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 顾音音一家忙着收拾所有的东西。
既然去滨城是注定的事情了,那么全家就要按照原本的计划搬过去。
沈国安的布料厂才起步不算久,刚刚兴盛起来, 却只能忍痛放弃,毕竟他如今的市场都是离小梅山镇不远的地方,想把资源都带到滨城实在是不太理想的一件事。
王家发实在是觉得可惜, 两人分别之前一起喝了顿酒。
“沈哥,你这一家子,都是奇才。要是我,我肯定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事情。就不考虑考虑留下来吗?现在火车也方便,你一个月去一趟滨城也不是不行。”
沈国安摇头, 举杯喝下半杯白酒, 辣得喉咙都在灼痛。
“不了,一家子整整齐齐的,没有我,他们怎么过?”沈国安从未想过再次分开。
顾音音和俩孩子到哪, 他就跟到哪里,做他们永远的骑士。
王家发叹气,要说沈国安这个媳妇也是厉害,当了村长, 又考了那么好的大学,只是,这是一般人驾驭得住的吗?
如今沈国安把生意放弃了 , 这女人一发达,岂不是更看不上一无所有的沈国安了?
但他没有点破,毕竟沈国安的心思他一向都看不透的。
“那沈哥,你这一去厂子都交到我手里了, 你要是有啥难处,就给我打电话,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沈国安跟他碰了一杯:“嗯,好好干。”
王家发感激沈国安,因为这个厂子势头真的很好,继续做下去肯定能发财的。
布料厂安排好,接着就是家里的房子了,顾音音把顾大海两口子交到了家里,一人倒一杯热茶。
“大哥嫂子,我跟国安善良了一番,决定把这房子留给你们住。几个大侄子都长大了,你们房子小,搬到这里住正合适,何况你们俩现在的活儿都在红星村?余芳在红星村当村长,你俩在这她也能照顾着点。哥你也帮我照看着点余芳,她一个弱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顾大海立即拒绝:“照顾余芳没问题,就是这房子,我们不要!”
顾音音他们不要了,就是轮也轮不到他,这是沈家的东西。
果然还是这个结果。
顾音音喝了一口茶,声音慢悠悠的:“哥,如果我们换个位置,你会咋办?”
顾大海瞠目结束,他会咋办?当然是连打带骂也要逼迫顾音音收下房子啊!
这是他亲妹子,世上不多的亲人,他但凡有能力,都会把顾音音疼到骨子里。
顾音音见他不说话了,笑:“哥,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我恨不得把你一家子都带到城里去。你对我的好,对孩子们的好,国安都看在眼里,他不是傻子,知道啥是好坏。这个主意也是国安提起来的。我知道你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回头我们就跟外头说是你们花钱买下来的,这样沈家的人也不能说什么了。你们要是不要,咱们就断了兄妹关系了把,你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家人!”
顾大海急了:“放屁!我不把你当一家人,把谁当一家人?我是你亲大哥!”
听到这粗鲁的话,蒋芸赶紧踢他一脚,接着笑道:“音音别听你哥胡说。这房子……那我们就要了!其实我们就是担心你,舍不得你。昨儿晚上你哥眼圈都红了,一夜都没睡着。滨城远啊,你们去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能过好吗?”
顾大海猛抽一口烟,蹲到屋子门口去了,也不说话,背影看着倔强的很。
蒋芸又自顾自说:“哎呀,但这也是好事儿!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儿!人家都亲自来接音音了,肯定会对音音好的,咱们也不担心,有啥可担心的……”
说着说着,蒋芸抽泣了下,声音里都是不舍:“可就是觉得这心里受不了,小姑子啊,咱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顾音音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顾大海跟蒋芸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对孩子们好。
沈国安见他们都要哭了,赶紧安慰:“现在交通发达,我们会回来的,这儿是我们的老家,也不能说永远不回来。大哥大嫂将来等孩子大了,也带着他们去城里瞧瞧。何况现在电话也越来越流行了,等我们安顿好,就往村里打电话,或者写信,都行的。”
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好受多了,顾大海站起来,声音略显沉闷:“有啥可担心的!头发长见识短,哭哭啼啼的!忒!国安,咱俩去整几个菜,等会再喝几杯!”
