随着去了。”
百里炙闻言勾了唇角,抬手执了她的手,在唇边吻着,心下却仍旧在疑惑,不知那将要完婚的二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两日后。
汇中殿里,主位空着,下面三个位子里,三位研磨公子皆是做得端正。
一旁的侍从太监们赶忙理了桌,摆了茶,随即立在一旁好生侍候着,此时,只听门外公公道一声:“卧雪姑姑到——”
三位公子闻言起身,只见卧雪举步走了进来,却只是立在门口,道:“陛下折子还未批完,忙碌得紧,便派婢子来说一声,让三位公子一同喝会儿茶,陛下便不过来了。”
三人闻言,回道:“多谢姑姑。”
卧雪点点头,转身便也离开。
这屋子里陷入了一番死寂,三人皆是一言不发,夜宸卿从桌上执了茶盏,垂了眸来,浅浅淡淡地抿了一口,随即便又将茶盏放至一旁,面无表情,仿佛对这屋中一切都全然不在意。
百里炙也抬手执起茶盏来,却并未呷茶,只是拿着那盛着茶水的杯盏把玩了起来,一旁的侍从见他拿着这几乎盛满了茶水的杯盏玩弄,心中皆是暗惊,可瞧着他一副游刃有余,兴致正浓的样子,也渐渐松了气来。
淮川将手摆在桌案上,抚了那茶盏,斜眸瞧着那两人,一言不发,半晌,终于忍不住轻声哼了一声。
这屋子本是极为安静,他这轻哼一声,听来分外清晰。
夜宸卿闻言扬了扬唇,却依旧是不说话,长发轻晃间竟露出了前些日子包扎在伤口上的绷带,他颦了颦眉,复又将长发拢了去,掩了伤口。
一旁的百里炙却仿佛不曾知晓淮川的动静,依旧对着那杯盏兴致勃勃,也不知是否瞧见了夜宸卿这一虚晃的小动作。
淮川又瞥了一眼百里炙,瞧他唇角的那一抹笑意颇为轻佻,却也懒得搭理他。
他将手离了盏,忽而笑道:“这位便是夜公子罢,许久之前,川曾听闻公子大名。”
夜宸卿闻言垂眸一笑,他岂会不明白外界对他的那番污言秽语?如今这淮川以此说事,当真是用心颇深——不知是指那‘面首’的传闻,还是说他夜氏的身份。
却是一笑,沉声道:“淮公子谬赞了,夜某不过是恰好逢着陛下,幸蒙垂爱罢了。”
淮川闻言,眸中现了几分不屑,虽是不知夜宸卿这伤口从何而来,却依旧嘲讽道:“这宫中本应是安逸得紧,倒不知颇受垂爱的夜公子,怎的伤成了这般?”
夜宸卿闻言,本是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阴翳,却是又扬了唇,道:“不过是磕碰,夜某一向佩服淮公子,在东咎本应有不少挂念,却能义无反顾地跑来,连母妃和皇妹……都能放心的下。”
他说着,俊美的凤眸在最后一刹那却似是烈烈寒剑,北风生寒,他浅掠了一旁的淮川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淮川闻言,面色却骤然间发紫,眸中闪过一丝震恐,动了动唇,却终于还是未再发声。
一旁的夜宸卿唇角扬了扬,也不再做声,而百里炙依旧在把玩那杯子,嘴角也带笑意。
而这番笑意却更是激怒了淮川,只听他咬了牙,向着百里炙道:“百里公子可知些礼节?坐在这大堂之中,竟是始终忽视我二人,单单瞧着那杯子。”
百里炙闻言,眸子狡黠地一溜,勾唇道:“公子真倒是有趣人,怎的不去在意陛下瞧不瞧淮公子,反倒要在意在下瞧不瞧?”
此言一出,分明是暗讥淮川有龙阳之癖,淮川已然在袖中攥了拳,而周遭的侍从们皆是在暗自发笑,却又断断不敢笑出声来。
百里炙复又取了那杯盏的盖来,笑道:“炙为陛下而来,对这陛下的杯盏,也是要多瞧上几眼,倒是对淮公子,可是没什么兴趣。”说着,嘴角竟起了几丝玩味。
淮川闻言,拢在袖中的手攥得愈发紧了,又道:“川自然是在意陛下,可公子身处陛下宫中,也当懂些礼节,这般肆意玩弄物什,不顾理人,可不像是堂堂皇子所为。”
百里炙闻言,却是反手放了那杯盏的盖子,面上毫无恼意,只是笑道:“皇子?淮公子莫要忘了,如今你我都已是陛下的研墨,再以皇子自居,怕是不妥了罢。
何况,炙如今尽心同着淮公子说话,公子却说炙不顾理人,当真是……好生冤枉。”
他狭长的凤眸好似狐狸一般狡黠,瞧着淮川已被他讽得面容酱紫,心中更添了几分玩味,竟是毫无收手之意,又启口道:
“实不相瞒,炙虽是念着陛下,却也是想同二位公子聊聊的。不料方才坐下,便瞧着淮公子总是瞧向夜公子,偏偏淮公子心思又是如此细腻,竟连炙未曾瞧见的伤疤都说出来了,啧啧……
炙真真是不明所以,却既是无意,也是不敢打扰淮公子雅兴,便只得在这边赏着杯盏,只当未曾见着,怎的却平白受了这般冤枉。”
说罢,眸中还满满的皆是无辜和理解之情,他笑吟吟地瞧向淮川,而淮川却分分明明从他眸中瞧出了一番嘲讽之意。
淮川闻言,已是不由自主地狠狠咬了牙,愤怒之情竟引得他险些将一旁的桌子带得颤抖起来,
这个百里炙,张口闭口,尽是暗中说他有龙阳之癖,真真是没完没了!
一旁的丫鬟侍从们,连着立在门口的公公,此时都不免强掩了口来。
他张口正欲吼一声:“百里……”
却只听一旁的夜宸卿淡声道:“天色也是不早了,二位公子不妨先回去歇下,改日待陛下来了,也好再细细交谈。”
倒也不是他嫌烦,真是看这二人斗嘴久了,虽也有趣,可淮川也被百里炙玩弄得太过狼狈,饶是他夜宸卿方才被他出言顶撞,也难免起了几分同情。
两人闻言,皆是点了点头,隐约间,竟还可见百里炙的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惋惜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