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那天岑景起了个大早,这里环境跟贺辞东那里完全是没办法比的,但岑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不过他也确实在计划重新买一套。
这里只能是暂居,当时走得匆忙,手里事情又多。
现在有了些闲钱,时间也不那么紧张,就想着换个地方。
毕竟这边还是有些偏了。
早餐在外面买的,他自己也不开火。
有点想念陈嫂的手艺也是真的。
岑景到达交易会所门口的时候,有侍者帮忙打开车门,见他从车上下来,周围的人都朝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
“岑景。”旁边有人叫他。
岑景转过头发现是姜川。
姜川走过来问:“老贺呢?”
岑景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嘿,你!”
姜川险些吐血,不知道这人现在是不是有毛病,一言不合就开怼。
岑景扣上袖口的扣子,看他:“别说你不知道我搬出去了,假惺惺跑来问我,想找存在感?”
姜川给了他一个假笑,“这都能猜到哦。”
他其实还真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先被嘲讽了。
岑景:“过奖。”
姜川这人是个直肠子,有一说一。
大概是以前太不喜欢岑景,就算现在他看起来比以前顺眼了不知道多少,但还是有事没事就想损他两句。
岑景看着会所入口的招牌,问姜川:“你的地儿?”
“啊。”姜川戒备,“想说什么?”
岑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感叹江河日下,二世祖也从良做起了正经买卖。”
姜川憋了半晌:“……操。”
贺辞东到的时候岑景正和几个主动递上名片的人聊天,人现在见了他都会称呼一声岑老板,岑总,再不济也会夸一句岑先生年少有为。
几个人见贺辞东过来,又感叹两人感情深厚。
岑景淡笑不语,毕竟这话太虚假,说的人估计都得在心里打个秃噜。
贺辞东倒是脸色不变,端得一副淡定无谓的模样。
贺辞东太高,一过来站他旁边那气场几乎呈方圆式碾压状态。原本还想试探岑景看能不能跟贺辞东搭上线的人,纷纷歇了心思。
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贺辞东带着他引见了胡正林。
那是个很正派的中年男人,笑着说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太太拍一件珠宝当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有了贺辞东做桥梁,谈话过程很顺利。
胡正林最后主动给了名片,笑着说:“我和辞东算老熟人了,两位看起来感情不错,有什么需要胡某的地方打电话就行。。”
岑景礼貌微笑,不好提醒眼前这好好先生,他还真看走了眼。
中途的时候贺辞东出去接电话,岑景不小心瞄到了一眼,来电显示姚闻予。
岑景没什么反应,转头去了趟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在门口被人给拦下了。
“有事?”岑景看着面前这起码四十好几的陌生男人。
对方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眼角虽有些许皱纹,但也能看出西装下夸张的肌肉轮廓。他头上打了很多发蜡,身上还有股冲鼻的香水味。
“你就是岑景?”对方饶有兴趣地问。
“是。”岑景对这人印象实在一般,点头应了声。
对方主动伸手,“马林滔,做珠宝玉石生意的。我注意岑先生很久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你认识认识。”
岑景总觉得这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有些刻意和肆无忌惮,让他不怎么舒服。
但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就随便给人甩脸色的人。
只是说:“我对珠宝玉石之类的不感兴趣,怕是要辜负马先生的好意。”
他猜这人应该是听到了自己最近的动向,所以特地上前套近乎的。
岑景说完就要从旁边离开,马林滔再次往旁边移了一步挡住去路。
“先别急着走。”
他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岑景的脸,“我听闻岑先生近段时间动作不断,生意人嘛,不过就是谋求利益。我这里也不单单是做珠宝,另外有不少机会相信岑先生应该挺感兴趣的,怎么样?我们换个地方谈?”
岑景嘴角一勾,“实在不巧,机会我不缺,就不劳马先生操心了。”
马洪滔:“你难道就甘心一直屈居贺辞东手下?”
他见岑景脚步一顿,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岑先生大手笔何必跟着贺辞东呢,你俩虽然有合法婚姻关系,但据我所知,他不仅因为那个叫姚闻予的男人一直跟你不和,前不久还把你赶出去了不是吗?岑先生难道就甘心?”