他妹妹和外甥外甥女要交到沈国安手里,必须得在酒量上警告一番。
蒋芸瞪他一眼,擦擦泪,拉着顾音音的手低声说:“说起来余芳,你知道一件事儿吗?我那天无意中经过红星村前面那个路口,瞧见她跟一个男的说话,好像是大刘村的村长杨宇,我就觉得,这两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劲儿。”
说实话,这让顾音音有些意外,她最近忙着上学的事儿,没有关注这些,余芳也没有机会跟她说。
借着去交接村里事情的机会,顾音音观察了下余芳,就发现她面色娇媚,似乎比以前都注意打扮,工作的劲头儿也足,这很明显,像是得到了爱情的滋润!
“咳咳,余芳啊,你看这,是不是春天来了?”
余芳正在写资料,闻言说:“啥?”
顾音音笑盈盈的:“我说,春天……好像来了呢。”
余芳脸上微微发热,咬着笔头:“音音,你是不是知道了啥?”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余芳咬咬牙,干脆说:“那我跟你说吧!我本身不想说的,因为什么苗头都没有,但你要走了,现在不说,啥时候还有机会?”
她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才小声说:“我发现大刘村的杨宇,是个还挺厉害的人物,就是这个人,有的地方贼讨厌!他好几次拦着我,问我红星村的情况,那我各方面肯定不能输给他呀。我跟他打赌,今年红星村的创收肯定比大刘村高,他不信。”
顾音音一听也就明白了,这两人是在暧昧中,只是彼此还没有清晰地认识到那种感情。
但一段感情最美妙的时候也就是暧昧时期,朦朦胧胧,心跳随着一件小事而改变,让人时而欢喜,时而忧伤,随着时间的流动,最终两人戳破关系纸的那一刻,幸福感会达到顶点。
这一切都要当事人自己去经历,别人戳破了反倒不好。
顾音音挤挤眼:“那你可要努力,一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大刘村的那个杨宇,顾音音打听过是个不错的人,余芳跟杨宇接触,她倒是也放心。
美妙的爱情故事总是让人心动,晚上顾音音忍不住跟沈国安分享了这件事,感叹说:“唉,可惜咱们都老夫老妻了,再也不会有这种美妙的时期了。”
沈国安非常不满:“你觉得我们现在不够美妙?”
顾音音想了想:“也不是吧,就是觉得比较平淡,反正跟他们才认识的肯定不能比,人生每一个阶段都有独到之处,各有千秋。”
她分析成这样,沈国安也不能说啥,闷闷的:“行吧,我看书了,我老了,跟人家不能比,不会情调,就是平淡。”
说着,他拿起来书去看,顾音音笑着去抢:“你还来劲儿了?我说平淡又不是贬低咱们的意思!”
沈国安冷哼:“平淡不是贬低?那美好就是贬低了?”
他捧着书,眼睛盯着书看,顾音音强行去把书夺下来:“哎呀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争执之下,书掉了,顾音音捡起来一看,就发现那书上写满了字,她一愣,以为他做的笔记,赶紧好奇地要看。
可谁知道沈国安大手上去就抢:“拿来。”
他声音沉沉的,都有些生气了。
顾音音就不给:“我看看你写的啥!”
“拿来!”他有些急促,脸颊上神色都不自然了。
顾音音偏偏不给,拿起来书翻开仔细地看着,沈国安心里揪着,干脆转身去假装喝水。
每一页都有字,密密麻麻的,却大多都是重复的。
“顾音音,想你了。”
“音音,我想你了。”
“媳妇,好想你。”
“爱你。我爱你。顾音音。”
“想你了,傻媳妇。”
“想我了吗?傻妞媳妇。”
……
那都是他在外头干活时空闲时随手写下来的,代表着他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思念。
顾音音所说的平淡,在他那里从未存在,他一直都热烈而又深刻地爱她,想她。
一页一页翻过去,顾音音心里柔软得不像话,几乎要哭出来,整本书,几乎写满了这样的字眼。
她忍住泪,抬眼看到站在灯下穿着一身灰色秋衣的高大男人,他正无奈地看着她。
娇柔馨香的小女人扔下书,直接跃到他身上,搂住他脖颈,双腿勾住了他,亲他的喉结,下巴,鼻尖,眼睛,最后是嘴唇。
“我也爱你,想你,每一天都是,永远爱你,想你,沈国安,我爱你,爱你,爱你……”
她每说一句“爱你”,沈国安身上的温度就蹭地往上升一点,最后直接把人压在床上,肆意侵虐。
“再说一句。”男人粗哑的声音里带着不稳的气息。
“我爱你,沈国安!”
……
这一夜顾音音实在是辛苦,偏偏还是自找的。
本身沈国安担心她身体不行,一次过后就让她休息,可她就是黏上去,不住地挑逗他。
沈国安见到她笑一笑都能起反应哪里经得起各种挑逗?
女人黏糊糊的声音趴在他耳边又是喊相公又是喊亲爱的,过一会又喊哥哥,喊得沈国安热气蒸腾,两人直到天蒙蒙亮才彻底精疲力尽。
第二天顾音音醒来时都九点半了,她偷偷地回想着昨晚上,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四次还是五次,反正就觉得几乎没停过。
啊好羞羞!
沈国安倒是看不出来累,他把早饭端过来:“吃吧,下午要去学校给俩孩子开转学证明,你去不去?”
顾音音坐起来,洗洗手和脸:“去呀。”
她拿过来筷子,就发现碗里竟然卧着个心型荷包蛋!忍不住笑出来。
“你咋办到的?这荷包蛋咋还是一颗心的形状啊?”
沈国安抱着胳膊,挑挑眉:“不是有人说日子太平淡了?”
所以他绞尽脑汁,想到这个小花样,用竹签做成心型,然后放到锅中,煎鸡蛋的时候把生鸡蛋打到竹签内,熟了自然定型为心形了。
顾音音嘴角的笑意都止不住,觉得好玩又觉得暖心,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话他都记住了。
可是他们明明昨晚上一点都不平淡!
大娃小娃都有些羡慕。
“娘,爹做荷包蛋,只给你做心形的,为啥不给我做,我不是人吗?”小娃不满意。
顾音音笑死了:“你是人,但你等你将来的丈夫给你做吧,这个是我丈夫给我的特殊待遇。”
小娃叹气:“好吧。”
她天真地嘀咕,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谁呢?
要是那个人不会做心型荷包蛋可咋办?
下午一家子去办转学证明,小娃还是在读小学,倒是办的很快,等大娃到了镇上找到于老师,于老师听顾音音说完之后沉默了。
首先,他非常敬佩顾音音年纪也不小了,竟然还考成了省状元,其次,去城里对沈明康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也是一万个赞成的,但于老师这心里总归不舍得。
他从未教过沈明康这么聪明的学生。
告别之后,顾音音让沈明康单独去跟于老师说几句话,于老师怔怔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曾经保存的一张沈明康的试卷。
那是一张满分试卷,字迹漂亮工整,没有任何错处,宛如艺术品。
沈明康认得出来,那是他做过的试卷,心里一梗,声音也有些难过。
“于老师,我要走了。”
于老师微微一笑,拿下眼镜擦了擦,声音慢悠悠的:“沈明康……去吧!”
去吧,去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做一个有用之人,老师永远为你骄傲!
所有的话与情感都埋藏在没有说出来的省略号里,沈明康万分不舍,去问只能说:“于老师,我会给您写信的,我会记得您说过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于老师笑起来:“好!”
俩孩子上学的事情办好,顾音音就开始收拾行李。
家里的东西实在是多,何况他们原本就注重生活质量,这两年置办了不少的好东西,比如那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还有一整个书架的书。
这一趟去滨城,两人能带的行李不多,只能反复精简。
剩下的东西,留着给顾大海一家用倒是也不算亏。
顾大海十分不安,其实不少人想出高价购买顾音音的这间院子,毕竟这可是省状元住过的院子呀!
沾沾喜气说不定自家孩子将来也能考上大学呢!
可谁知道顾音音谁都不给,只卖给自己的娘家大哥。
不少人就嫉妒得很,到李爱莲跟前说嘴。
“说是卖,指不定就是不要钱给的,国安他娘,你可上点心吧,自家的东西白白便宜了旁人!”
李爱莲自然不愿意,跑到沈国安跟前哭,沈国安笑了:“分家的时候我们一间屋子没分到,你现在提起来这个我倒是愿意好好说道说道,按照道理,我们该分几间老屋子,娘你打算把哪间屋子分给我们?”
李爱莲哑口无言了,继而恼羞成怒:“你想得美!一间都没有!”