岑景是真生出点好奇,看向这男人问:“马先生跟贺辞东有过节?”
“过节谈不上,只能说我欣赏岑先生的才华。”
岑景站在过道里,长身玉立。
微长的头发拢在脑后,像棵挺拔俊俏的青松。
此时他嘴角终于露出点嘲讽,笑着说:“马先生既然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爱贺辞东爱得不可自拔,你有什么样的自信认为,我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舍弃他,转头和你合作?”
姓马的听见他的话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
他往前两步,贴近岑景。
岑景被迫后退,眼底掀起一丝厌恶。
马洪滔的视线略过岑景细白的脖颈皮肤,说:“岑先生不乐意没关系,机会总会有的。”
岑景感觉出他话里有话,皱眉:“你什么意思?”
“不着急,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马林滔主动退开,最后还笑了声,说了句:“贺辞东真是没福气。”
岑景回到大厅的时候贺辞东还没有回来,他对姓马的不熟悉,但刚刚那人话里话外像是很了解他的情况,他原本想问问贺辞东,最后也没看见人。
倒是见着了姜川。
这人跟抽风似的,站在他旁边故意问:“找老贺呢?”
岑景斜他一眼。
姜川:“别找了,老贺走了,接了闻予的电话就走的。我原本还想问问你俩既然同时出现要不要跟你打个招呼再走,老贺说没这必要。”
岑景轻呵了声,自顾自在位置上坐下。
姜川跟故意找茬一样跟在旁边。
“你就这反应?”他不解地问。
岑景:“不然呢?你觉得我该什么反应?痛哭流涕,还是愤而奔走?”
他这幅模样反倒让姜川失去了继续捉弄的兴趣,迟疑了两秒钟说:“好吧,我编的,老贺没说过这话,不过他走了倒是事实。”
岑景:“哦。”
姜川:“……你这人忒没劲!活该老贺不喜欢你。”
岑景懒得搭理他。
他跟贺辞东现如今的状况很复杂,一言两语说不清楚。
没人规定他为了情人中途离开非要和他说明。
不过岑景倒是问了姜川:“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马林滔的人?”
“马林滔?”姜川一脸吃屎的表情,瞪大眼睛问他:“你怎么会认识这人?岑景我警告你啊,离这人远点。”
岑景:“怎么?”
“不怎么,一个老变态而已,就那方面的。他跟老贺有过节。”姜川一脸“我不想打击你,但是是你自己要问的”的表情说:“大概也就三年前吧,他在生意上和老贺有点冲突,然后就盯上了闻予,还好老贺发现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几年老贺就没让他的生意顺利过。”
岑景听到这事儿,皱了皱眉。
姜川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是因为听到贺辞东为了姚闻予这事儿不高兴。
接着说:“岑景,别说我没提醒你,就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儿老贺没在婚后整死你都是他心慈手软。那姓马的没有下限,我听说在他手上玩儿残的男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搭进去。”
岑景淡淡地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姜川瞪他:“最好是。”
姜川对他起疑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原身干出过联合岑家算计贺辞东的事儿。
但岑景联想到刚刚那姓马的眼神,有种生理性的反胃。
实际上就算他是个普通的生意竞争者,岑景目前也不可能跟人合作,转头对付贺辞东。
岑景一直待到拍卖会结束。
他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上有消息。
还是贺辞东发的。
——临时有事,先走了,有问题联系高扬。
岑景扫了一眼,按熄了手机屏幕,没回复。
此时的贺辞东正坐在墨林苑的别墅客厅里,对面坐着的是正在给脚上药的姚闻予。
他的脚背有一大块看起来触目惊心的烫伤,又红又肿。
陈嫂捏着围裙站在沙发旁边,着急道:“都怪我,我没说清楚炉子上正炖着汤呢。”说着又问卫临舟:“临舟,怎么样啊?严不严重?”
卫临舟一边处理一边说:“还行,看着吓人,接下来这段时间注意一点就好了。”
姚闻予额头上有汗,还笑着安慰陈嫂说:“陈嫂,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着辞东这段时间这么忙,想给他炖个汤送过去,结果笨手笨脚的才出了意外。”
卫临舟闻言转头就看了一眼贺辞东,挤眉弄眼地意思是,“你居然撒谎?”