为了不分屋子,李爱莲拔腿就跑,也不提其他的了。
沈国安沉下眸子,心里又酸涩又轻松。
他竟然为了逃离自己的亲娘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和准备,可是他的亲娘的确从来不在意他。
往后的日子里,也许他会寄回来些钱,但绝对不多。
她不是真的爱他,他也不会去真心实意地孝顺。
能还一份生育之恩已经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多的了。
村里人纷纷来送行,尤其豆子娘,非要请顾音音吃顿饭,顾音音不去,她硬是生拉硬拽的,最后顾音音实在是说不过,只得去了一趟。
在豆子娘家吃吃喝喝一顿,等回去的时候就瞧见门口站了个人,是刘文秀。
刘文秀低着头,手里捏着个红纸封子,见顾音音回来了,有些紧张。
“大,大嫂。”
顾音音脸颊微红,笑:“什么事情?”
“恭喜你……这是我一点心意。对不起,谢谢……”
一切尽在不言中,对不起,以前对你受到的伤害置若罔闻,谢谢,谢谢你后来的大度与帮扶。
也许,顾音音这样的人才值得幸福,值得上天的怜爱,所以顾音音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刘文秀心中哀伤,匆忙把那纸封子塞到顾音音手里,转头就要走。
顾音音看着手里的纸封子,笑了:“等一下。”
刘文秀本就局促不安,这个时候也真的停下了脚步。
顾音音走过去,把纸封子塞给她:“你家老大最近生病,你身上钱紧张,心意我领了,钱你拿着。你说的对,咱俩没啥感情,真的,我也没想过对你好。你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欺负我,无动于衷,我也并没有忘记。但是,都过去了。沈国昌是国安亲弟弟,他们一起长大,情分是割舍不断的,国安心里也放心不下国昌,你两口子都是躲在蚌壳里的人,但生俩孩子组成了家庭,日子总要过,男女都要站成顶天立地的大树,相携着养育孩子。”
刘文秀眼睛红红的:“大嫂,是我没有出息。”
顾音音把她推进院子里,叹一生气:“谁就是打一开始就有出息的?唉算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个,有些事情总得自己想通才行。我不关心你咋样,但你男人是国安的弟弟,你孩子是国安的侄儿侄女,他们要是过不好,国安也会担心。我准备了些小娃的衣裳,都是九成新的,你看看要不要拿回去给你闺女穿?还有这些书我们带不走,你拿些回去,给你家孩子看。”
这下子,刘文秀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脸哭。
顾音音就静静地看着她哭,最后给她端了一杯水。
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看着她,也许哪一天她就醒了。
刘文秀哭完,擦擦眼泪:“大嫂!我明白了,你的嘱托我也都记住了!我会活成个人样,不让人看不起!”
顾音音点头:“嗯,加油吧!”
她没指望自己能改变刘文秀,也确实是为了让沈国安减少点心理负担,才会做这些事情,但刘文秀却是真的触动到了,回到家翻来复起地睡不着,干活的劲头儿却比谁都强,没几天,就张罗起来个小生意,收鸡蛋去镇上卖,被李爱莲骂了一通说她是吃饱了撑的,刘文秀也不搭理,依旧坚持自己。
眼看着家里的东西都差不多收拾好了,顾音音和沈国安便出门去县城买火车票。
此时赶到春运末尾,两人排了半天的队伍总算买到了四个人的票,本身是打算回家去的,顾音音却想到了邱静,也不知道邱静现在如何了?有没有被滨城医学院录取?
如她也被录取了到时候一起做个伴也不错!
顾音音和沈国安商量了一番,就按照邱静留下来的地址去找她。
邱静家住在县城靠边的一处巷子里,这里虽然说好听点隶属于县城,但实际上也是穷困潦倒的,居民们还没有什么地,日子都是紧巴巴的,门口放几个盆弄点土种些菜。
顾音音打听了一番,巷子口坐着择菜的老太太目光有些迷茫,半晌才说:“邱静啊?是不是老邱家收养的那闺女?往巷子这条路往里面走,最破的那一家就是。”
收养的?最破的那一家?
两个因素让顾音音心里一颤,没有想到看起来活泼可爱的邱静,身世并不好。
她跟沈国安往巷子里走,越走越发现,这巷子里生活环境太差了,甚至还不如红星村呢!
这儿巷子狭窄得很,路面坑坑洼洼,积水很臭很脏,苍蝇乱飞,实在是有些恶心。
两人一直往里走,总算瞧见了“最破”的那间房子。
是建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算是二楼,但却简陋的很,几乎是木板子随便搭建的两间屋子,梯子也非常地简陋,就是几根木头凑合成的梯子,看着就好像随时要倒一样。
恰好,一个女孩端着盆水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咳嗽。
顾音音问:“姑娘,请问邱静住这吗?”
那姑娘一回头,顾音音顿时震惊了!
这不就是邱静!
刚刚看背影,这姑娘胖瘦得当,不像邱静胖乎乎的,她都没认出来。
可是,邱静是怎么瘦这么厉害的?!
邱静看到顾音音,嗓子一下子硬了,她把水盆胡乱放下,沿着摇摇欲坠的木梯子走下来:“顾音音,你怎么来了?你考上了吗?”
顾音音点头:“我考上了,你呢?我来问问你的考试成绩。”
邱静沉默了下,脸上的神色灰败,艰难地说:“我对了答案,估分是能考上的,可是我落榜了。”
顾音音有些意外:“怎么可能?你估分多少?”
邱静本想忍住,可眼泪还是掉了,她悄悄揩掉,嗓音沙哑:“我估分650左右,上滨城医学院的护理专业没有问题。但考试成绩下来,我只有312分。”
顾音音不敢相信:“这是搞错了吧!怎么会这样?你有没有去教育局问一下?”
邱静再次擦擦泪:“算了,我爹又病了,我跑了一趟教育局,那些人说我胡闹,说我肯定是只考了312分,也许是我记错了吧,可能我就是只考了这么多分。我还要照顾爹娘,我还能怎么办呢?”
高考有不少人因为情绪紧张之类的因素,的确是发挥失常,考出来跟预期不一样的分数,邱静奔波了一阵子,也已经接受了事实。
现在看不到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答题的真实情况是什么,只根据估分来推断确实不算什么有力的证据。
邱静平静了下,看看沈国安和顾音音,努力摆出笑脸:“我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有空关注其他的,我爹都被气病了,他也不信我考不上。但是,唉,事实就是这样。就是我不争气。恭喜你啊,滨城医学院也是我的梦想,希望你能在那里成为最想要的自己。”
顾音音心痛不已,邱静大大方方的:“走吧,去我家坐坐,别嫌弃寒酸。”
两人沿着梯子上去,因为屋子逼仄,加上沈国安想给她们空间让她们说说话,他就没上去,而是站在楼下抽烟。
邱静家的确寒酸,又很小,邱静睡一间屋子,爹娘睡一间,门口的小走廊摆着炉子和煤球。
虽然屋子小,但除了摆放床的地方,其他摆的都是邱静的书和习题集。
她弓着腰去柜子里找出来半块桃酥,不好意思地笑:“我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还是过年的时候我二姨给我的,还剩半块,你尝尝。”
顾音音没接,她拿起来桌上邱静做过的试卷,说:“我能看看吗?”
邱静叹叹气:“你看吧。”
那些都是顾音音再熟悉不过的试卷,她从头看到尾,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邱静做题思路严谨,错误不多,这一套试题看下来,她根本不信邱静只考了三百多分!
“邱静,你高考的时候试卷全部都写满了吗?”顾音音认真地问。
“我确定我都写满了,我想不通为什么只考了312分,也许是我把答案写错了地方?”
邱静一起来,都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甚至有些痛苦。
顾音音凝眉:“不,你不会犯这些错误,你是有相对薄弱的知识点,但你的逻辑思维以及细心程度不会允许你犯那样的低级错误。我也相信你不可能考312分。”
邱静呆呆的,半晌又哭了:“音音,有你相信我,我也算是值得了。你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埋怨我,说我自己不争气,还找借口!他们说县里本身就没几个人考上的,我们这巷子里还有一个人也是只考了三百多分,大家都认为我就是只能考312,可是凭什么?我那么努力,我怎么可能只考312分?”
她说完,扑到床上哭了起来,肩膀颤抖,抡起右手往枕头上砸:“可是为啥我只考了312分!到底是为啥!”
顾音音扶住邱静的肩,慢慢地拍拍她的背:“邱静,你相信自己吗?如果你坚信自己,那就要为自己搏一搏,你说的对,我们那么努力,凭什么要被别人来定义?除非你亲自看到了考卷,看到了自己的错误,才能承认自己到底多少分!”
邱静坐起来,垂下眸子无力地摇头:“太难了,我跑了教育局好几趟,最后那些人直接威胁我再去闹就把我抓起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认栽,只能想着,也许我就是考了312分,是我自己记错了……是我在瞎胡闹……”