贺辞东坐在沙发的一角,没有理卫临舟的眼神。
和今天去拍卖会的事姚闻予想知道自然知道,为什么偏偏今天煲汤,贺辞东也很清楚。
但他还是回来了,并且没打算跟卫临舟解释。
姚闻予看向贺辞东,小声道:“辞东,抱歉啊,你这么忙还让你特地跑一趟。”
“没事。”贺辞东说:“以后别进厨房了。”
姚闻予的表情暗淡了一瞬,说:“对不起。”
贺辞东的眼神扫过姚闻予的脸,最后也没再开口。
贺辞东将人送上楼安置在客房里,姚闻予瞬间抱住贺辞东的脖子不让人离开。
姚闻予:“今天也要出去住吗?”
贺辞东看着他的眼睛,嗯了声。
“为什么?”姚闻予的眼睛红了,“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他说着往前凑了一点,想要亲贺辞东的唇。
贺辞东偏头躲开,将他的手从脖子上拿下来。
“安心住着,好好养伤。”
“我安不了心。”姚闻予一脸伤心,他说:“不一样了,很多都不一样了。原本那间属于我的房间现在易了主,家里有人每天打扫原封不动。陈嫂做了好吃的,总是念叨这东西岑景最爱吃,还有钟叔,子良……我没办法忽略这一切。”
贺辞东看向窗外,因为姚闻予的话有瞬间分神。
他倒是没想过,原来短短时间岑景的影响有这么深。
贺辞东收回目光,插着兜站在床边,“房间你想要随时可以住回去,陈嫂他们过段时间总会忘记,一切和你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姚闻予:“可我要的不是回到从前。”
贺辞东的神色深了几许,看着他:“我是什么人你很了解,闻予,我并不想和你走到最终回不了头的那一步。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想好了再说。”
姚闻予脸色白了一层,他知道贺辞东的耐心告罄了。
直到贺辞东转身从房间离开,姚闻予都再没说过让他留下来的话。
卫临舟和贺辞东一起出的别墅大门。
卫临舟:“你匆匆忙忙赶回来,我还以为你今晚温乡软枕,终于决定和闻予在一起了呢。”
贺辞东拿出车钥匙,“我跟他不可能。”
“为什么?”卫临舟是真不懂,“你都为了人把岑景给赶出去了,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
贺辞东站在车门边,松开握在门把手上的手。
转个身靠在车身上看着卫临舟。
吐出一句:“不是。”
卫临舟愣是被他给搞懵了。
噎了半天指责:“我算是看出来了,老贺,你就是一纯种渣男。”
卫临舟跟着靠过去,一只手搭在车顶正对着贺辞东道:“你说你不喜欢岑景吧还情有可原,可这闻予喜欢你我们可都看得明白,你把人接回家里,几年来处处周到维护,结果你现在转头说你不喜欢?你图啥?”
贺辞东抱着手始终没搭话。
他不图任何东西,如果非要说,是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曾经那个孩子是他落入最肮脏地底见到的光,小小的,却用尽自己的力气护住他。
他同时也想到了再次遇见姚闻予那一年。
所有调查结果也显示他就是福利院那个孩子。
但他看似活得很好,实际上收养他的家庭后来又有一个孩子。
他不是看不出他乐观表象下的敏感,勉强,故作乐观。相反,贺辞东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像姚闻予那样处处得体只为得到认同,小心翼翼求得安稳,甚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刻意放低身段,他都能理解。
因为同样是从阴暗角落出生的人,无论他后来长成了什么样的人,贺辞东能原宥所有的不得已和不折手段。
何况对比自己,姚闻予所求和所做,连手段都够不上。
但是唯独喜欢,贺辞东不能给。
因为感情充满了不确定和不可控,他从未给过他希望。
贺辞东拉开车门,“走了。”
“去哪儿?”卫临舟跟着坐进车里问。
贺辞东看他一眼:“自己下去打车,我有事回公司。”
卫临舟:“……做个人行吗?老子是你家庭医生?医完这个医那个,到头来还要被你赶下车?送我一程你会死啊。”
贺辞东看着他不说话。
卫临舟和他对视两眼投降,边下车边道:“上辈子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